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像墨一样,那些苍茫,很是宁静。寒风不断呼啸,天气越来越冷,这已经是冬天了。
李想有点畏寒的裹紧身上不知那里找来的长袍,望着看不穿的黑暗夜空,呆呆的想着心思。他看不穿黑暗中的风云变幻,但他对历史的先知使他清楚的知道这宁静背后隐藏的巨大危机。
中国是一个封建势力根深蒂固的国度,不动员千百万群众起来造成一个大的社会变动,便不能摧毁封建制度的根基,这场革命只能半途而废。而和议,就等同于半途而废了。虽然武昌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但是李想知道武昌很可能顶不住压力签下了和议。
“这天气冷的要下雪的样子。”汤约宛的声音随在寒风中,也是这样的清清冷冷。她在黑暗中越显明亮的眼睛出神的望李想侧面的轮廓,她的身姿在远处火光投放在黑暗的阴影勾勒出隐约的柔和线条。
李想回过神,目光接触到汤约宛即刻变得温柔。她的美丽,与这个战场格格不入,只应该属于和平年代。李想走过去,自然而然把汤约宛搂在怀中,完全忘记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他随意的说道:“如果下一场大雪,对于我们接下来的作战更为有利……还冷吗?”
汤约宛依偎李想温暖的胸躺,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与自己同步,真想这样依靠到天荒地老。她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如果和议,战争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李想心中一突,想不到汤约宛也会这样想,心头震撼之余,偷偷在汤约宛翘臀边游移的一只不老实的魔掌失手落下。汤约宛立刻错愕的抬头瞪着李想,凤目含煞。
李想悻悻然的干笑一声,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道:“革命没有妥协,妥协就不是革命。如果与袁世凯和议,就代表这中国革命的失败。”
“先把你的臭手拿开。”汤约宛有些气愤的说。直到李想收回魔掌,她才继续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看袁世凯?”
为什么?许多人都对李想有这样的疑问。可对李想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无须问为什么。
李想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头看向山谷的营地。大堆大堆的篝火把这个营地周围的夜空映红,士兵门一簇一伙的围住火堆旁取暖,不断的把山上砍下的松枝丢进火堆。寒风灌进山谷,吹得火焰狂乱的跳跃,火星也肆无忌惮的飞溅起来,把士兵门几个月前离开汉口时新发放的,现在早已经破烂不堪的单薄的秋季军装,再添几个不起眼的新孔眼。
李想和汤约宛就站在临时司令部的帐篷前,凝视着乱哄哄的营地。连续的野战,这支部队已经是疲惫不堪。李想又何尝不想战争早日结束?可是袁世凯又是什么样的人?即使全天下的人此刻都不理解李想,他也决定一意孤行到底!
汤约宛求问的眼神,看得李想心烦意乱。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袁世凯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少年时代就写下‘中原鹿正肥’的诗句,可见一斑。有野心不算什么,我们也可以说他志向高远。关键他是一个与满清旧势力盘根错结,扯不清关系的人。这样的一个本身就是腐败封建王朝一分子的人,绝不是会中国的希望,只会是灾难。推翻了满清王朝,又立起一个袁氏王朝,仍是换汤不换药,革命仍是失败。有人总认为推翻满清政府,就是共和民主,就是革命成功。也有人看到袁世凯的危险,却总以为车到山前必路,认为只要民国成立,就要制约袁世凯的办法。真是天真幼稚!须知枪杆子出政权,只要北洋军不倒,就没有人可以制约得了袁世凯。”
“大帅说得精彩。”不知道什么时候曾高走出帐篷,就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康梁的失败告诉我们,中国需要万象更新,才有民主共和的可能。袁世凯已经成为中国封建旧势力最大代表,已经替代了满清王朝,不把袁世凯打倒,就没有民主共和的可能。”
“我只知道打到如今的战争,死人遍野,无数家庭毁于战火,一座座的城市变成瓦砾废墟,战争总该消停一下了。”随李想在战场奔波的汤约宛,见过太多残酷的战场画面,小女子的厌战情绪一直徘徊在心头,此刻烦闷的不想再和他们多说,赌气甩开李想,钻进帐篷里。
李想看着窈窕的背影闪进帐篷,发出无声的叹息。女人总是喜好和平,讨厌战争,却不知道和平需要用流血千里的战争去开创,用威震四方的武力去维持。
“其实我也厌倦了战争。”曾高笑道,脸上却毫无笑意。“却又不得不把战争继续下去。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历史的使命感竟是如此的沉重。”
李想心里暗吗一句他'奶奶的,历史的使命对他这样知道历史走向的穿越客来说,才是最沉重的包袱。眼看着中国这段最凄惨的历史,正一步步的走向现实,那种无力的感觉,心中的焦急,才是好大的压力。但是身处这样一段凶险历史的漩涡,这样不平凡的历史时期,开始李想新的穿越人生。李想有一种埋藏在骨子里,像是寂寞千年的兴奋爆发出活跃,这样的精彩人生,不也是他当初看网络小说无比向往yy的人生?
