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第二天上班，刚刚到办公间，总监的助理就到她工作的地方，小声对她道：“文琳，总监叫你去他办公室。”
李文琳心一沉，虽然知道这是肯定的事情，也还是很不安。
乔振天小报告打的真快，他自己劝说无效，想用她的领导来压她。
自从昨天和叶小凯说了那些话之后，李文琳的心思更加坚决了，那就是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负责广兴这个单子，除非乔振天或者是自己能够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要她真真假假，出卖色相，她做不到。
李文琳去了总监办公室，总监笑着请她坐，脸色却不好看，看到那个没有放好的电话，李文琳估计他不久前和乔振天通过电话。
李文琳不吭声的坐下来。
“文琳，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李文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总监，广兴那个单你另外请人吧，反正比我厉害的设计师多得很，他们比我更有资格。”
总监不耐烦的挥挥手，对她说道：“这种时刻，你就不要说这种没用的话了。”
李文琳便不再吭声。
总监看她一眼，对她说道：“文林，做为广兴这个单，我升你做首席设计师。”
他认真看着她，李文琳呆了一呆，“首席设计师”那就意味着，在她们设计部，除了总监就是她最大。
首席设计师，几乎设计部每个设计师的梦想，这样的职位，是对一个设计师才华的肯定，李文林简直不敢想，不知道公司是怎么打算的，自从三年前，那个首席设计师走了之后，公司首席设计师的位子就一直空在那里，也没有从公司设计师其它设计师里提拔谁。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设计部所有的设计师都在盯着那个位子，为了得到那个职位在拼命奋斗，大概公司也是看到这个效果，所以迟迟没有提升谁吧。
总监在那里说道：“文琳，公司这些年一直空着这个职位，不是没有考虑的，但是好的首席设计师我们招不到人，而我们公司本来有的设计师呢，每个人都还差那么多一点，我还有公司当然也考虑到你，你的设计是没问题的，但是你的签单率太低了，如果提你为首席设计师的话，根本服不了众，所以没有提你，而马畅，张莉莉，阳天他们呢，虽然他们签单率都比你高，但是他们的画图能力实在是不行，这也是位子一直空在那里的缘故，不是公司不想提你们，实在是你们都还差那么一点占，现在不一样了，文琳，现在是一个机会，只要你把广兴这个单拿下来，我说到做到，一定向公司推荐你，我想只要我推荐了，上面也一定会同意你坐上这个位子的，一切都是按程序办事，以前也是这样的。”
总监意味深长的说了很多。
李文琳没有吭声，首席设计师谁不想当，薪水上升一个档次，而且当下首席设计师，以后既使离开狮豪，只要她的简历上曾经写着在狮豪当过首席设计师，那么她以后应聘就再也不是应聘设计师，而是首席了，在待遇和机会上不能和从前比了，从此生活事业等于是上了一个档次。
总监继续劝说，他对她道：“文琳，这次真的是一个机会，经济危机，什么叫危机，就是危险和机会啊，既有危险也有机会啊，成功是给谁的，给有准备的人啊，当机遇到来的时候，聪明的人会一把抓住，只有笨蛋才会因为一些什么原则底限眼睁睁的看着它从面前溜走，文琳，你明白吗？”
总监比乔振天的劝说更有理论性。
他继续说道：“我也是从绘图员，设计师助理，设计师，精品设计师，首席设计师，设计总监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文琳，我比你更了解我们室内设计这一行，其实不但是我们行业，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个道理，这个真理就是，只有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才能笑得起来，才能功成名就，你明白我的话吗，如果你想做出一番事业来，你要努力的往上爬，否则的话，你这辈子也只能做一个设计师，一辈子活在担心失业和穷困潦倒中，很多人等这个机会都没有机会呢，现在机会在你面前啊，你一定要仔细考虑。”
李文琳知道总监说得都是对的，尽管他这些劝说不是为她着想，只是为他自身的利益着想，下面的员工拉到大单，他也会有丰厚的提成的，而且对上头来说，功劳就是他的，所以他这样不途余力的劝说。
李文琳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事实的具体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如果有其它对付业主的法子就好了。
