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屋中,虽然是宋式的房屋,但雕花木门、木窗里透入的光芒已经不够明亮。章青什么话都没有说之前,先拿出一盒火柴来。
这种东西,大家知道它的价值。虽然卖出去的时候,往往价格高昂。但对于自己人而言,实在是不值几个小钱。毕竟100倍的暴利之下内部人用的东西,价值几乎可以不论。
但对于益州大都督李璮与他的妻子们而言,却不是这个模样。小小的木柴棒上,黄色的火焰几乎立即就使整个屋子里变得明亮起来。
“这……”
说是妻子们,除过那个塔察尔王的妹妹之外,还有王文统(字以道)的女儿。他是金朝末年举经义进士,为学不局限于儒家﹐喜读权术﹑谋略之书。历史上于1260年被忽必烈提升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只是此刻,他却依然不过是李璮手下的谋士。如同今天这件事,也许外人可能会不与闻之,但作为岳父与谋士的他,却不能不被叫来一起谈论一下。
如同大多谋士一样,他流着三络长髯。此刻捋着长胡子,看着屹立就在章青指尖上跳动的火焰,他心中的激动自然是不必说了。作为一个儒学入门的人,他同样不会信什么鬼神。
章青用手中的火柴,点燃桌上的烛台时,说着他所知道的济王赵伏波。
“他是一个年轻的,善兵事、知天理的殿下。据说,在他那儿,无论鬼神皆奉法家以为尊……”
这些事情,自然不过是蒲金书所言,与赵伏波的实际状况难免有些出入。但有一点却是完全一定不走样的转述。
“……凡济王及以下,具以《神州之律》为尊,无论千岁还是庶民皆守之。”
这些话彻底推翻了所谓“刑不上大夫”之类的说法,王文统并不搭话,只是与诸人一起围坐在圆桌之旁,听着章青的转述。至于阿卜杜勒.哲玛尔,自然对于此外之事,要大加叙述。不过因为蒲金书的叮嘱,他已经不再提什么“阿拉丁大帝”之类的,在大宋引不起任何激情的称呼。
“我家主人,也就是济王千岁,已经掌握了天道。他所尊的老师,是受到过‘神喻’的马丁。他少时就无师怎能汉话,可闻昊天上帝之言,以仙兵助我家主人一统天下。诸位,请注意一下,不仅仅是汉人的天下,而是所有大陆的唯一王者!”
王文统对于儒家、法家、兵家甚至“百花齐放”时代的纵横家之术,都深有研究。可当他的目光,被阿卜杜勒.玛提尼这残次马穆鲁克打开,当他看得到整个世界的地图时,他才感觉第一次被打开了眼界。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个济王千岁硬是不简单,他年纪轻轻,居然就画得出这盖世全图,真真是……”
虽然心中的感叹因为城府而不能轻易吐露,但当他的眼界真正打被开,真正看到世界的模样时,他才感觉自己曾经胸怀的狭窄。
“打开眼睛看世界,这才是中华民族真正强大的根本。仅仅只局限于国内甚至中原的人,从根本上讲都是些愚昧的人!”
马丁在教赵伏波的时候,这是他所有立论的基础。中国古人的哲学一点也没有错,“胸怀天下”才是思考的起点。但当中国人的目光,仅仅只及于国内、甚至仅仅只及于中原之时,如何能够避免外族的入侵。可以这样断言,不放眼天下,那些曾经的屈辱不过是必然发生的灾难。
阿卜杜勒.哲玛尔当然讲不出如同马丁,那来自21世纪的观点。但他却可以这样来加以说明,说明赵伏波的手段为何偏向于快刀斩乱麻。
“所以,我家主人没有时间和那些愚昧的人打交道。对于大宋此处的人,他存了更多的仁慈之心,因为他说你们是他的族人。但你们知道他对于外面的人会如何,很简单的两个选择,一个是臣,另外一个是死!”
看着阿卜杜勒.哲玛尔举起的两个手指,所有人都感觉得到,那两个手指之下,有着多少条生命的哀号。作为一个儒家学术为主人,王文统当然知道如此简单的分别,代表着什么样的残酷。
“当然,这也代表着一种决心,尤其他有了那些东西的时候,治理天下!治理天下,在那两个手指之下,原就不是件难事!”
想着这些,王文统的目光落向女婿告诉自己的,阿卜杜勒.哲玛尔手下的所谓“神兵”。看得出来,那不过是青铜所制的什么火器。只可惜不能拿到手上细瞧。而且,阿卜杜勒.哲玛尔,连弹壳都收集在自己身边的袋子里,谁人能够猜测得到,这样的武器是如何运作的。
尽管不能细看,但出身于金人的王文统,可没有宋儒那么死板。对于其他民族的文化,因为所属也略有研究。就他认为,宋人之败在于仅仅只满足于中原以及华夏。
倘若他们的目光看得到眼前的盖世全图,以宋人的本领,什么蒙古、金、夏都不必再提。
“只是赵宋目光短浅了些,倘若如同此刻的济王千岁,能够真正胸怀天下的话……”
虽然不能否认,此刻的大宋有着世界第一的人口,有着世界第一的财富。但目光的短浅以及自满,恰恰才是造就了历史上深刻灾难的由来。
坐在那儿,只是捋着胡子一言不发的王文统,听着章青与阿卜杜勒.哲玛尔的叙述,他感觉得到那些叙述之中,对于天下诸势力的不屑。而且那种不屑不仅仅来源于他们的所谓“神兵”。仅仅就刚刚所见的火柴,难道造得出来这样东西的人,用得着去看那些愚昧蛮族的脸色吗?难道造得出来这样东西的人,会比那些蛮族更加无知吗?
想着这些的同时,他注意到女婿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李家与当年济王赵竑的关系,或者说恩怨,王文统总是清楚的。此刻他轻轻点点头,在听过这些消息之后他以为,天下定在5~10年内大定。
而这“天下”,可不仅仅只是大宋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