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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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鹿正肥(四)

刘园灯火辉煌,深夜里还是一片繁忙景象,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朝气与活力。这个国家突然爆发的青春,还是那个老大中国吗?葛福实在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便是革命,一场民族主义的革命,在欧洲是时常见惯的事情。

葛福站在刘园的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想好好的看一下这里,这里已经是汉口革命军政府。跟着在他身后的各外国领事也都停下脚步,这些往日高傲得鼻孔朝天的金发碧眼的洋人,看着眼前的大门各怀着感叹。门口站岗的革命军哨兵用力的把胸躺挺起,如此直立的中国人腰杆是洋人领事从未所见。这些士兵即使板得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所以洋人领事还是能感受到中国人扬眉吐气的骄傲情绪,却不异于给予洋大人们最大的耻辱,而且是从未有过的耻辱,却也是他们最无力反抗的耻辱。

十六艘军舰组成的联合舰队已经沉在汉水,这是一股在大西洋也能横着走的力量,竟然就这样沉在了汉水。无敌的铁甲舰队竟然败给这些平时最看不起,最下贱,最懦弱,最无能,的黄皮猪,东亚病夫。这实在是让所有洋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八国联军侵华的联合舰队也不过如此,天津大沽口的炮台要塞要比龟山更加的坚固,都被他们易如反掌的摧毁。为何便会沉戟汉水,败给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想?如果不是联合舰队总司令川岛令次郎身死,菊花丸沉没,日本领事馆被炸成废墟,松村贞雄被炸渣都不剩,日本军队全军覆没,他们这样洋人领事都忍不住要去怀疑,汉水军演是日本人与李想联合设计的圈套。但是现在日本人成了他们当中最惨的一个,洋人已经任何的理由再去怀疑日本人,松村贞雄和川岛令次郎两个死人。

李西屏和冯小戥同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人军装,一人西装,如此的年轻,似乎预示这个老大国家正步入少年中国。他们是汉口现在军政最高负责人,亲自来迎接参加受降仪式的代表,算是给足了洋人的面子。只是这种面子,在洋人眼中是有力的讽刺。洋人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面前的骄傲,今天的失败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耻辱。

冯小戥和李西屏相视一笑,看着哭丧着脸的洋人,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快感。自鸦片战争以来,国家主权一次次的沦丧,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行走得越发的蛮横。每一次国战,必以失败告终。耻辱的条约是一个接一个的签订,土地一块接一块的割让。《辛丑条约》,四亿五千万的赔款,惩罚对象便是是所有中国人。用意是要每个中国人都要向他们交一两白银的“罚金”,借此惩罚、侮辱所有的中国人;发生过反帝斗争的城镇,一律停止科考五年。这些历史的侮辱,以后会都会慢慢讨回来,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

同时又想,这个受降仪式本来李想回来主持更适合,可是他偏偏赖在孝感不肯回来。是听说宋教仁来了武昌,躲着他吧。李想看在他师兄杜心武的面子,总要给宋教仁一些面子。但是李西屏和冯小戥却没有这层干系,不用给宋教仁什么面子。不过这个投降仪式,又他们主持已经够了。让李想亲自出来,这不是洋人长脸嘛!

冯小戥以充盈着自信的目光直视着葛福,微笑而谦逊的道:“请!”

葛福心头一颤,似乎又回到汉口光复的那一夜与冯小戥的见面。当初的冯小戥的眼神一如今天,而他却只当作他是年轻人的狂妄自大,不与放在心上,纯粹就把他当作个笑话看。然而世异时移,才几天的时间,汉口风云突变,冯小戥的笑,笑到了最后。他葛福成了战败国的代表,即将把自己名字签在耻辱的投降书上,成为伟大的大英帝国第一个向中国投降的人,而铭刻在大英历史最耻辱的一夜。