张总监看见李文琳没吭声，继续在那里说道：“文琳，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最大的梦想就是你的设计才华被人承认，有功成名就的这一天吗，现在就是实现你梦想的时机啊，文琳，好好想想。”
李文琳没有吭声，首席设计师，多少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如今触手可及。
张总监继续劝说，“文琳，三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你如果现在退出，余下来的时间，你根本没有机会签到一个单，你想清楚了没有，三个月后，公司会把你开除。”
李文琳仍然没有说话。
张总监有点愠怒了，他冷声对李文琳道：“如果你退出，这件事让上头知道，估计用不了三个月，这两天就会开除你。”
李文琳愣了愣，吃惊过后接下来是愤怒，她冷冷道：“我会争取的，我会尽量想出其它法子，如果没有其它法子，那我也听从公司安排，如果非要这样做的话！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转身走出了总监办公室，想着她如果没有想出其它法子，应该过不了多久，辞职通知就会贴在他们的网站上了。
李文琳步履沉重的回到了阁子间。
莉莉在那里和着刘太太打电话，今天约了刘太太出骈采购，她要带着她去建材市场，采购装修的家具电器还有一些装修材料。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好了，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张莉莉笑眯眯的挂了电话，现在一切都太顺利了，今天带刘太太采购成功，她明后天就可以拿到一大笔材料返点了。
现在经济危机，材料商为了卖出东西，最后答应了张莉莉极高的返点，张莉莉为了报答他们，自然是把刘太太尽量把定价高的材料商那里带。
这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原理，材料商不可能做蚀本买卖，张莉莉返点拿得多，结果就是材材料把产品价格定得高高的，从业主身上刮钱，这样才能够赚到钱，张莉莉想不到这么多，也管不了这么多，她想着只要自己能拿到大笔提成就行了，她在这一点上，不如马畅，比较短视。
因为想到过两天就会有一笔丰厚的收入，这笔收入甚至在提成之上，张莉莉心情无比的畅快，她拎上手袋，步履轻盈的经过李文林的身边，看到她愁眉紧锁的样子，不由笑了笑，站在她的桌子旁边倚了倚，娇声娇气的对李文琳道：“文琳，最近看你挺闲啊，是不是广兴那个单子又出现什么妖蛾子啦？”
张莉莉自己春风得意，摆明了有点幸灾乐祸。
她是很容易忘恩的人。
李文琳没有吭声。
张莉莉在那里说道：“那样大的公装大单不可能轻易拿下来的啦，哈哈，我们是小单也是单哦，乐得轻松，人啊，不能太贪了，是不是。”
李文琳皱皱眉头，权当作没听见。
张莉莉看她一眼，便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和刘太太在约定的地方见了，就刘太太的穿的衣服梳的发式拎的手袋都恭维了一翻（尽管事实上刘太太打扮土气，没有任何值得恭维之句）只是好话人人都爱听，张莉莉现在想起马畅，只觉得他说的话对极了。
刘太太受到时尚优雅的职场丽人的夸奖，自然也是很高兴，好像她经过那么几句夸关，在打扮和外表方面就和张莉莉一样了，所以也是笑呵呵的。
张莉莉成功的把刘太太带到事先通过气的材料商那里，刘太太不知就是，张莉莉对她说道：“刘太太，这个地板砖好，现在流行。”
她说好，就买这个。
张莉莉说：“刘太太，现在就流行这个灯具，它虽然贵了点，但是好看啊，是不是。”
刘太太乐呵呵的，说道：“好，好看，就买这个。”
张莉莉又说：“刘太太，这个空调不错，现在这空调牌子多了，都是名牌，我们不图这个效应，买这个新牌子也不错，以后也是名牌了，还便宜，是不是/”
刘太太有点晕了头了，只要张莉莉说好的，她也认为好，张莉莉说买的，她立马就和材料商说好了。
张莉莉带着刘太太在建材市场成功转了一圈，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送走刘太太后，她也志得意满的，在心里把自个的收入算了一遍，不由神采飞扬。
她折回到那些约定好的建材商那里，建材商笑眯眯的，对她道：“张设计师，以后有业主也往我这里带啊。”
说了这句话，手一伸，顺手还塞一个厚厚的红包，张莉莉一摸，估计也是好几千。
