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刚睡一会儿就醒了,大概几天没吃东西,饥饿难忍,柜里的几个小苹果如卵石填海,吃完象没吃一样根本不顶事,还是又冷又饿,想到值班医生那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方便面,浓香四溢,那味道似乎在他睡醒后还未散去,也不晓得有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此刻要有碗热汤面吃多舒坦!他这样不由自主地想着,猛一眨眼,柜子上就真放着一碗方便面!
简直不可思议!周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脑壳上的伤势太重,牵累伤及到眼神经产生了错觉,他在揣度着值班医生话语里隐藏的病情,用手捂了捂伤口,闭起眼睛,怕看见眼前的任何东西了。
这样过了很久,周洵感到有人把门推开了,睁开眼睛,又看到了在医生值班室遇见的那位长相象他养父的人,他赶紧将身体转宿成一团,钭靠在床上不敢动弹,眼睛直直地盯着来人.
那人将长带挂包往后理了理,又向周洵挤了挤眼,微笑着招手示意周洵跟他走。周洵跟着他出了医院,又跟着他上了一辆金黄色高大的轿车,周洵坐过小轿车,那是在他刚进孤儿院那年春节,区长带一群官员去孤儿院慰问春节,亲手抱几个孩子上了他的车沿建设大道跑了一个来回。但是这辆车就象个小房子,比周洵等七个孩子的一间卧室还要大,内设备太多了,就象一个电子机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车内装饰奢侈得令人不敢喘气,但是舒适宜人,简直就是一座小氧吧。透过车窗,周洵看见街两边的房子在往后退,这才知道车子早己经开动了,却没有一丝噪音,安静得象在深水中行船,有恍如隔世的静寂。
很快到了丁字街,眼看就要撞上房子了车还没有减速,周洵不禁打了个冷颤,但没有出声,车穿过了房子,越过了城市,在一片莽莽苍苍一望无涯的茂密的森林上空盘旋着。小车在空中飞行了很久,终于在密林深处的几间别墅前停下来。
那人下了车来给周洵开门,又把他带进一栋森林别墅。周洵没有见过皇宫,可也想不到哪里还有比这座还豪华气派的房子。他们在客厅坐定,仆人忙一本厚厚的菜单,说“凡世上好吃的应有尽有,请点菜!”周洵饿极了,还是钭着眼睛看了一下那个象他养父的人,见他安静慈祥地露着笑脸,象是鼓励他放心大胆地满足自己的食欲,就大胆地用手指在菜单上面随便一划。仆人据其所选,报出菜名:“人间欧系春令菜,套餐。”转身进厨房。没超过五分钟,饭菜端上来了,一盘红烧灰鲸,一盘小炒麝牛肉,一碗西班牙游隼汤,一瓶波尔多红酒外加一碟意大利炒饭。
周洵眼睛从饭菜上滑向那人的脸,有点不相信有此口福似的,但这肯定是出自礼貌,不是出自对吃这顿饭的把握性有所怀疑,他哪里能顾及那么多啊?肚子早就开叫了,风卷残云前后没有三分钟,桌上的汤菜饭全都消失不见了,盘碟底朝天,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干静得可以照见他的脸了,最后周洵一仰脖子渴得酒瓶里一滴也不剩。
那人还等了一刻,开始讲话了:“前世我名叫周治山,就是你的养父,别人说我在八年前就死了,这是真的,但你不要怕,时间是轮回的,身体可以死亡而阴身并不随身体泯灭。"
“前几天我偶然路过那片工地,遇见你受了重伤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块石头上。直到你灵魂出了窍我才确定是你,大哭了一场,叫你你连头也不回,但不知怎么的,你转身回来了,重进入你自己的身体,我想你有救了,赶忙送你去医院,医生很快对你进行急救,你一直昏迷,我一步也没有离开,是怕其它的孤魂趁你注意力不集中把你勾引去了,那样我会很内疚,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了。没把你养大,已经心怀负罪感……”
周洵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孩子,尽管他不太愿意讲出来,他情感反倒是比有些孩子还激烈些,他总是回避着情感上的事情,那是因为他真实感情需要没有人关心得不到回答,是自惭身世也好,或是妒嫉别的孩子也罢,感情一直受压制无处宣泄,表面上看起来就有些孤僻。可是今天听到有人用“儿子”这个词冲着自己温暖真切地发声,他流泪了,他还没有亲口叫过这个人爸爸,但心里是感激的,再也不能保持一惯沉静态度,抽搭哽咽,泣不成声了。
看着这个自生自灭的孩子,周治山也流泪了,更多的是抱愧感。亲密的气氛维持到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周洵问:“那现在你生活在天堂?”
