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隆隆,踏破了隆冬季节官道上的苍凉和寥落、飞溅起了四散的冰屑和残尘。苏定方率领着尚存的不足二百铁骑,风驰电掣般的飞驰在清河赶往高鸡泊的路途之上。
因担心高鸡泊的存亡和义父高雅贤的安危,苏定方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等候由石瓒所统率、随后跟进的步卒大队,而是率铁骑出城以后就一路的向北狂飙直奔高鸡泊。仅仅不足一个时辰的时光,苏定方就已经急赶了近半程的路途,把跟在后面的步卒大队给甩出去了二十余里的路程。
马蹄飞奔,苏定方率领着铁骑已经驰入了两侧乃是一片片连绵起伏丘陵的路段,高低不平的黄泥土路亦不断出现了陡上、陡下的一段段斜坡。
当苏定方一马当先的率铁骑驰下了一段斜坡,下到了V形斜坡的最底部之时,疾驰中的苏定方,仿佛像是心有所觉似的坐在马上不觉微仰首向两侧连绵起伏的丘陵迅速的左右环顾了一下,即而就仿佛像是吸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样,下意识的攥紧了出城时临时寻来的一柄大刀、坐在疾驰中的战马上扭首向马后紧跟着的铁骑高声的呼喝道:“快!加速冲过这段路途!小心……!”
‘小心’什么?其实苏定方他自己也没有太想明白。也许苏定方是担心中伏,提醒铁骑‘小心埋伏’吧?但这样一呼喝,却反而又有了恐吓所属铁骑之嫌。都已经率铁骑纵马驰入了这个路段,提醒还能够起什么作用?
然而,此时却不用苏定方再解释了!他的预感,紧接着就变成了他极其不希望发生的现实……。
突如其来的从一侧的丘陵之间,猛然间就响起了一阵密集的发令梆子声,尚未等到闻听到警讯的苏定方在瞬间反应过来传令铁骑去如何的趋避,伴随着一群群军卒从道路两侧的丘陵涌出,居高临下的一蓬蓬密集箭雨呼啸着就已经集中攒射向了完全暴露在箭雨覆盖之下、包括苏定方在内的近二百骑铁骑……。
而受到箭雨覆盖性攒射击中的首当其冲者,竟然是苏定方本人!军略、技艺同样也堪称上乘的平原通守杨元弘,率部埋伏在丘陵后面早就一眼盯上了一骑当先的苏定方。当苏定方率铁骑驰入V形斜坡的最底部之时,杨元弘边传令马上启动埋伏、边第一个首先把满弓的狼牙利箭就射向了苏定方。
在杨元弘事实上已经瞄准有时的狼牙利箭射中了苏定方坐下战马的马脖子同时,攒射而出的密集箭雨,也就紧接着覆盖性的罩向了所有铁骑……。
还真就不知道苏定方是应该感谢杨元弘、还是应该怨恨杨元弘?几乎超过了十比一(两千对二百)的箭雨密集度,可想而知在对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起突然袭击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暂瞬间,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惊狂的战马拖着落马的军卒狂飙而去……。苏定方、及其所属的近二百骑铁骑,几近九成以上均被箭雨瞬间给射中;未曾落马、但却不知道受没受伤的铁骑军卒,沿着斜坡驱马攀援遁逃的也只有有限的几骑而已。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紧接着就从道路一侧的丘陵地域,转出来了由杨善会率领赶来支援的二、三百骑铁骑,沿缓坡冲向了被射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的苏定方所统率的铁骑。
当从一侧丘陵地域冲下来的铁骑瞬间冲到道路的v形斜坡最底部之时,首先被中箭后长嘶人立、即而又连中了几箭就轰然而倒的战马给压在了马身底下的苏定方,此时尚在拼命的从马身下往外抽着一条被压的大腿。跟随他的铁骑死伤殆尽,而被轰然而倒的坐骑给压在马身底下的苏定方却完好无损。这,亦不知是苏定方的幸运还是悲哀?
尽量干净、迅速的打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战场,杨善会和杨元弘就率部马上押着被俘后一脸晦气的苏定方、及侥幸存活的几十名苏定方所属铁骑军卒,牵着缴获来的几十匹完好、或受有轻伤的战马,又重新隐入了道路两侧的丘陵之后。杨元弘和杨善会,这是准备故技重施的再伏击一次已经被苏定方等铁骑给甩出很远、后续跟进的步卒大队。
然而,万事却并非是均能遂人的心愿。重新率部隐入了道路两侧的丘陵地域不久,杨善会和杨元弘就接到了向来路所派出去的斥候、探马的回报:从清河城出来、被苏定方所率铁骑给甩在后面的步卒大队,竟然‘窝回头’又缩了回去!