“却是非常沉重,却也非常振奋。”李想说着,熟练的卷起一根烟,走到篝火旁捡起一根燃烧的松枝把烟点燃。猛吸一口,辛辣的味道差点把他这个老烟民给呛住。飞马牌香烟早就抽完了,他现在抽的烟叶是在当地老农家卖的,这烟的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曾高一直等着他的下文,李想再吸两口目光如电的盯着曾高,继续说道,“想着我们的名字,能在这段历史上耀眼生辉,想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与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想着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将由我们创造,你不觉得振奋?”
夜里寒风扑面,曾高却只觉得心中热腾腾,忙笑道:“怎么会不想?”
“走吧,进帐。我们好好研究一下当前战况。”李想笑笑,他过完烟瘾,精神头奇佳。
出没在北洋军侧后的革命军既有事先留置敌后的游击部队,也有偶尔担任正面防御的出击部队。李想亲身上阵指挥的两千骑兵正是出击部队,李西屏,林铁长,刘经等全在和北洋军打游击。跟着李想有一段日子的曾高知道,出于直觉,知道李想又有新的作战计划。
也许是受了李想情绪的感染,也许是从寒风呼啸的帐外走到帐内,曾高觉得身上一阵暖烘烘的。
帐内一灯如豆,还不如炭盆里升起取暖的火光明亮。自从断去汉口的补给,李想部队的条件就一落千丈,可却不能断去他要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
李想正掌着唯一的煤油灯,俯身在地图上研究战况。看着图上京汉铁路沿线全是北洋军占领区,北洋军箭头向南延伸,已经落下汉口,汉阳,直指武昌,李想每当看到这里就有些按捺不住。
李想在图上指指点点,有些激动的说道:“从目前状况看,指向武昌的北洋军将面临蒋翊武民军的阻击,武昌民军的战斗力本来是相当强劲,由原湖北新军改编,是南方最精锐的部队。从每年与北洋军永平秋操演练来看,并不比北洋军差了,加上长江天堑,北洋军的进攻不会顺利。但是汉口一战,张景良临阵叛变,武昌精锐在汉口损失惨重。更令人担忧的是,武昌方面经此一战,是否勇气还在?是否还有再战的胆气?袁世凯此时抛出和议的诱饵,武昌方面有勇气拒绝城下之盟吗?”
