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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真龙天子
大晋天福元年秋七月初一朔日,正值黄道吉期。午时刚过,雍州京兆府华阴县所属,西岳华山山脚下的大道处,远远地来了一队人马。只见为首十多人都是紫衫银带,身后士卒也甲仗鲜明,齐齐簇拥着当中一名官员,向玉泉院山口而来。不多时人马到了山脚,为首官员翻身下马,命令士卒就地驻扎,自己带上从人,径向云台道观而去。
说起这云台观,也是大有来历。它本为古明堂地,乃天子宣明政教以及举行祭祀、庆赏、选士、教学等大典的地方。自从汉魏以后,道门中人跑来这里鸠巢雀占,讲经布道,建起了道观。唐代李姓天子尊李耳为祖,故此云台观亦曾经十分兴旺。可惜安史之乱以后,天下到处都兵荒马乱,道观同样难得安宁,至今已衰微多年。
道士们虽然自我标榜清净无为,其实大多对功名利禄的渴求,比起俗家人反而更加热切。古有先秦方士徐福,诈称要替秦始皇出海求不死药,结果骗取了难以计算的金银财宝和三千童男童女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以前朝而论,也有郭行真,马元贞、赵敬同等道士,先后在高宗和武周两朝呼风唤雨,权倾一时。
当代的云台观主持承风子,素来志向远大,不让先贤。只可惜时运不济,总是没哪位达官贵人赏识,以至于十几年来始终郁郁不得意,连带云台观也是香火冷落。前几日得华阴县县令通报,朝廷要派遣钦使前来降香册封,承风子当时就喜上眉梢,心里便似有只猫儿在挠痒痒一般。只盼能够从此靠上大晋这棵大树,好借萌乘凉。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正日,哪里还会有丝毫怠慢?当下众道由观主一风带领,抖擞精神出观迎接。
只听观内鸣钟击鼓,山道上丝竹盈耳。沿途香花灯烛,幢幡宝盖,真是热闹非凡。朝廷钦使入观到大殿上礼拜三清毕,也不耽搁,立即就当众开香案宣读圣旨。圣旨中赐了三千贯铜钱和山下百亩良田给云台观,文绉绉地骈四骊六一大堆,连念惯经书的众道士也听得昏昏欲睡。那钦差自顾自摇头晃脑,最后才读道:“朕初登大宝,正求贤欲渴。欲效法于魏武帝,唯才是举。近闻云台观道长扶摇子,深悟玄机,早识妙理,为稀世之奇才。特此册封为辅国真人,御赐杏黄八卦道袍一领。请真人早赴汴京以解朕心,钦此。”
钦差宣读完毕,收起圣旨向底下众道士环顾一眼,问道:“敢问哪位是扶摇子道长?请接圣旨。”
承风子满怀希望等了这么久,结果册封的原来不是自己,当真似一盘冷水当头淋下。但钦差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好强行打起精神,垂头丧气答道:“禀告大人。那个陈……扶摇子道长虽说在云台观挂单,其实并不住在观里,而是自己带着两个小道童隐居于南边落雁峰,等闲也不下山。”
钦差不悦道:“扶摇子道长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我是堂堂皇帝钦使,受命前来册封。他居然不主动下山听封,倒还要我辛苦爬上去见他?”
承风子听得钦差不满,正好自己也是一肚子怨气,乘机道:“确实无礼之极。扶摇子虽说在外有点名声,其实也没什么真本事。他在华山住了这么多年,整天不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吃饭。我们观里人有谁当过他是什么一回事?皇上竟然要册封他为辅国真人?这也实在太……”语气中大是不以为然。不过涉及大晋皇帝,他也不敢再多讲什么。当下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过话头道:“钦差大人远来辛苦,观中已经设了筵席准备为大人洗尘。至于册封的事,我们现在就派人上莲花峰,好歹拖也要拖了那邋遢家伙下来。管教不要大人再攀山越岭。”
钦差见承风子这样子殷勤巴结,也就转嗔为喜,笑道:“那么有劳观主了。”两人并肩出了大殿入席,承风子自去吩咐道童办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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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承风子选上前往落雁峰的,是观里头一个火工道人。他本来就是当地山民出身,平时在观里不过干些粗重杂活而已。要说谈玄论道,观里头随便找个人来都被他强胜百倍。但要说攀山越岭,那是观中无人能及。当时受了吩咐,结束停当,就出观往落雁峰方向迈开脚步。
华山向称西岳,山势挺拔,于五岳中为其最险绝者。云台观属于北峰云台峰,要到南边落雁峰,须要经过苍龙岭,此岭长约百余丈,只容一人侧身而行。当年韩愈上岭之后,进退不能,自度无法生还,即作遗书投于崖下,与亲友诀别,至今留有韩退之投书处,成为古迹趣谈。
韩愈乃唐宋八大家之首,享有〖苏海韩潮〗之盛誉,该当是胸襟博大,勇气非凡的人物,竟然也这样失态。可见此地之险峻,委实非同寻常。虽说风景殊胜,但寻常人等,等闲也没这份胆气去领略箇中景致。火工道人纵然惯走山路,也是不敢大意。直到酉初时分,太阳都落山了才上到落雁峰顶。
这绝巅独立天心,万峰在下。可谓是“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假若游人白天到了这里,自然精神大振,胸襟亦为之一爽。但这时既逢夜晚,火工道人肚里又没什么墨水,自然也就没那么好兴致了。他稍微喘过几口气,起身又行。绕过仰天池,走近老君洞,但见森森松柏之旁,搭有座草庐。火工道人径直上前大声叫道:“老陈,老陈,在家不在啊?”
