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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围城内外(下)

(下)

罗哲明在临安本地的一家小公司上班,地方小,每个人都像光着身子生活,没任何隐私可言。特别于罗哲明而言,在老家,他就像一个玻璃做的透明人,从里到外都能被人看透的。每天他走在路上,碰到熟人,打过招呼之后,耳朵似乎变得特别神奇,能听到对方心里说的话,“看,那就是罗哲明,听说他娶了左家千金,左忠福多有钱啊,这小子是怎么把左家闺女勾到手的?”这些话如果嘴上不说出也无所谓,可是有时候,公司的同事在一起喝酒时,会直言不讳,“哲明啊,你怎么追到左袆的啊,教我们几招,让我们也娶个富家女啊,这样一辈子就不用奋斗了,车子房子一步到位。”大家哄堂大笑,多半是无恶意的羡慕,可是在自尊心特别强,又从小被无数人践踏自尊的罗哲明眼里,他们就是讽刺他嘲笑他,当时的他,就恨不得站起来大打出手,把嘲笑他的人全部打趴下才好,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特别不好,总是一口气灌许多酒,最后大醉回家。

左袆总是服侍着给他洗脸,洗脚,罗哲明还发酒疯,一边推着左袆一边对她道:“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为什么呀,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他竖起一只手指,想学舌给她听,左袆皱眉听着,他却头一歪,昏睡过去,第二天,却什么事都忘了,酒*忆一般,没事人一样去上班。

他的不开心,他的母亲自然看在眼里,想着好好的一个孝顺儿子结了婚却变成这样,老人的一颗心,自然好受不到哪里去。在儿子家住了一年,发病住院了一次,如今康复出院,没有复发,老太太成天看着他们小两口仿佛有心事的样子,不想在儿子家里呆下去,因为实在帮不上忙,所以只能眼不见为净。有一天,等着罗哲明和左袆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时,老太太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哲明,小袆,妈想了想,这大房子妈住不习惯,妈想回乡下老宅子去住,这大房子你们小两口住吧。”她这话一说出,罗哲明挟向嘴中的菜也停了下来,心内原如平静如湖面,如今也是涟漪四起了。他把筷子一放,看向他母亲,老人解释似的道:“我老婆子一个,天天闲在家里也很无聊,回到从前的屋子,还可以扫扫地做做家务活,和隔壁的邻居也能说上几句话,你们现在也成家了,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再说哲琳要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左袆知道罗哲明不愿他母亲回乡下的危房住,便温柔说道:“妈,哲琳回来住这里啊,书房给她住,妈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话不是寒碜我吗?”老人连忙摇头解释,说她不是这意思,老人仿佛执意要回去,这一年,她呆在儿子儿媳家,每天都像个客人一样,这个大房子就像保姆王妈拖过的地板,滑溜溜,冰冷冷的,她必须小心翼翼的生活着。老太太这样活得太累了,所以坚持要回去。听到他母亲这么说,罗哲明叹了口气,把碗放下了,他看了一眼老人,想着她怎么不明白他这个作儿子的一片苦心呢?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就不会娶左袆作老婆,他个人有钱没钱无所谓,娶一个富家女,还不是为了让被疯病折腾了一生的母亲晚年过点好日子,过过有钱人的生活。如果他老娘回到从前的乡下泥房子去住,那房子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不但不能住人,就算修好了能住了,他也不同意,太不安全了。他对老人说道:“妈,哲琳放假回来,住在这里。”老人没有吱声,重新拿起饭碗在那里吃饭,罗哲明无限烦恼的看了左袆一眼,想着他老娘住不惯,是不是她们婆媳出什么问题了,他老娘在这里受气,所以嚷着要回乡下老家。左袆看到罗哲明望向她,心里未免有点疙瘩,虽然她平时对婆婆不冷不淡,可自问也算得上一个好儿媳了,家里好吃的好喝的从来不曾断过,她生病住院,她像个闺女一样侍候着,他们家罗哲琳都不知情!她想着婆婆也是不体谅她,明知道她和罗哲明过得不如意,反倒嚷着要回乡下,这不是加深她和罗哲明之间的误会吗?左袆想到这里,仿佛为了洗清自己,她看了一眼老人,勉强笑了笑,开口说道:“妈,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回乡下做什么,您住在这里,我和哲明也好照顾,你要是回乡下,我和哲明都不会放心的。”老人就只得笑笑,还是坚持说道:“我这人天生劳碌命,享不了福,这大房子住得不习惯,成天吃了饭坐在那里不做事,一身骨头都不舒服,回乡下种种菜翻翻地,和老姐妹们说几句话,比住在这里快活,孩子,你们一片孝心妈心领了,妈就是想回去。”左袆就只得为难的看向罗哲明,意思是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要让你妈走,是你妈在这里住得生份。

罗哲明就没有再吃饭的心思。三个人沉默下来,空气里只听得到碗筷叮叮当当的响起。左袆知道他们母子肯定有话要说,罗哲明这个大孝子绝对不会同意老太太回乡下的,左袆呢,她反正她无所谓,她和罗哲明的问题不是婆媳问题,她的家不像其它的人家,很多人家小夫妻恩爱,婆媳却处不来,她和婆婆相处还算可以,相敬如宾吧,不成任何冲突,她的婚姻问题在罗哲明身上,罗哲明娶了她好像后了悔,他像一个家里的冰箱,外面硬硬的,里面冒着冷气。却因为在一起时间久了,又舍不得和他分开,所以再冷,也继续呆在身边,这就是左袆现在的感受。为了给他们两个人腾出空间,左袆很识想,吃过饭,看了一会电视,王妈把碗筷都收拾到厨房去了,左袆更起身进了卧室。