曾高也是满脸凝重,道:“我是不敢对武昌方面再抱任何希望,汉口一战能够败得那么快,那么惨,已经充分张扬了他们的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逼走我们,接着又拖垮黄兴……”
李想挥挥手,打断了曾高的牢骚,“前事多说无益。”
曾高停住,很是钦佩的看了一眼李想,其精若鬼的李想竟是如此豁达,拿的起,放得下的人物。“主持汉口战局的是北洋第一军总统官冯国璋。冯国璋是沙场老将,曾在朝鲜与日军打过硬仗。冯国璋自夺取武胜关,入湖北,我们就进入战略防御阶段,之后又出来汉口一档子事情,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和冯国璋正面直接交过手。但是冯国璋的骄横善战,却是天下闻名。冯国璋只有在出入湖北时,在李店一役因轻敌而进攻受小挫,与我们纠缠着差点贻误袁世凯的大计。之后冯国璋重整旗鼓,挟恨南下,大有报李店一箭之仇的气势。孝感,汉口两战,果然是连战连捷。特别是冯国璋作战风格狠辣,两座城市都被烧成灰烬。这样一个凶神恶煞逼迫着武昌,即使武昌拥有地形如长江那般的险峻天堑,防御部队的战斗力,战斗精神又远不若汉口沦陷之前。脆弱的武昌方面,根本没有顶住压力继续革命的可能。幸好袁世凯要的只是和议,我们到不用愁武昌会陷落。”
果不其然,曾高和李想的看法不谋而合。李想想着,踱着,不时看向桌上的作战地图上双方态势。地图已经相当精细了,山川地势一目了然,与李想一百年后看到过的中学教材一样,众多不规则的环形细线是山的等高线,其间弯弯曲曲的粗线标明了官驿道,一条醒目的黑线条代表着京汉铁路纵惯湖北,各个交通要道上三三两两点缀着城镇,上面写了不少李想看不懂的繁体字,这影响不了他研究战场形势。
李想沉吟着道:“嗯,深入湖北作战的北洋军,无论如何凶猛,交通线都是须臾不可或离的。现代战争,打的就是补给,打的就是后勤。”
曾高恍然顿悟,他自然很清楚,作战部队若失去了弹药、给养的补充,那将意味着什么?“从信阳到汉口,这么绵长的补给线,看来前段时间我们对北洋军交通线的打击还不够给力。”
曾高摸清李想的意图,马上转回到总参谋部的角度去思考,制定作战计划方策。这样一来,又回到当初战略防御的原地。事实却是如此,在实力远远不如敌人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应对策略。“既然袁世凯取汉口的目的是为了逼迫武昌,只是要武昌肯座下和谈。形势这么一变,我们南下,援汉口和武昌的目的,似乎失去了必要。打仗都应因地制宜,灵活布阵。孝感保卫战因无地障,才会败得又快又惨。我们实力本就不如北洋军,与之硬碰硬打,只有吃亏的份。与北洋军周旋,最佳地形是孝感北边的大别山,桐柏山地区;进入孝感一带,属于长江汉水的冲积平原,地势低洼,无险可守,与其在此不利地形上作战,不若留在北边山地中与敌周旋。”
李想笑了,在这个时代,更多人的眼光都是把战争放在城市的争夺上。曾高能够跟上他的超前思维,果然是一个参谋军事人才。李想笑道:“也许我们早已不被冯国璋放在眼里,他早忘记了我们都有可能。我们也许还能受到奇兵之效。虽然在北洋军进入湖北发起全面攻势时,在李店有过小小的接触,可是接下来的接连大战,我们都是身处最后方,冯国璋一心对付武昌,北洋军一路只顾南下后。除东线黄州战区阻击段祺瑞的李西屏军确实遭到不小的打击,但李西屏所属各部并未遭到毁灭性的重创,而我们在北边更是没有受到过什么严重打击。因此当日我们便一直跟在其屁股后面南下,时不时地从侧面或后面给他来上几枪,显得我们像胡子响马,对冯国璋也只是不痛不痒。另外,我们在孝感的夜袭,估计段祺瑞知会了冯国璋,他也不会把着当回事。如今,我们作战一项重中之重的任务,那就是打击北洋军的后勤补给线。经过不断地偷袭、围攻,直到把北洋军的后勤补给线几乎全部将其切断为止。”