周治山说:“不,这儿是地狱。是地狱的一个世界,我们有发达物质生活,这世界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需要而不能满足的,它是人类中那些善良知足的人死后来居住的地方。”
吃完饭,周洵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了,“那真是太好了!将来不用做工,死后就来跟你作伴儿。”周洵说。
周治山把身体向后一倾,反复回味着周洵的话,严肃起来说:“因为这里什么也不缺,所以在我们的世界里,社会的存在对于全体成员的意义,就是供给和提供服务,国王没有任何权利,也不需要任何权利。究竟有没有国王我都不太清楚,大概有吧!不然这么丰富高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用品是从何而来的呢?国家也不需要法律,法律与生俱来地构成了我们的内心秩序,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要与别人发生冲突的。我们都是以个体的形态生活着,社会责任不存在,道德、法、公平这些概念全都死亡了,不存在了,没有家庭,也不需要家庭。但是这里仍然叫做地狱,是因为每个个体都还是有生命的个体,身体最后都要死亡,仍有生老病死,很多个体吸毒,最终无药可救,也不提倡科学文化教育文明,当然也不反对,成为一种消遣生活,或艺术追求,一部分个体精神空虚,走向自杀或穿越到其他世界成了令人生厌的捉弄鬼。我们的世界最终也会走向末路,其原因很可能是目前的吸毒成风和由于性病引起的大瘟疫流行,一些不能自控的灾祸,也有可能由于自然天灾,这里是地狱,绝不是天堂。”
周洵说:“这间别墅象皇宫!”
“你能看到的都是些表面的,我的生活条件比人间任何地方都要先进一千年。我俩到这来的交通工具是真空能穿越器,能做星际旅行,我们吃饭睡觉生活服务都是全自动机器人,这些机器人能为我办到一切。”
“你们离我们远吗?”周洵问道。
周治山说:“我就住武汉市郊。但生活在两个世界,你来不了的!”
周洵又问到他的妻子,周治山告诉他:“我找不到她,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她大慨不住在这个世界。”周洵虽然跟那个中年女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悲伤,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周治山说:“你出来有一会儿了,离开太久恐有意外。现在送你回医院去吧!”周治山带周洵上了那辆车,坐进驾驶室,将车起动,接着说:“这些年来,我找过你多次,也查过不少资料,却没有弄清你的生身父母是谁,就连你来自哪个世界都难以弄清。在查找你之前,我都会产生莫明的恐怖,一般来说,异界灵魂相会这是难以避免的,可你能量太强,只有神界的人才会那样让人颤栗。难道你来自神界……”周治山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周洵,“这些我真弄不清……”
周洵惊醒过来,不能确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在梦里还是真去过养父的世界,回到病房就象到医生值班室里转了一圈那么轻松,天亮起来了,他不需要太强的光伸手将房里的灯熄灭了。还好,除了头部有伤外身体其它部位都还没有事,他不想住在医院里,打算天一亮就回厂,厂里一定没人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平常跟他讲话的只有许中阳,许中阳不能缺少他,肯定急得到处瞎找。他也不能离开许中阳,不管医生给他什么结论都要走人。
想到这儿他又瞧了瞧柜子,那碗面还在那儿,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梆!梆!梆!”真实得让他马上把手缩回来。不是幻觉,这碗面是千真万确的!这碗面是想它来它就来了的,归功于想象的力。周洵抑制不住兴奋,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口中还有养父世界饭菜的余香,但即使是吃饱了,他还是朝纸碗里倒下开水,把它吃光了。
当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活灵活现地摆在人们面前时,给人的认知习惯绝对是重重的一击,令人震颤不己。
此时面对平常下晚课让人馋得流口水的方便面,周洵又拿手指头轻轻碰触着空碗,它象一件艺术品似的,激起的不是食欲,是最高层次的精神享受。而在另一个方面,对于年轻的周洵来说,最近身体里发生的一连串蹊跷的事情也使他迷惑、恐惧、忐忑不安,也猜不透这最后是祸还是福。他想,能够把它拿过来,也一定能将它放回原处的,趁着这股劲,将它取过来又放回去象做实验一样反复演示了无数次,他激动地沉浸在这个机械搬动的状态过程中。
周洵又小睡了一会儿,有三个医生一起进到他的病房里,周洵忙坐起来,值班医生对其他两位说:“昨晚他上半夜发烧昏迷,还说胡话,后夜有幻觉”周洵不想把真相告诉医生,没有人知道他具有超能力,他们这样讲,说明医生也不例外,这正合他的心意,他可以毫无干扰想一想最近发生的一切,还可以继续验证,所具有的超能力是不是真实可靠,他象大多数倔强的年轻人一样,绝无商量直言不讳地向医生说今天要回化工厂,并立即寻找自己可能有的什物。医生们相互对视了好半天,最后同意他出院了。临走前,一位医生告诉周洵,说他是孤儿,按优抚政策,住院费用由孤儿院和化工厂承担,他可以不管。周洵听在耳里,没有说话,背起背包就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