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和黄兴,还有南京临时政府秘书长胡汉民、大总统私人顾问宫崎滔天、山田纯三郎等人陪同下会见上次犬养毅提到的日本人森恪。
森恪并非三井物产的普通职员,他一直充当着日本政界与财界的联络渠道,此次由日本来南京,是经日本政界元老桂太郎面授机宜,由三井物产顾问益田孝派遣,与孙中山商谈以租借满州取得日本援助问题。
森恪在会面之前已经获悉,此前,黄兴正在和新组建的长江商会的华商们磋商,拟以上海轮船招商局抵押一千万元,尚未成功。森恪暗暗好笑,这个价钱没有那个商人会愿意接手的,但也可以看出南京临时政府财政窘迫的程度,或许满州租借问题,可以从这里下手。
会谈中,森恪转达了元老桂太郎的意见:“如阁下所知,如今世界为黄种人与白种人之战场,为制止白人势力先锋俄国之南下,确保日本存在之安全与东洋和平,日本认为有以日本之力量保全满洲之必要。为此,日本已不惜以国运为赌注,牺牲多数人之生命与财产。当俄国仍图南下、德人占据青岛之际,满洲终必假日本之手予以保全……”
孙中山容色微微一凛,小日本把侵略说得冠冕堂皇,这个时候的孙中山也只能认了。
“……以今日之大势论,仅赖中國政府(笔者案:真不知道那个傻碧搞出的和谐词,除了增加民怨,看不出任何正面效用)单独之力保全满洲,虽阁下恐亦难以确信;而以日本之立场观之,更不能不深感一任中國政府(笔者案:真不知道那个傻碧搞出的和谐词,除了增加民怨,看不出任何正面效用)独自维持之危险至极。事实已很明白,满洲仅赖中國政府(笔者案:真不知道那个傻碧搞出的和谐词,除了增加民怨,看不出任何正面效用)之力已不能保全,此已为贵我双方之所共认,故可断言:满洲之命运业已定矣。可以预料,革命政府之前途必有诸多困难,基于地理上、历史上之特殊立场,如无日本之特殊援助,则成功之可能实甚渺茫。”森恪侃侃而谈。
孙中山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因为俄国已经策动蒙古之独立,西北边疆危机四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寄全部希望于李想安西革命军,这和赌博有何区别?
森恪似乎看到孙中山的意动,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倘阁下决心舍弃命运已定之满洲,一任日本势力发展,以此换取日本之特殊援助,完成革命大业,则日本必将立即采取必要手段以满足其要求。为保全满洲,日本已不惜进行第二次战争。当今之际,阁下如能默默合作,则国家悬系已久之大问题可得解决,避免第二次战争,以小努力取得大利益。不知阁下决心如何?若阁下所思鄙人一致,望速裁断。”
森恪最后还表示:“这是桂太郎大人透露给益田孝大人的秘密意旨。倘阁下有意实行,则可由阁下或黄君克强中的一人秘密赴日,日本将派军舰迎接,然后转去京都,和从东京来的桂太郎会谈,缔结关于满洲的密约。”
听了森恪的陈述后,孙中山也有了决定:“何曾料到,桂公已有此决心?长久以来,自身为中国苦虑,为黄种人心忧。为东洋和平计,满洲无论如何亦须保留于东洋人手中。因此,当此次举事之初,余等即拟将满洲委之于日本,以此希求日本援助中国革命。但日本疏远余等,不相接近。当余发难之时,曾申请在日本立足,而日本官宪不允余入境。在此情形下,余以日本政治家并无包容余等之度量,因而离日转依美国。然由于地理上、人种上之关系,中国如无日本之同情与支援,即将一事无成,此乃运命攸关,故余为如何取得日本之同情而煞费苦心。其结果,日本有志人士为革命政府尽力者日渐增多,而日本政府迄今仍无转变表示,是以余等为日本政府之态度如何而日夜心忧。”
谈话最后,孙中山笑道:“余等希望将满州委托给日本,而日本给革命以援助。”
孙中山还向森恪说明自己处境及最近临时政府财政困难至极的情况:“万一数日间无足够资金以救燃眉之急,许多军队要离散,革命政府将遭瓦解的命运。”
孙中山和当初考虑征蒙问题时的想法一样,借助日本的力量,只要挺过这一关,租借的土地还可以收回!