其实,出现目前的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苏定方因心急高鸡泊老巢的存亡及他的义父高雅贤的安危,而没能尽量谨慎的对前行的路途情况予以仔细查探。但同样也是行伍多年、统领后军步卒大队的石瓒,却不可能不遵照曹旦的叮嘱一路上加尽小心。何况,之前在大青山狭道也只是同殷秋一起孤身幸免、宛若惊弓之鸟一样的石瓒,也早已经被徐世业所部给打得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故而,前方密布探马和斥候的石瓒所率步卒大队,发现不妥后又缩回了清河城,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无言的面面相觑均是一脸无奈、不甘之色的杨善会和杨元弘,接报后也就只好率部随后踏上了返程之路。当然,此时返程已经无需再绕一大圈儿的对对方加以迷惑,直接选大路、走捷径从清河城与永济渠的十几里夹缝之间显得有些嚣张的穿过即可。故而,入夜之前,杨元弘和杨善会就已经率部赶回了营盘……。
闻听到杨善会和杨元弘得胜而归、并俘虏了苏定方的徐世业,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连连搓手不已之际,也宽慰着因为未能取得最大战果而面现不甘、懊恼之色的杨善会和杨元弘:一将抵千军。能够一举擒住军略超群、悍勇非常的苏定方,几乎是就等于除去了曹旦的一臂。实是功莫大焉!二位大人何必又强求那么许多?
即而,身体还大有不适、欠着屁股斜倚在中军大帐帅案后面、抑制不住内心里兴奋的徐世业,就传令让把被俘的苏定方给押进来。因缺少可担重任的将领已经急得抓耳挠腮的徐世业,是在有些一厢情愿的想要尽快劝服苏定方归降。
“快快给苏将军松绑!”望到苏定方被五花大绑的押进中军大帐,斜倚在帅案后面的徐世业赶忙含笑挥手吩咐道。
待押送的军卒给只是目光凌厉的斜睨了一眼徐世业的苏定方三把两把解开绑绳以后,徐世业则又半带着调侃、自嘲意味的笑道:“苏将军快请落座吧!本人徐世业乃是拜苏将军所赐,现今还有些行动不便,故而未能出帐前去迎候。望苏将军海涵!”
“不必啰里啰嗦的说这等无稽之言了!大将军难免马革裹尸。某苏定方既被尔等所掳,就没存生还之望,愿杀愿剐凭尔等自便!何必效仿村妇也似的鼓噪不止?”昂然而立、并未落座的苏定方,凛然无惧、怒目圆睁的梗着脖子冲着嬉皮笑脸的徐世业吼道。
“小崽子!你再敢胡说八道的对将军不敬,看某不把你的脑袋给拧……!”还没等因苏定方谩骂徐世业而暴怒吼出、并跃跃欲试的要冲上前去的雄阔海吼完,徐世业已经连连的摆手制止道:“海兄稍安勿躁、海兄稍安勿躁……!”
随即,徐世业则笑容不改的转首面向昂然而立、怒瞪着他的苏定方赞道:
“苏将军直率、豪爽!本人大为钦佩。据实说来,同为轻壮之年,本人亦不耐过分的絮烦。那本人就直言以告吧!
因本人对苏将军十分的敬佩,故亦不愿苏将军就此而将星陨落。故而,本人欲与苏将军一睹。如本人胜,苏将军此后就当跟随在本人的鞍前马后效力;如苏将军胜,本人即刻就放苏将军自行离去、绝不再行留难。苏将军以为如何?”
“这……。”表情上收敛去了不少的厉色。换成了疑惑之色的苏定方迟疑了一下,随即就马上说到:“那尔就先说来听听!不过,如违忠孝仁义之人伦大道,则恕某苏定方无能奉陪!”
“好!苏将军侃快!对苏将军这等豪爽之人杰,本人又按能以龌龊之事与之相赌?……。”含笑不吝褒言的又恭维了苏定方两句的徐世业,紧接着续言道:
“想来苏将军已经洞悉。二位杨大人火焚高鸡泊之为,乃是实施的近乎于‘围点打援’之策。现今,二位扬大人所率之出击我军已经适时的归营,并未在高鸡泊留有一兵一卒。
本人欲与苏将军一睹的乃是:本人可以在两日内把令义父掳来、交给苏将军。苏将军可愿堵否?”
“一不可再,况兵法有云:用兵不复……。本人甘愿同尔一睹,惟愿尔不要在两日后失言!”略一沉吟的苏定方,随口不觉叨咕出了他自己的内心预测,并毫不迟疑的高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