原本应该是吐蕃商议国事的地方,此时乱的简直犹如菜市场一样,到处都是疯狂的眼神,到处都是狂妄的言语,到处都是狂热的人。
过了好半晌,松赞干布才道:“你们能有如此战意,我很高兴!”
说到此处,话锋突然一转,接着又道:“不过,我又为你们惋惜!你们太没志气了!”
这话太让人难以理解了,群臣个个一楞,难道劫掠不是目的吗?得到唐人的财富,这还算是没有志气?人们困惑了,纷纷打量着松赞干布,静等他解释。
“你们所说的河西之地,固然富饶,可是与长安比起来,屁都不是!”松赞干布没有让他们失望,为他们剖析道,“长安的富饶远播异域万里之外,就是在那些阿拉伯人也是眼馋不已,我要的不仅仅是河西之地,还有长安!而且我们不是要去劫掠,而是要成为那里的主人!”
说到这里,松赞干布猛的站了起来,由于激动,他的脸色有些潮红,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一脸的病容,咳嗽了两声,奋起全身的力气,右手用力一挥,仿佛他年轻时候,指挥军队作战一样,宛若惊雷闪电,极具威势,道:“长安的金银珠宝比牦牛身上的牛毛还要多!长安的丽人比起逻些城外的青草还要多!长安的好东西,你们听都没听过!大吐蕃的勇士们,莫要给区区的眼前利益迷住了你们的眼睛,你们要睁大眼睛,盯着长安!”
“打进长安!”
他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大臣群情激昂,大是振奋,刷的一下站起来,冲天咆哮起来,声响若雷,直冲霄汉。
人们彻底的疯狂了,在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成为了长安的主人,成为了中原的主宰,血液之中的野性基因被松赞干布的一席话,彻底激发了起来。
“这就对了!”松赞干布接着说道,“在我继位之初,我就听说了大唐的繁华,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时时刻刻的在想吐蕃的勇士何时能打进长安,把李唐的花花江山变成吐蕃勇士的牧场!”
这幅蓝图描绘得好,群臣眼中的狂热更盛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但是没有人再呐喊,人人都盯着松赞干布,等着他继续述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人出来泼冷水,道:“赞普!可是以吐蕃的实力与唐国打,恐怕难有胜算。”
描绘蓝图,激励人心是一回事,真正实施起来,却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这个人虽然没有禄东赞的智慧,但却很是明白吐蕃和大唐谁强谁弱。
可以看得出,吐蕃人虽然野蛮,却也不是没有人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这你勿需担心。”松赞干布早就知道他的提议会被人质疑,张口便道,“不要忘了,大唐的西边还有小勃律,还有那么多国家,他们就像牦牛粪上的屎壳螂,一有机会就会扑上去,吐蕃出兵河西之地,我已经联系好了小勃律,由他们出面组织那些小国,到时候我们这边一动,他们立刻就会趁机出兵西域,到时候唐国既要兼顾河西之地,又要顾及西域,疲于奔命,难以应付,吐蕃的机会就来了!”
“赞普英明!”谋定而后动,群臣闻言,大是敬服,齐声颂扬。
“洛桑!”松赞干布冲一个将军道,“我命你为前军元帅,你一定要在春季到来之前,拿下河西之地!”
“请赞普放心,洛桑一定不负赞普期望!”洛桑突然得到重任,振奋异常。
“今岁,你打下河西之地,明岁春季,我将亲率大军,直奔长安!”松赞干布右手紧握成拳,狠狠一晃。
一直沉默不语的禄东赞看着,心中顿时一沉,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人能改变松赞干布的想法了,这个疯狂的计划会一条道走到黑,带给吐蕃的要么是光明的未来,要么就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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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河西之地。
夕阳晚照,金色的余辉洒向大地,把大地染成一片金色,气势磅礴的葱岭披上一层黄金衣衫,就象一条金色的巨龙,欲要破空飞去。
一处戍堡,这里共计驻扎了一个连的戍卒,总计两百四十二人,戍堡前还有一处瞭望塔,两个戍卒站在上面,正朝着远处不断的张望,在他们身旁堆放着柴草和干狼粪,一旦有敌情,只要点燃烽火,无需多长时间,驻扎在百十里外的强大军队,就会将一切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二牛!都怪你!”一个皮肤黝黑,眼睛灵动的年轻人对着身旁的壮汉抱怨着。
壮汉一瞪眼,道:“你这厮,怎的又说起来了,你倒说说,怎的就怪我!”