而且现在的临时政府,作为最后办法,在革命政府最后崩溃以前,在军队离散以前,与袁世凯缔结和议,抑止天下大乱,以后慢慢筹集军资,再图大举;但若能获得足够资金以防止军队溃散,则将在日后实行当初之计划以武力排袁。如中国旧历辛亥年底得不到1500万元,则只有把政权让给袁世凯。
森恪把会谈的内容与结论,写成中文稿,准备以加急电报发给益田孝。文稿经孙中山与胡汉民修改后,森恪拿起再念道:“因财政穷乏,在辛亥年底以前如能得到一千五百万元,则能战争,革命政府不致陷入混乱。与汉冶萍公司有五百万借款成立,故以招商局作担保与长江商务总会一概华商一千万元借款在交涉中,若五日内两项借款无望,则万事皆休,孙、黄将与袁世凯和议,可能授袁以政权。孙答应租借满州,日本为防止革命军之解散,在汉冶萍公司五百万元外,应立即借一千万元,以中止与袁世凯和议,故孙文或黄兴为了满州之契约将到日本一行。钱款不到手中,恐军队解散,南京动摇。孙文答应‘满州之事如有意实行,在四日之内,汇一千万元并电告,即可与袁中止和议’。”
森恪念完,黄兴欲言又止,孙中山满嘴苦涩,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宫崎滔天和山田纯三郎悄悄的交换个眼神,嘴角皆现出胜利的笑容。
森恪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缓缓起身,朝孙、黄一人一个深鞠躬:“告辞!”
却在这时,“砰!”突然的大响动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大门被人粗鲁的踢开,大厅里面一个个心思复杂,或者暗怀鬼胎的人,被这个突然爆发的动静吓的惊慌失措,他们惊魂未定的时候,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玉容含煞的走进来。
“怎么了?霭龄。”孙中山看清这个女子绝美的容颜,长出一口气,略带责怪的问道。
黄兴皱了皱眉头,胡汉民悄悄地撇了撇嘴角,几个日本人悄悄的交换个暧昧的眼神。
“怎么了?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今天上海各大报纸加印的刊号。你们密谋中日合办汉冶萍之事泄露,上海哗然,南京哗然……举国哗然!”宋大小姐把一叠报纸丢在孙中山面前桌上,不咸不淡地语气说不出的生冷:“我早说了,出卖国家主权的事情做不得!”
上午才发生的事情,下午就被人曝出来了,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们根本问题出在那个环节。孙中山他们慌了,几个日本人更慌,纷纷告辞离场。
“报纸上叫嚣最凶的就是章太炎,他先于报端撰文批评,并致函先生,强烈反对汉冶萍合办。张謇亦致函先生,厉言反对。”宋大小姐是先接到信,才知道这个大新闻的。
宋大小姐在上海就反对过孙中山这么做,可是孙中山还是走了这条道,这能不叫她生气?虽然日本人的钱看起来比李想的钱好拿,但是牵扯国家利益,不止危害国家,也能叫拿钱的人身败名裂。
孙中山和黄兴已经不知所措,胡汉民暗叹一声,拿出状元公的信读道:“鄙人前闻盛宣怀有以该公司抵借款项,转借于政府之说。谓是仿苏路办法,亦不介意,乃今日闻集股三千万元,中日各半,由公司转借五百万与政府等语。此事详情,两公必预知之,顷有急电请出以慎重,想蒙察览。汉冶萍之历史,鄙人知之最详。综要言之,凡他商业皆可与外人合资,惟铁矿则不可;铁厂容或可与他国合资,惟日人则万不可。……全国三岛,无一铁矿,为日本一大憾事。而我煤铁之富,甲于五洲。鄙人尝持一说,谓我国铁业发达之日,即日本人降服于我国旗下之日,确有所见,非过论也。……今盛宣怀因内地产业为民所占,又乘民国初立,军需孔亟,巧出其平日老猾手段以相尝试。吾政府不加深察,一受其饵,则于国防外交,皆为大失败。民国政府建立伊始,……何至因区区数百万之借款,贻他人无穷之累,为万国所笑。比来上海各西报对于吾政府,时有微词,愿两公宏比远谟,勿存见小速欲之见,致堕宵小奸慝之谋。……民国政府对于该公司,当始终扶助,不能因其为盛所经营而稍加摧抑:即盛宣怀之私产,亦当通饬保全,以昭大公。至中日合办之说,则万不可行,未可因其以借款之故,稍予通融。”