材料商也精得很，对她笑道：“那个早打到你账号去了，你查收一下，这是另外的，一点小心意小心意。”
张莉莉也笑着收了。
她在建材商里转了一圈，几乎每个她带来买过产品的材料内都给了她红包，张莉莉一圈转下来，光红包就快一万了。
她心里很快活，然而，正要从建材市场走出去时，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马畅！张莉莉疑是看错，眨了眨眼睛，转过身追上去，发现没看错，没错，就是马畅，他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民工样的工人，在那里说着话。
张莉莉呆了一呆，想着马畅如果是带业主要采购材料，不可能把工人带过来啊，难道，他在接私活？
张莉莉意识到这一点，立马睁大了眼，马畅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接私活，公司都要倒了，破关了，经济危机啊，都没几个业主了，他竟然还接私活。
他胆子未免太大了，这要是被公司发现了，天啊，马畅肯定是百分之百的开除，因为张莉莉不止一次的接过私活，挖过公司的墙角，所以她太知道接私活的严重性了，当时李文琳成功让她退出广兴，就是拿着她曾经接过私活威胁她，当进李文琳还没有证据呢。
张莉莉替马畅担心起来，她站在隐蔽处，确定清楚了，她觉得有必要找马畅好好谈谈，接私活她不反对，她自己也接，但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铤而走险。
张莉莉整整一天都很不安，从材料市场回来后，一直盯着马畅的位子看，只可惜马畅在外面一直没回来，公司后来下晚班了，也依然不见马畅的踪影。
张莉莉无奈，只得收拾手袋下班，走出公司，在心里想了想，还是给马畅打了一个电话，她有必要提点他。
电话很快就通了，马畅今天带着工人又是建材市场又是工地跑了整整一天，很累，刚刚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电话就响了，他以为是工人打来的，这些施工队是他从外面好不容易找来的，对于装修流程不是很懂，没有公司项目部的同事那么有默契，所以一有事情工人就喜欢给他打电话。
然而，让马畅吃惊的是，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发现手机上面跳动的“张莉莉”这个名字，他不由微微一笑，看到她主动给他打电话，他还是很开心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张莉莉的声音传了过来，充满了关心的：“马畅，你今天一天都在哪呢，怎么没见你来公司上班。”
设计师要经常谈业主，跑工地，所以不坐班也很正常的，公司在这方在也没有硬性规定。
马畅笑了笑，随便撒了一个谎，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今天和业主接洽去了，怎么，想我了啊。”
到最后，因为心情轻松，又感觉到张莉莉好像蛮关心挂念他的，所以开了一个玩笑，玩笑开过之后，心里不怦怦的跳，心脏以平时没有的快速度跳动着，让他感觉新奇又不安。
张莉莉在那里笑了笑，想着电话里也说不清，她直接说道：“现在空下来没有，我请你吃宵夜。”
马畅笑道：“有什么事要值得庆贺吗，还是你的生日，那我可要准备礼物，我不能白吃你的。”
张莉莉笑了笑，说道：“都不是，还是老地方，你快点过来了，浪费电话费，我们见面了再说。”
马畅微微摇了摇头，想起这女人真有意思，有钱请他吃饭，却舍不得这几块钱的电话费，他却不知道，张莉莉是担心他，才舍得花这血本请他出来吃饭的。
马畅很快穿了衣服出门了，比起以前的约会，这次见面他认真了许多，衣服也是在衣柜里挑了许久的，后来想了想，他本身有点黑有点胖，穿白衬衫更显难看，最后选了一件蓝色的竖格子T过去了，再加上他新剪的整齐干净的平头，让他显得没平时难看，甚至不惊意间，还有几丝帅气呢。
马畅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很满意，要见到张莉莉时，也是心情愉快，步履轻松的。
张莉得看到他，倒是眼前一亮，想着和以前还一样呢，以前公司规定要穿工作服，职业装，男的统一都是三件套西装，女的是职业裙装，后来虽然宽松了许多，但是公司多年养成的习惯，对于懒散的男同胞，对于对于穿衣打扮没讲究的男设计师来说，依然天天西装来上班，冷了穿上西装，热了脱掉，只穿白衬衣，所以张莉莉看以的马畅几乎任何时候都是西装衬衫，像今天一样，穿着仔裤和T恤，这倒是很少见呢。
“马畅，今天很帅。”
她笑着夸了一句，马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头一阵高兴，说道：“真的吗，我好像与帅从来没沾过边呢，难道你爱上我了，情人眼里出了西施。”