年轻人道:“要不是你说来这里投军,我们岂会混成这幅模样,我可听人说了,咱们邻村的孙继祖,在南边剿杀蛮子,可都被提拔成连长了,你再看看我,都两年了,还是个小兵,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连长也真是没眼色,怎的会将你给提拔了,真是没天理!”
叫二牛的壮汉道:“我怎的知道到了西边居然没仗可打,还不是村里那个老头说的,大唐武功赫赫,横扫天下,灭国数十。到如今,大唐的敌国灭得差不多了,除了西域还有敌国,别的地儿已经没有敌国了,我们不来西边从军,还能去哪里?”
二牛说的确实不错,大唐武功赫赫,灭国数十,突厥、吐谷浑、薛延陀、高丽、契丹这些敌人先后为大唐所灭。到眼下,大唐的主要敌人就是西边这些小国了,可谁知道如今大唐的战略目标居然在南边,反倒是将西边给落下了。
年轻人也懒得说了,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又在脑子里幻想着跨马横刀,纵横天下的桥段去了。
他们所在的这个戍堡虽小,却是地位重要,是扼守河西的重地,吐蕃人要是想进攻河西的话,就必须经过这里,原本这里是吐谷浑的地界,但是吐谷浑被灭之后,这里已经成了大唐的地盘。
“叮!叮!叮!”
悠悠驼铃声自西面传来,一队商队正朝瞭望塔行来,这队商队的规模不小,有近两百匹骆驼,是大商队了。
“都给我睁大眼睛,瞧仔细了!”二牛眉头一轩,他是这队人的什长,顿时大声喊了起来,“若是大唐的商队,不会有事,若是胡商,就要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不能让奸细混进来!”
那个年轻人懒洋洋的道:“有什么奸细,大惊小怪!”
二牛一瞪眼,道:“你这小子懂个球,这地方不是丝绸路,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商队过来!都仔细着点儿!”
年轻人闻言,也不敢再废话了,余下的戍卒也纷纷打起精神,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商队,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没过多久,这队商队来到近前,二牛也瞧清楚了,是唐朝的商队,不仅仅他们的衣着是唐装,还在于他们的面孔是唐人,这绝对错不了,是唐朝的商队。
众人暗松一口气,却是没有放松警惕,依然紧握着手中的刀枪,负责点烽火的戍卒手中的火把也没有熄灭。
商队来到近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商人跳下骆驼,快步来到了瞭望塔下,冲二牛他们行礼,道:“见过各位官军!我们是大唐的商队,请求给我们方便,我们需要水。”
戍堡后有一道山泉,是方圆七八十里的唯一水源,虽然从这里经过的商队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只要有经过的,大部分都会在这里补充水。
这种事情,戍卒们也经历过,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二牛一招手,将年轻人喊了过来,道:“你带他们去打水。”
“遵令!”年轻人虽然不满,但还是领命领着几个商人去打水了。
“区区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各位笑纳!”商人首领取出几块碎银,一人给了一块,一块碎银差不多有三钱,相当于三百钱,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这种事司空见惯,倒也不会有人追究,二牛坦然的收下了,见他收了,余下的戍卒也纷纷将碎银塞进了里襟。这种孝敬,戍卒们习以为常,要给就收着,不给也不强索。
“你们要去哪里?”二牛把银子收了,随口一问。
“当然是去长安了!”商人首领答道。
“长安?你们要去长安?”那个年轻的戍卒闻言,大是惊讶,又是激动,大声问道,“你去过长安?”
长安在唐人心目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是唐人向往之地,是大唐军兵心目中的圣地,若能去一趟长安,那是极为荣耀之事。只不过,像他们这些戍卒,哪有这种机遇。
“我去过好几回了!”商人首领头一昂,胸一挺,非常自豪的说道,“没给你们说,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就数长安最是繁华,长安的人多不胜数,你要是走在长安的大街上,打个喷啑,热气儿都会喷在他人的脖子上,要是所有人都举起袖子,连天都能遮蔽,在夏天挥掉汗水,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长安是中国历史上,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常住人口过百万的超级城市,远远比世界历史上其他著名的都城,象君士但丁堡、巴格达、罗马大得多,这些西方著名的都城根本就没法与长安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戍卒们听着,艳慕在心头,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长安去见识一下什么叫挥汗如雨。
补充了水,商队与二牛他们告辞,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进发。
商队虽然离去了,戍卒们却心潮难平,纷纷在心里发问:“我们什么时间能去长安?”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颓丧的说道:“我们不过是戍卒,这辈子也没福气去长安!”
二牛笑道:“那不一定,要是立下军功,说不定就能入长安为官,到时候自然就能去了!”
年轻人撇了撇嘴,道:“在这破地方,两个敌军的样子都看不见,还立什么大功,这辈子是别想了!”
