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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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没打出的底牌

“理想也分很多种,”状元公张謇把发出焦臭味的过滤嘴摁灭在烟灰缸,慢条斯理的用碗盖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半闭着略带浮肿的单泡眼。“你和孙大炮的理想派是一样,又不是一样。”

“我不懂先生的意思。”

“你在北伐当中表现的冲动鲁莽在时人眼中看似不解国情,其实不然。在这场北伐当中,鄂州约法统治的地域已经有两省,趁北伐民心鼓荡之机发动的西征更是把西北广阔的地域辐射,西征公债的大卖,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把上海滩巨富豪绅绑上你的西征战车,这些家伙还抱着你的西征公债乐不可支。你还借南京财政困难的局面,大肆收购江浙一带官办实业,江南造船厂也被新华财团收购,听说你还想吞下轮船招商局。我估摸着你是想打算接着收复汉口租界的虚火垄断长江航运吧?你的胃口真大。海军也因为南京没有提供军费,把前清长江水师分离,楚字号和江字号组成的长江舰队今天早上已经从黄浦江出发,目的地我猜,肯定也是你的汉口。不是对国内局势了如指掌,能做到你一步?北伐无论成与不成,你都又和北洋,南京三分天下的实力。”张謇在名利场沉浮二十余年,深通权谋之术,说起这些,面上冷冰冰的,看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李想知道他们这些人,最害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国家分裂,这也是李想最不愿看到的,一直在拼命努力的,所以他最真挚的语气说道:“三分天下?知道鄂州革命军为什么发展的这么迅速,能以简单的装备拥有对抗北洋精锐的力量吗?这是因为鄂州革命军是民族大义,是家国理想,凝聚在一起的,如果我要分裂国家,鄂州革命军的军心立刻就会如春雪融化一样消散。在南京的这些事都是你情我愿,我又没有强迫过谁。你要退出,我也不会阻拦。上船下船,还不是由得你们自由,西征的公债发行,你们也可以不买啊,长江商务总会的成立,你们也可以不加入啊。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李想一气说了这许多方才停住,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浓浓的烟雾打量状元公张謇的反应。

状元公张謇也在观察李想,这个眉目淡如烟柳的小个子,一眼看去极是柔弱,典型的南方人,小白脸的相貌,却是个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状元公张謇微微一怔,随即似笑不笑地说道:“我看,上船容易,下船嘛有点难……李帅是个有家国理想的人,我是相信的,这一点你和孙公是一类人。这一套理想,不知道忽悠了多少有志青年,但是你与他最大的不同是,你对国内国外局势了如指掌,所以你的忽悠每一次都能成功。国内的大势潮流被你利用到了极致,国际大势潮流同样被你利用到了极致。你与洋人在汉口的冲突,全国舆论一面倒的认为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想想庚子年浩劫,因为附和义和拳排洋,多少封疆大吏人头落地,多少皇亲国戚流放徒刑,连同盟会黄兴和宋教仁都做出放弃你的打算,可结果呢,掉落一地的眼球,你赢了,洋人认输了,标志国家主权不完整的耻辱的租界第一次收复了……但是,可惜呀,要是借着汉口民族运动的虚火,谈判时再强硬一点,说不定收复九江租界,甚至收复上海租界都有可能,甚至收复更多利权政权。你我都是同盟,可愿听听我这一孔之见呢?”

李想一边听,一边弹着烟灰,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你们有这个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在沪宁造这个势。朝南京城外江面上云集的鬼子军舰开炮,你们有这个胆吗?”

“我重点想说的是路矿之权――”状元公张謇身子向前一倾说道,“铁路矿山,国之内政。全球各国,此事无掌于外部者,故知为内政也。”

“铁路矿山?”李想清秀的眉棱倏地一跳,只有这一瞬间才能窥到他内心中的千丘万壑,但这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了常态,“国家命脉。官有者无论,民间私办,力有不逮,贷债招股,不必尽为本国人,然无不受制于本国之法律。只有国家主权制度明备,基础巩固,上下又相联,能自保其权利,故外人虽委输巨资,而无自施其攘夺之技。满廷不能保住国家主权,那里能够掌握路矿之国家命脉?”

状元公张謇紧接着说道:“岂止!我铁路若津榆,若芦汉,若奥汉,若龙州,若太原柳林,英、比、美、法、俄之款之所筑。矿山若山西之孟平泽潞,若河南之怀庆左右、黄河以北诸山,若直隶之开平,若贵州之青溪,英、法、义之款之所营,此亦贷债招股,与外交相紊耳。而俄索东三省、日本索营口山东、英索浦口、义索浙江、法索梧州冕宁若路若矿之又纷纷见告,路矿之利将尽归外人!”说着,便看李想。

李想讥讽地一笑问道:“鄂州政府设官属,定律例,与华商以易由之路,你认为我这只是敷衍因循空言塞责?”

