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丘说道:“功夫若练到聂啸林和孔文龙那样的境界,心意通神,不见不闻便可觉险而避,古往今来之大贤做到这一点的不乏其人,庄子一书里就提到过孔子便有这样的能力,只有洞察世情,了解天道自然万物变化的规律者才可谓之圣者,这样的人世情人心俱已通透,五感六觉敏锐绝伦,精、气、神、意已能够与天地往来。”
燕东阳有些艳羡问:“虎哥,你现在是否已达到这样的境界?”
李虎丘坦然道:“已经摸到登堂入室的门槛了,只是还差一点点磨砺。”东阳有些沮丧,说:“我这辈子看来都与这样的境界无缘了。”李虎丘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心意通明不是搬运气血,不是打熬身体,而是修养精神,磨砺心性,是通过对自我的认知进而了解宇宙自然的过程,百川归流殊途同归,只要修行到了,无需参道拜佛,三百六十行,行行通大道,不管是读书做学问还是习武练拳,甚至是做饭弈棋,凡事做到极致时都有可能领悟到道境。”
尚楠道:“既然是这样,以垂钓入道又有何不可?”李虎丘道:“每个人的天赋不尽相同,求道的方法也就不尽一样,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比如东阳,他的道便需向神射箭技和狙击枪法中求去,而你却只能在一次次挑战极限的比武中求得,武道也好,射击之道也罢,一个人即便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并且为之全力以赴,却也未必便能得道,因为不管是领悟人生还是感悟自然,都需要极致的经历和机缘。”
“聂啸林深埋地下三十年心道大成,孔文龙在神道境界上纵横武术界六十年,到最后也还是靠自闭于十八层地狱十年,才修成心神之道,武术界素来有修身易,炼心难之说,其实三百六十行,行行皆如此,比如厨艺界也有技艺好学,心意难求之说,同样的一道菜,每个厨师做出的口味却各不相同,其中奥妙便在于此。”
小妮娜端着一大盘烤好的鱼肉走出舱室,刚好听到虎丘所说,顿时被吸引。她眨巴着大眼睛,颇有感悟的说道:“大哥说的太有道理啦,这事儿我最有感触。”东阳不满小洋婆子胡乱插言,不悦道:“虎哥说的可是华夏文化里天人合一的精髓,你一小老外,充其量接触过两三年华夏文化,除了饭菜做的还不错外,还会些什么?”
妮娜不忿道:“我就懂做饭!”又道:“你别小看这厨艺,里边的学问多着呢,比如说老外只知道中国菜肴好吃,对于烹饪的技理却是一窍不通,学厨艺只懂得照猫画虎······”李虎丘插言道:“谁说妮娜理解不了华夏文化的?这句成语用的就非常好。”燕东阳不以为然,说:“你倒说说看你所理解的厨艺与虎哥说的道有什么关系?”
妮娜道:“老外学做菜时对着菜谱,备一只精密天平,菜谱上写加入白糖1.5克,于是就依言称量加入,毫厘不差,却不知这烹饪之道的变化,无穷无尽,同样是做一只鸡,这鸡是公是母,是老是幼,产自何处,杀了多久,都会对烹制时提出不同的要求;甚至在不一样的时节,不一样的心境下,食客对菜肴口味的要求也不尽相同,因此这种将辅、佐料用量写得如此明确的菜谱,在行家眼中实在可笑,我在鲁省学厨艺,师傅传授菜谱时,对于这些用量一律用三个词来概括:少许、适量、大量,其中的轻重分寸,便由各人去领悟掌握,高下成就全凭个人努力,在此过程中,用心多少便决定了厨艺的高低。
李虎丘合掌一笑赞道:“说的太好啦,就这点来说,妮娜比你们两个都强。”虎丘这么说自是玩笑之说,东阳的射击之道与尚楠的武道都已达凡俗难及之极境,所以困惑,正是因为蹬峰造极处再求寸进都很难。小妮娜对此也心知肚明,被虎丘赞的小脸一红,放下大托盘,“行了,快别说啦,有好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这新鲜的大鱼味道极其鲜美,烤熟后更香气四溢,引的哥仨食指大动,果然不再论道,争先各自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虎丘举杯赞了句果然是厨艺近乎道哉!把小妮娜夸的不好意思匆匆跑回船舱。只剩下弟兄三个在甲板上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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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不静,又是一个不眠夜。清冷的月光穿过硕大的落地窗照在房间的地毯上,仿佛洒下的一片银灰。月光下的女子身着银灰色织锦睡衣,与月色辉映,宛如月光女神。她赤着脚丫,踩在月光上,这双纤巧玲珑美白如玉的脚丫竟似已融进月光里。窗外的景致依然,却在此刻的她眼中展现出别样姿色。这世界赐予她的寂寞本已够多,却偏偏还要让她更寂寥。真想找个坚强的臂膀来依靠啊!她幽幽一叹感慨自语道。记忆中那双青春勃发的犀利、明亮而略带单纯的目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起了他。那个脸上常挂着笑容,年纪轻轻便装了一脑子丰富江湖经验,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的奇异少年,还有那个令她终身难忘的蜜月,他现在还好吗?
她心力交瘁,连遭打击,已经走到众叛亲离崩溃的边缘。孙鬼马突然答应把她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亲弟弟送过来,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现在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弟弟的到来显然是孙鬼马安排的一招毒计,她却根本无法拒绝,把青帮交给弟弟不正是父亲的遗愿吗?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手下人现在已经为这件事分成了两伙,彼此间的矛盾更从争吵上升到小规模的火并。高雏凤知道这些事背后都是孙鬼马在捣鬼,她却同样无可奈何。但这些还都不算最让她难过的,最令她痛苦煎熬的是儿子高李杰的病,遗传自她的脑瘤没能将她如何,却偏偏在儿子身上修炼成精,连全欧洲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为了这件事,帮会的事务她已无心打理,如果不是贺余生父女全力辅佐,她恐怕早已彻底失去对帮会的控制。
此刻的高雏凤比任何时候都思念李虎丘,她没有奢望李虎丘能为她遮风挡雨,因为在她想来,李虎丘只是个讲义气有本事的江湖人,随着她的眼界越发开阔,她也越来越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当年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小贼真算不得多了不起。但她就是忘不掉他,这种情感上的孤独带来的渴望甚至比来自外界的压力更让她难过。如果注定要在失败中死去,此刻的她希望自己的坟墓是他温暖的怀抱。可是他此刻又在何方呢?他听得到她的这些心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