“叮!叮!叮!”
正说着,熟悉的驼铃声响起,又一队商队出现。这次来的是胡商,戍卒们谨记这二牛的话,不敢有丝毫放松,凝神戒备,如临大敌。
“见过军爷!”
胡商首领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冲二牛他们问好,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塞在二牛手里,笑嘻嘻的道:“区区意思,不成敬意,敬请笑纳!”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二牛把银子抛抛,睨了一眼胡商首领,问道。
“哪有什么要求。”胡商首领笑得特别亲切,跟见到老祖宗似的,“我们一路行来,极是劳累,想找个地儿歇脚,喝点热水!”
说着,那双红色的眼睛还朝着瞭望塔后面的戍堡瞄着,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要进入堡内歇息。
二牛睨着胡商首领,半天没有说话,胡商首领一个劲的赔着笑脸,极尽卑躬屈膝之能。
这个胡商虽然衣着华丽,但是那双手的手心却满是老茧,而且袒露在外面的脖颈皮肤也是一副太阳色,纵然是行商再怎么辛苦,这些商人也不会如此模样。
想着,装作思考的模样,转过身,对着同村的年轻人使了一个颜色,年轻人虽然爱发牢骚,可是却一点儿也不蠢,立刻就明白了二牛的意思。
二牛点点头,转身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是要请示一下长官,胡庆,你去戍堡内禀报一声!”
年轻人的名字就叫胡庆,闻言飞奔着朝着戍堡去了。
二牛看胡庆跑的远了,道:“你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还是朝戍堡去吧!要是长官答应,你们立刻就能进去!”
胡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对着随从喊了几声,队伍继续出发,朝着戍堡而去。、
胡商刚一走,立刻就有戍卒上前,问道:“什长!那个胡商有问题!?”
二牛点点头,道:“那根本就不是胡商,快快上瞭望塔,点燃烽火,怕是吐蕃人过来的探子,大部队要是在后面,可就麻烦了!”
众戍卒闻言,纷纷大惊,不敢怠慢,上了瞭望塔,立刻就点燃了烽火。
那队胡商之中也有眼尖的,回头就看见了燃起的烽火,大惊道:“唐人的烽火!”
胡商闻言,回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道:“不好!唐人有了埋伏!”
此时戍堡内的连长已经得了胡庆的报信,立刻命人整军,所有军兵严阵以待。
随着连长的一声号令,所有的戍卒都纷纷冲了出去,眼前的那些胡人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威胁,他们代表的只是一份份军功。
胡庆反应慢了些,等到他反应过来,也跟着冲出去的时候,一场杀戮已经结束了,只留下了满地的死尸。
这个胡商确实就是洛桑派出的探子,洛桑经常和唐人打交道,知道这个戍堡的重要性,这里戍卫的唐军虽然不多,但是这个戍堡地势险要,想要攻击大唐的河西之地,就必须经过这里,便想着派人假扮成商队,骗开戍堡的大门,却不曾想被唐军一个小小的什长给识破了计谋。
埋伏在山谷之中的洛桑大军也看见了烽火,暗暗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到如今,也只能强攻了,立刻催动大军,朝着戍堡扑了过来,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一队假扮商人的兵士已经被唐军诛杀殆尽,燃尽了烽火的瞭望台也被放弃,所有的唐军全都进了戍堡,等待着吐蕃人的进攻。
戍堡内,唐军连长见着二牛,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二牛!好样的!这次要是你我不死的话,我就去给你请功!”
二牛闻言只是憨厚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连长!有敌情!”
连长对着二牛点点头,扒着戍堡的城墙朝远处看去,只见烟尘滚滚,大地都跟着在颤抖,显然这一次吐蕃人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所有人都准备好!将那几具大黄弩都抬上来,这些吐蕃人不知死,居然来撩拨我大唐的虎须,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生了豹子胆,不怕死!”
虽然观其烟尘,就知道吐蕃人不少,可是戍卒们却没有一个害怕的,这时节大唐军人的荣誉感极强,但凡到这地方当兵戍边的,就没有一个孬种,人人都是抱着建功立业,效命边疆的心思过来的,莫说是吐蕃人倾全国之力进犯大唐,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他们也要杀上一场。
连长看着,心中暗暗点头,大声道:“兄弟们!援军很快就到,都打起精神来,杀敌立功就在今天了!”
胡庆此时也是热血沸腾,这正是他等了两年的好机会,终于能杀敌了,然后呢?累计军功,升迁,去长安,越想越是兴奋,看着如同乌云一般滚过来的烟尘,他甚至都在想一一这些吐蕃人的腿脚,怎的这么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