这草庐搭得简陋,也没个门板,只是一张草帘垂下,聊遮风雨而已。火工道人没叫得两声,就有个才十一二岁的道童揪开帘子出来,问道:“老许,怎么是你?今天才初一,送米粮的日子可还未到啊。”
火工道人道:“不是送米粮,是观主有话吩咐。”就把钦差光临云台观,承风子命令扶摇子必须尽快下山听从册封的事都说了。那道童清溪听完,道:“师父在九石岩观星,我这就找他去。反正不到天明不能下峰,你先歇息歇息再说。”当即让火工道人入内,自己则整整身上衣服,踏星光而出。
那道童清溪信步走来,不多久到了九石岩。这是光秃秃一个石台,高有八九丈上下。形状陡峭如削,直上直下地全然无可攀登,然而,此际石台上却有个人正背负双手,仰首凝望天际。
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双眸湛然若神。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也不挽髻,只随意用根带子束住,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潇洒自然,仿佛身心都已经与诸天星辰融合为一,再不可分割彼此。使人乍见之下,便油然而生敬仰,却再无暇挑剔他究竟如何打扮了。
清溪走到九石台下,恭恭敬敬行礼道:“师傅,山下来人了。据说是朝廷派的,要请您去汴京当国师呢。”沙陀异种,
那道人也不回首,淡淡道:“知道了。石敬塘篡位登基,得国不正。妄称天子,却又不思恤民。更将燕云十六州之地割让给契丹,使中原从此门户大开。此举非但贻害后世之深,古来少有其匹。抑且上干天和,其运势必盛极而衰。他本人固然不得好死,大晋国祚也难以长久。这样一个皇帝,这样一个朝廷,居然也想将我陈抟罗致麾下,嘿,那不是笑话奇谈么。”
清溪点点头,问道:“可是师父,钦差就在云台观里等着呢。该怎么打发他们?”
陈抟淡淡道:“这又有什么好为难。回头写封信直言拒绝就是。谅那石敬塘纵然生气,也奈何不了我们师徒二人。”
清溪忽然叹口气,道:“虽然奈何不得咱们,可是他毕竟是皇帝。当真计较起来,山下那些百姓想必又要受苦了。师父,这该死的世道,究竟还要乱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陈抟凝望星空,沉声道:“当年黄巢起兵祸乱天下,泄尽了李唐皇室残存的最后一点灵气。自此以后,紫薇帝星便始终隐匿不明,以至于天下板荡,战乱不休。只有紫薇帝星再现穹苍,真龙天子出世,才能让这乱世结束真正结束。”
清溪学着师父的样子,也抬头看去。只见繁星点点,不住闪烁争辉。直看得眼睛也花了,哪里分辨得出什么?又问道:“那……师父,真龙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世?”
陈抟凝声道:“假如你在半年前问这句,为师倒还真回答不出。但现在……”他停了停,一字一顿道:“紫薇帝星再现穹苍,就在今夜,就在今时!”
“时”字才出口,骤然就有道巨大紫电横空闪现,把天地间映耀成一片雪亮。紧接着“轰隆”惊雷乍响,紫电非但不散,反而凝聚成龙,在夜幕上夭矫翻腾,径直往东方飞去。陈抟双眸精光大盛,喝道:“长空一声雷,龙啸万里响。吐珠帝皇兴,光耀我神州。真龙天子要出世了!”
话音甫落,东方天际果然紫光璀璨,那颗象征人间帝皇的紫薇星昂然现身,焕发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采。紫龙与帝星汇合之际,就是真命天子出世之时。值此紧要关头,纵然陈抟从来万事不絮于怀,竟也手臂微微颤动,流露了紧张的心情。
忽然间奇变陡生。但见有道诡异黑光从东北方射出,随即带动起诸天一百零八颗星宿同时急遽旋转,投出了缕缕黑丝向紫龙身上缠去。紫龙受困后立刻动弹不得。空自挣扎嘶吼,却难以再前进半分。陈抟见状大吃一惊,脱口道:“偷天换日,困龙大/法!是谁竟有这种本事?”