“去，少来。”
两个人开着玩笑，张莉莉叫了酒和菜，两个人在那里坐着说着话。
“喂，你今天请我吃饭到底为什么？”
马畅笑嘻嘻的问张莉莉。
张莉莉喝了一口酒，看了马畅一眼，到最后决定单刀直入，不绕弯子了，她说道：“我今天也在龙门建材市场。”
她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等着他的回答，准确的说，是看着他的反应。
没想到，马畅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对她道：“带业主去买东西么？”
张莉莉说道：“是呀。”
马畅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莉莉心里恼火，想着这个马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依然不肯和她坦诚相见，马畅当然知道张莉莉说这话的意思，他现在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所在，一个人做什么事情，总是有目的。他现在看不明白，所以他不能说出来，想着反正你张莉莉有关材料返点我提醒你的时候，你给我装傻充愣，我现在装作不明白，也不算过份。
张莉莉看了马畅一眼，对他说道：“你猜我在建材市场盾到谁了？”
“不知道哦？”
“我看到你了。”
张莉莉直接说出来，然后死盯着马畅，马畅愣了一愣，同时也看着张莉莉，他盯着她的眼睛看，让他吃惊的是，那里面那里幸灾乐祸，没有得意张狂，只有关心和着急，他眨了延眼睛，疑是看错，再看一次时，她的眼里仍然是担心和着急。
张莉莉四处看看，压低声时着急对他道：“马畅，你现在怎么能接私活呢，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今天被我撞到了没关系，我们关系这么好，我不会说出去，但是我们公司设计师那么多，难保人家也去那家建材市场买，碰到你带着陌生的施工队，不是我们公司工程部的，他们看一眼就明白了，你胆子也太大了。”
马畅沉默的看着她，见她连珠炮的说出这么多，语气都是焦急，他的脸上不由浮起微微的笑间，而且那笑意就像涟漪一样，慢慢的，越来越多，向远处扩散开来。
张莉莉不知道马畅的内心所想，她还在那里唠叨道：“其实接私活也没什么了不起，想多赚点钱的设计师谁不接私活的，但是马畅，你也看看现在是什么时机啊，经济危机啊，现在实体经济很多家都倒了，生电不好做，我们公司估计也快要倒了，如果这三个月实在业绩不行的话，你跟我说老实话，这个业主原先是公司的老业主吧。”
马畅老实的点头，说道：“嗯，他以前就是和狮豪合作的，是另外一个设计师介绍进来的，后来那个设计师走了，他却喜欢狮豪的设计，所以又想请我们公司设计。”
“这不就是吗，你现在怎么能抢公司的业主，公司现在业主本来就好，马畅，你真是啊，唉，万一被公司发现了，你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开除的，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已经签下来一个单了吗？”
马畅微微笑了笑，拿起酒杯仰靠在椅子上，认真看着张莉莉，答非所问的说道：“莉莉，你是真心关心我？”
张莉莉愣了愣，一时间倒是呆住了。
马畅道：“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你发现了，你大可告发我，这样于你也有好处，对于私活，如果有人举报，公司会奖励的吧。”
张莉莉不吭声了，想了一会，在两个人的沉默里，她也意识到今天的表现不像她平时的为人，一时间有点心慌意乱起来，想到难道她喜欢马畅，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会有什么可能啊，她只得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我是那样差劲的人吗？”
觉得解释不够，又来一句：“我们最近走得比较近，大家也算是朋友对不对，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虽然有时挺现实的，但是朋友我也不会对付。”
马畅笑了笑，说道：：“那你现在是承认我们是朋友，不仅仅是同事啰。”
“当然。”
张莉莉说完，看着马畅带着笑的眼睛，又觉得说错了话，一时间慌乱起来，只得低了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