曾高目光闪耀着兴奋,拿起一直铅笔,扑在图上,“再次增派各路分散的有力部队,尽量绕过避开正面北洋军,加大向孝感至信阳这段的交通补给线主动出击的力度。在大冬天的,断了北洋军的补给,冯国璋几万北洋兵,要不撤退,就等着冻死饿死吧。”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李想的话里有些忍不住的得意,“检查准备情况,让我们骑兵团打响这第一炮。”
曾高身子一挺,站直了报告:“骑兵士兵都是从全军挑选的精壮战士,随时随地都保持战斗的准备状态。”
李想却没有曾高这么乐观,他就混在军中,怎么会不知道军中的情况。“虽然士兵多为湖北子弟兵,不像多为北方子弟的北洋军,因为不适应湖北变幻的气候,水土不服,患恶性疟疾者不少。虽然士兵都适应湖北的水土,但是连续月余的野战,官兵们也体力锐减。而革命军队不仅装备与北洋军有差距,失去汉口后勤基地之后,医疗设备药品等也相当匮乏简陋,通过哥老会这些本地的地下帮会运输,也补不上消耗。”
李想虽然焦急万分,却毫无办法。这只要在营地外走一圈,就可以看得出来。岂止是汤约宛,就是李想面对着他们也会有厌战的情绪。
“慈不掌兵。”曾高突然冷冷的说道,他看出李想眼中忽然冒出的一丝犹豫。“我们必须把革命进行到底,还必须要争取最后的胜利。如果任由武昌的城下之盟签订生效,革命将半途而废,再来第二次革命,还不知道要付出更大的流血牺牲?就算只为了破坏武昌的停战和议,我们也要向北洋军发起疯狂的反扑,彻底的搅了这个局。”
李想只为了不要二次革命,不要有更多的流血牺牲,不要把这个国家的元气伤得彻底,不要让袁世凯的阴谋得逞,只有狠下心来,严令部队不顾一切向北洋军的交通线发起破坏。他知道这支部队随他征战至今,对他已经有了绝对的信任,他剑锋所指,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
李想一咬牙,道:“以营为单位,分散出击。士兵身上除了武器弹药和口粮,其他一概轻装。弹药消耗的不够多少,每人携带子弹50发,手榴弹10攸,两挺机枪配弹2000发。口粮带足了3日份就够了,如节约食用,可供6天。马粮一定要带足六天的份,饿到人也不能饿了马。此次行动要隐蔽,出击要果断,路上发现北洋军搜索警戒部队,一概绕过。至于战斗地点,不作规定,由各营长相机处置,重点是敌人的辎重部队和物资。得手后,能拖走的拖走,不能拖走的悉数焚毁。若伤亡不大,弹药有余,可择机再战,但要避免在同一地点附近两次作战。记住,此次出击,重在机动和奇袭。”
李想就在今夜急令,命其所属部队立即向孝感至信阳的交通要道发起疯狂进攻,切断北洋军补给,以达到逼退北洋军的目的。李想正在行动之际,武昌却现新的变幻。
北洋军攻陷汉口之后,湖北的战况趋于缓和,袁世凯正在加紧施展他窃国大计。李想预料到这一情况,却无法预料武昌集团就是在今夜,这个未来世界的艾滋病日签下了可耻的城下之盟。
汉口失陷,给予武昌的震撼是无法言语的一次重创。武昌只剩一座孤城,龟山炮台任意轰炸着武昌,在冯国璋的步步紧逼之下,武昌军政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认真分析全国和武汉的有利形势,即使冯小戥分析出来了,在冯国璋大炮的威摄之下,也没有几个人相信,各省的起义和独立,都朝着有利于革命的方向发展,汉阳虽然失守,但海军仍在民军手中,可以回击清军。他们也没有看清袁世凯的窃国阴谋,以及“和谈”圈套。或者看到了,也摆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想法,先混过这个危机再说,汉阳一失,便陷入惊慌失措之中,对袁世凯表示妥协。
李想并不知道武昌集团已经签下城下之盟,厌战的一丝犹豫去掉之后,他的信心似乎高昂的很,正骂骂咧咧的道:“奶奶的熊,袁世凯想窃国,我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想打武昌,我却要打他。没有了后勤补给的北洋军,我看他还拿什么打?拿什么吃?到时候还不乖乖的给老子滚出湖北!想要停战和议,我偏不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