清溪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是……”话才说出半句,陈抟袍袖拂过,就有劲风扑面而至,将他剩下的半句话堵了回去。随即听师父沉声诵道:“万里神州听我令,乾坤无极慑穹苍。请借江山一用,敕!”四野山林顿时有莫名气流汹涌盘旋,霎那间整片大地都微微动了几动。陈抟眉心毫光大盛,右手捏成剑诀并指向天,毫光聚成一柄形貌奇古的长剑,往天际疾射而出。
那柄长剑虽然虚幻不实,可是其中蕴藏无穷正气,恰好是缠绕龙身的黑丝克星。剑锋所到之处,黑丝纷纷断裂。长剑随即爆散,分别凝成一百零八道光华分刺诸星,将它们牢牢定住,再也无法困锁紫龙。紫龙恢复自由,丝毫不加耽搁,又向紫薇星靠近。眼看紫龙帝星快将汇合,猛然间又是雷声霹雳,西北方竟也射出一道红光。
这道红光声势远不及先前的黑光,更无能带动起诸天星辰。事实上,它能够带动的只有一颗星。
一颗恰巧于此时飞过夜空的流星!
流星经天划破长空。开始时根本无人能够注意得到它,可是眨眼间它便越变越大越飞越近,血红烈焰缠绕其上,犹如火龙般抢先撞向紫薇帝星。眼见此情此景,陈抟面色再变,失声道:“红箭破日!?”
声尤未绝,火红流星与紫薇帝星轰然相撞,登时爆发出惊天动地巨响,连满天星斗都剧烈晃了两晃。陈抟心神大震,低头张口“哇”地喷出大蓬鲜血,再也维持不了那一百零八道借取九州山川灵气凝聚而成的剑光。
霎时间漫天光华散落,纷纷扬扬地蔚为奇观。这道家宗师顾不上胸中气血翻涌,急抬头再望。只见紫薇帝星受了那一击重创,本来璀璨夺目的光华变得隐晦不明,几乎无法分辨。紫龙连声哀鸣,环绕帝星盘旋三匝,徐徐散开,蓦然竟一化为四,各自凝成四头狰狞凶兽。似长虹经天,分别投向四方,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头看那紫薇帝星,早悄然隐没在夜幕里,再也寻找不着。
陈抟一声长叹,纵身跃下九石岩。落地时竟然站立不稳,险些就要摔倒。清溪急忙赶过去扶住师父,赫然发现师父容颜憔悴,竟就像只在这片刻之间,便老了整整十年一样。忧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陈抟摆摆手,低声道:“不过损耗十年阳寿而已,算不上什么。唉~~”清溪慢慢扶他坐下,奇道:“师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抟缓缓道:“有左道高士,同样算出了今晚是真命天子出世之期。所以不惜耗损上万人命,施展困龙大/法,意图偷天换日,盗取紫薇帝气以便李代桃僵。我及时出手,借九州地气凝剑破法,没想到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紫薇星受红箭破日重创,无法如期催生出真命天子。于是只好将帝气分化为四,各自转世投胎。”
清溪骇然道:“那不是变成有四个真命天子了?可是从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可怎么成?”
陈抟叹息道:“天道循环,以四千五百六十岁为一元。一元终结,就是真龙劫数。帝气化而为四,分别是东方白帝、南方太冲、西方日岁、以及北方玄武,四者相互刑克,都有九五之份。有朝一日,要是其中有人能够把余下三名具备帝皇命格者除去,就能真正一统山河,成就不世伟业。但要是不能……”
清溪急追问道:“师父,不能的话又怎么样?”
陈抟摇摇头,半晌不语。良久良久,他才悠然叹道:“天意难测,天机莫问。但……我总相信一件事:上天有好生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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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各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呢?”
熊熊火光之下,一位中年僧人合掌长喧佛号,语气甚是恳切。他身边是辆破烂马车,四周地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几具尸体。三四十名彪悍汉子各执兵器,高举火把团团包围在外。人人头上都戴了个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凶光四射的眼睛。
看这局面,众寡之势已经十分明显。但强盗虽然人多,却似乎对那名和尚十分忌惮,彼此面面相觑,始终犹豫着不敢上前。僵持半晌,其中有条大汉沙哑着嗓子道:“大和尚既然要发慈悲,咱们便给他个面子。这就去吧。”手中鬼头刀一扬,率领众人缓缓退下,片刻间隐没于茂密树林里。
那中年和尚松了口气,叹道:“善哉,善哉。”转身揪开马车帘子,探进半个身子。稀淡星光下,只见马车里面斜躺着一名满身血污的少妇,双臂牢牢抱着团什么东西。她双目无神,早已气若游丝,可骤然见到那和尚探身进来,却陡然间精神一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死死扯住他衣袖,哀声道:“大师,你……你……救救他。”
那和尚见她这样子,心中不忍。接过少妇怀中抱着的包裹,柔道:“女施主放心,贫僧会照顾他的。他叫什么名字?”
那少妇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低声道:“多谢……大师。这孩子……姓……莫……”还没说出究竟莫什么,呼吸已绝。
和尚摇摇头,念偈道:“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生世皆有死,无脱不终患。”轻轻替那少妇抹上双眼,随即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个刚刚出生,连脐带都还未剪的熟睡男婴。和尚摩挲着那婴儿的小脸,叹道:“孩子,既然相遇,那就是有缘。贫僧便收你做个徒弟好了。你娘亲还未来得及替你起名,已自往生极乐而去。贫僧替你起个法名,就叫做……莫无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