只有宋大小姐知道,一定是李想在幕后操纵。本是志在必得的轮船招商局的谈判僵持,更何况汉冶萍公司早是他心头之肉,加上北伐也犹豫不前,他终于借机发飙了。本来嘛,一心一意的和李想联盟,一起北伐,将革命进行到底,一切本来可以好好的,孙中山也不知道受到谁的唆使,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现在狼狈不堪,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北伐这回真是难以为继了,孙中山临时大总统也难以为继了,自己第一夫人的理想也难以为继了……
“散了吧。”孙中山看胡汉民拿出章太炎的信又要念,疲惫挥手道。
散了就散了!宋大小姐气冲冲的率先出门而去,头也不回。
黄兴还是欲言又止,他心里却是想:“早早与袁世凯和议,也不会出这幺蛾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叹息一声,也走了。
胡汉民一边不断琢磨着这个绝密消息怎么走漏的,一边给孙中山把大厅的门关上。
“吱~~砰!”大门关上,人都散去,冷清的大厅,只剩下孙中山独自坐那个宽大的办公桌前。
夜幕徐徐降下,大厅里一片黑暗笼罩,只在窗外有点点星光散落黯淡的星辉,可以看到孙中山漠然不动的孤寂身影。
直到夜很深,孙中山豁然起身,打开室内电灯开关。
孙中山微眯着眼睛,突然的光明使他的眼睛稍稍的不适应,不过很快适应过来。他立刻寻来文房四宝,亲手研墨。一边磨墨一边沉吟构思。
很快,墨已磨好,他把信纸铺开,提笔书写:
“太炎先生鉴:手书敬悉。此事弟非不知权利外溢之处,其不敢爱惜声名,冒不韪而为之者,犹之寒天解衣付质,疗饥为急。先生等盖未知南京军队之现状也。每日到陆军部取饷者数十起,军事用票,非不可行,而现金太少,无以转换,虽强迫市人,亦复无益。年内无钜宗之收入,将且立踣,此种情形,寓宁者俱目见之。召盛而使募债事,仍缓不济急,无论和战如何,军人无术使之枵腹。前敌之士,犹时有哗溃之势。弟坐视克兄之困,而环顾各省,又无一钱供给。以言借债,南北交相破坏,非有私产,无能为役。似此紧急无术之际,如何能各方面兼顾。且盛氏自行抵押,亦无法禁止。该矿借日人千万,今加借五百万,作为各有千五百万之资本。夫中国矿产甲于五洲,竞争发达,当期其必然。否则,专为盛氏数人之营业,亦非无害,此意当为时论扩之。至于急不择荫之实情,无有隐饰,则祈达人之我谅。”
孙中山随即又复函状元公张謇,把责任推给黄兴,希望状元公张謇出面为南京临时政府说话,平息舆论的批评:“来教敬悉,铁矿合办诚有如此所示之利害。惟度支困极,而民军待哺,日有哗溃之虞,譬犹寒天解衣裘付质库,急不能择也。此事克强兄提议,伊欲奉教于先生,故曾屡次请驾返宁。……而该件急迫,已有成议,今追正无及。……今日所见为独占无二者,他日当使竞争而并进。于众多矿中,分一矿利于日人,未见大害,否则以一大资本家如盛氏者专之,其为弊亦大。舆论于此,未必深察。先生一言,重于九鼎,匡救维持,使国人纵目光于远大,为将来计,而亦令政府迫于救患之苦衷,权宜之政策,免为众矢之的,不胜厚望。”
放下笔,双手轻柔太阳穴。一口气写完这样两封信,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此刻的孙中山也觉得有点精力不济。
小心把两封收好,还是觉着不踏实,在大厅背着手转了两圈,又招来胡汉民,嘱胡汉民也致函张謇,再作解释。
胡汉民表面点头称是,可他也不傻,作为始终参与机要的总统府秘书长,胡汉民先把自己与汉冶萍借款撇清关系,字里行间暗示此事乃黄兴所为:“来教奉读,并受孙先生属意敬复。此事弟未审其详,但于成议之后,略知其概。自一月以来,见克强兄以空拳支拄多军之饷食,……寝食俱废,至于吐血,度其急不择荫,亦非不知。今已成事,惟祈先生曲谅。并于舆论不满之点,稍予维持。……顾界于生死存亡之际,所谓临时政府,不过一革命稍大之机关。……惟在察彼所为,是否私利,……其事非常,其咎或可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