左袆前脚刚走,罗哲明看了一眼他的老娘,就发话了,“妈,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回乡下,乡下那地方有什么好,房子破,能住人吗。那些邻居对我们也就那样,你回去住我也不放心。”罗哲明皱起了浓眉,眼镜取下来,无限烦恼。这婚姻他之所以一直坚持,就是想到他们罗家,至少他的母亲现在比起从前要好,有了大房子住,发了病也不用担心没有钱医治,为了这一点,他可以忍受其它的一切,哪怕整个临安城的人都嘲笑他娶了富家女成了软饭男,哪怕左家认定了他是奔着左家的钱娶的左袆,防范着他,看不起他,可是为了他可怜的老娘,他一切都能够忍受。如果他母亲在他身边过得不开心,那么,这婚姻维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离婚,虽然穷点,好歹也活得有骨气。

老人看了心爱的儿子一眼,在内心长叹了口气,脸上却微微笑着,装作无事人一样,对他道:“哲明,妈真的是住惯了乡下的生活,这城里的生活我住不习惯,这一年,我天天就想着乡下的那块地,现在没种上菜,估计长满了草,我到乡下种种菜,放假的时候,你也可以到乡下带点到城里来吃,自家种的菜没有农药,比外面要卖得好。你放心,妈在乡下住,比这里舒服,妈会好好的,等你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妈再过来给你带小孩。”罗哲明哭笑不得,看向他母亲慈爱的神情,想老人想得可真远,生小孩,他从来没想过,特别是和左袆生小孩,原本婚姻就已经很压抑,他不能再生个孩子让他来受罪。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太深了,如果他不是童年经达了由极富到极贫的大动荡,如果不是他母亲神经病发作被人嘲笑,他也不会是今天的罗哲明,把金钱看得高于一切,为了拥有财富,不惜把感情放在末位,戴上了黄金的枷锁,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伤害了自身同时也伤害了其它的人。所以,他不想生孩子,除非他自己看到幸福的影子了,他才会有生小孩的打算。

“妈,是不是你和左袆相处不来?她欺负你了吗?”罗哲明看了看紧闭的卧室的门,还是小声问了出来。他想着如果左袆欺负他老娘,他就离婚,趁早结束这一切,他想要的幸福总是在远方,对于身边拥有的却不知道珍惜,在某些方面罗哲明和他父亲很像。老太太立马摇头,看了一眼他们大卧的房门,确认左袆听不到才放了心,对罗折明说道:“左袆不算个坏儿媳,哲明啊,你们结婚也一年了,结婚前,妈劝你你不听,现在就不要后悔了,和左袆好好的过日子,左袆不欠你的,她没有错,妈也是女人,这世上,找到左袆这样对你好的不容易。”老太太也算是明事理的人,知道儿子对左袆一下没什么热情,所以想着劝几句。罗哲明就奇怪了,迷惑不解的看了一眼老人,对他母亲道:“妈,那你为什么要回去啊?”他想着她们没婆媳问题,按理来说,他老娘应该不会住得不安心啊,老太太却长叹口气,对他说道:“说了只是住不惯,我想回乡下。”真正的原因老太太也不想说,实在是看着罗哲明成天不开心,和左袆相敬如冰,她这颗做娘的心难受。可是作为老人,他们又结了婚,除了劝劝儿子也帮不了什么忙,想着眼不见心为净,才一心想回乡下。罗哲明却并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想着给她富足安乐的物质生活,他这个儿子也算尽了孝心了。都说做父母的不了解儿子,其实这个做儿子的有几个了解父母的。

“妈,我不能让你回去,你一个人回乡下我不放心。”罗哲明说出自己的看法,老太太却十分的坚决,对他道:“我一定要回去,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罗哲明才没了办法,只得对她道:“妈,你实在想回乡下,你就回去看看,过几天,我和左袆再接你回来。”老人想着无论如何先回去再说,也就没有再吭声。这样,第二天,左袆和罗哲明就开着车送老太太回乡下了,左袆原想着老人一早,她和罗哲明也许感情会更好,很多小夫妻都嫌和老人住在一起碍事,两人世界才甜蜜,所以从乡下回来后,她也是兴兴然的,晚边洗完澡,甚至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绸性感睡衣。

无奈,罗哲明却十分的心情不好。他母亲离开他身边,让他更加感觉到这婚姻的无意义,所以对于左袆没有任何欲望,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别说*了。他们家更见冷清,以前老人在家,罗哲明顾及着老人的心情,还会和左袆说几句话,现在家里只有一个王妈,她是佣人,不用做戏,罗哲明便索性什么话也不说了。

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现在做着的工作,他一个重本出来的大学生,却困在这个小城,不能一展鸿图。他也是有雄心的,大概男人都有飞黄腾达的梦,他也像易改成一样,想着赚大钱,但是他的赚大钱比易改成的还要宏大。他要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企业家。要像左袆的父亲一样,成为集团老总,名下拥有无数产业,像左家,除了房地产公司,还有影视集团,珠宝行、酒店,等等。他希望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想着到大城市去寻找机会,凭借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片江山,这种娶了富家女保证他母亲生命安危的生活,这种软饭男的生活他太讨厌了,他的父亲作为一个农民企业家,前半生很成功,后半生却毁于一旦,而且余生再也没有爬起来,竟然凭空消失,丢下他们母子三人,罗哲明恨透了他的父亲罗强,可是他却也是像罗强的,他得从他父亲的失败上吸取教训,要在废墟上重新建起高楼大厦,他要重现罗家的辉煌。可是这些理想,如今在这死水一般的婚姻里,却像一个其不真实的梦。因为他母亲的病,他不能离开临安,因为妹妹还在读书,他不能失去工作,因为娶了左袆,他更得天天回这个家。人生就好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一天一天的,按部就班的,没有感情的,如提线木偶一般浪费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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