“有新华财团和刘氏财团领头,我们到不怕。”状元公张謇并不计较李想的挖苦话,“华商进,洋商退,虽不能独能保我利权,抑亦可稍芟外交之荆棘。”

李想先是一呆,接着哑然失笑,指着状元公张謇道:“前次汉口的外交是缓脉急受,你想通过和洋鬼子打商战,增加谈判砝码,再过几年积累一些民族资本之后也许可以一试,现在嘛,还不如组织租界劳工大罢工有效!”

“可是路矿之权利,必须收回。”状元公张謇今日决心要为商战拉李想这强力后盾,所以毫不相让,“李帅方才讲得好――路矿权利,这是一个国家的命脉。”

“不需要你重复!”李想比谁的看着路矿权利。鄂州约法统治的地域,路矿权利全部鄂州政府所有。

“既然如此,李大帅虎踞鄂州,还组织资金收购南京的实业,为什么不去收回被外人盘据之路矿利权?”状元公张謇立起身来,将瓜皮帽往头上一扣,格格冷笑道,“这才不是敷衍因循空言塞责!”说着将手一拱便要辞去。

“何必着急哩!”李想知道状元公误解了,忙起身扯住,笑道,“把话说完嘛。”

“也好。”状元公张謇见他软了下来,不由有些得意,“粤汉铁路是盛宣怀经手出卖给美国创办的华美合兴公司的,借款总额为四千万美元,由美国人承筑,并不得转让给他国。华美公司股票在市场上被此利时商人买去了三分之二。湖北、湖南、广东三省人民获悉这个消息后,纷纷揭露美国违约的事实,坚决主张废除原订合同。留日学生组织了鄂、湘、粤三省铁路联合会,电争收回自办,终于以675万美元“赎回”已经筑成的广州至三水段,原订合同作废。粤汉铁路的收回,开创了“赎路自办”的先例。短短几年,各省相继兴起的自保路权的爱国运动蔚然成风,遍及全国,有力地冲击着列强及其走狗的反动统治。就在收回路权的斗争高潮迭起的过程中,收回矿权的斗争也如火如荼。英国福公司贿赂清吏,以借款给山西商务局为诱饵签订承办晋矿合同,获得山西平定、孟县、潞安、泽州、平阳等州县煤、铁矿的开采权,期限为60年。但合同虽订,该公司却一直未予勘查开采。义和团之后,山西绅商即与福公司交涉,试图收回已失矿权,屡遭拒绝。在当地官吏支持下,绅商集资购买矿地,自行开采。英国闻讯,立即横蛮照会清外务部,声称不经过福公司允许,不论华洋何人何公司,不得在该处开矿。同时,无理要求山西商务局封闭各地已开土矿,经自到处播旗勘探。面对英国人的威逼,山西民众义愤填膺,群起反抗,坚持数年,毫不妥协,成立保晋公司,开煤井数十处,并宣布矿山不准售予外人。太原召开群众大会,与会者达万余人。会议决定:如福公司欲强行开采,则有矿地之家不准售地,附近之人不得为其作工,也不得与其贸易。有违此约者,即开除其山西籍。福公司见势难以收回,出于无奈同山西商务局订立合同,应允山西绅民以银275万两赎回全部矿权。”

收回利权的运动取得了一定成效,也付出了十分苛重的代价,同时还遭到了一些挫折。李想不会走这样温和的道路,他才不会承认满廷的条约和债务,路矿本就是中国的,收回绝不交赎金。不过话头扯到这里,恰好有李想想说的东西。

“清铁路总办盛宣怀这几年押出去的铁路,卖出去的利权,不计其数,虽然因为四川保路风潮罢职,但是最近又开始活跃,最近为了夺回被革命政府充公的盛氏产业,又准备出卖国家利权。”李想说着头一仰,笑盈盈的看着状元公。“不知道张公听说了没?”

状元公张謇愕然道:“这个卖国贼,举国曰:可诛!他已被满廷革职逃亡日本,盛氏产业全部充公,他还想折腾?他出卖的又是那里的利权?”

“汉冶萍!”李想大声说道,“他还打着汉冶萍总经理的旗号招摇装骗呢!”

接着,李想连猜带蒙,把中日合办汉冶萍之事,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

状元公张謇腾的一下跳起,急道:“告辞!”什么也顾不上就走了。

李想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微笑着说道:“不送。”心里却在想:“本大帅没打出的底牌多着呢,王八蛋,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