葛福脸上溢出一丝苦笑,不是黑咖啡的苦,而是中国一种药材,叫做黄莲的苦。

葛福带着一众外国领事走进刘园,而刘园大门口拐角处却突然冲出一伙人,举着镁光灯朝洋人猛拍。

这些记者都是没有资格进入受降仪式的小报记者,还有些是黑报馆的黑记者。其实冯小戥非常愿意把他们也塞进受降仪式会场,但是会场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人。他就出了主意,让他们在门口拍两张照。

镁光灯狂闪,洋人惊慌失措,全部被他们的胶片记录在案。这些珍贵的历史照片,因为其特殊的历史意义,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在百年之后,曾拍出百万价值。

警卫立刻配合的上前阻拦,护着洋人领事进了刘园。

葛福握着手中的笔,重愈千斤。多年的政治生涯,使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古井不波,内心的侵扎,吞噬着他的神经。他似乎能体会到李鸿章在《辛丑条约》上签字时的心情,似乎也明白中国人对洋人的仇恨。

他只要签下这个名字,他的政治生涯将宣告结束,同时,他将成为所以英国人的耻辱。他不签呢?松村贞雄就是个好榜样。其他的几位外国领事非常识时务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只剩下他一个人。

葛福眼前的镁光灯闪个不停,似乎直欲把他的眼睛刺瞎。葛福一口气把自己的名字签下,所有的洋人无条件投降。葛福把笔一丢,失魂落魄的靠在椅背,闭上眼睛,再也不管记者如何抓拍的丑态。

五国联合舰队覆没的消息传至北京,东郊民巷震怒。朱尔典会晤各国驻华领事,及四国代表,向紫禁城发出最严厉照会。但是照会里却少了两个国家,老毛子和小东洋。

摄政王载沣看着洋大人递上的照会,有一种撞豆腐想死的冲动。“立即扑灭李想等与诸国仇敌之人与组织,大清摄政王爷向诸国谢罪,赔偿诸国所受之一切损失。”载沣对着灯下看照会,摇摇欲坠的身影,心力憔悴。为什么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摄政王爷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让袁世凯去折腾。

载沣只是无语而又悲愤,汉口的事不关他头上,洋人怎么不去李想?他想是这样想,却也不能说。洋人的厉害,他上真的没有胆量去惹,只能千遍万遍的诅咒李想这个挨千刀的。

载沣想起庚子年,想起了八国联军侵华,这真是一场浩劫,幸好有李鸿章顶了下来。记得李鸿章在病榻上上奏朝廷: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促,创深痛剧,薄海惊心。

载沣自问,洋人是中国惹得起的吗?李想真不是人。这个破烂江山,送给袁世凯得了,看他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可是他袁世凯出山提出的要求,要的大批军火,运送大批军火到前线,途经滦州,负责押运军火的彭家珍和他的学生商震、程起陆、熊斌、刘骥等宗社党秘密行动,通知第廿镇统制张绍曾,其在滦州将该批军火扣留。

这些宗社党的事情,载沣也都知道。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到而已。谁知道他们现在桶出这么大个搂着?太会挑时间了,一下子就要了他载沣的老命,也会要了大清国的老命。宗社党选择在时候亮剑,目的是什么,他也知道。

果不其然,接着张绍曾联合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第卅九协协统伍禄祯、第四十协协统潘渠楹等给内阁打电报。宗社党们比袁世凯还要过分,提出十二项要求,主要的几点是:要求在辛亥年年内召集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清皇族不得充任内阁国务大臣。

载沣唉叹,一个比一个过分。都把他载沣当软蛋,其实他也就是个软蛋。军火运下去,袁世凯那里肯出山。宗社党竟然在这个时候添乱,是想盼着大清早亡,大家散伙,回关外放牧去。

载沣只是急得唉声叹气,拿不出一个准主意。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要逼着袁世凯出山,难道袁世凯会他更听洋人的话?庆王他们也这样逼他,这还情有可原,他们收了袁世凯太多的好处。可是北洋军都是朝庭响银俸养,养出却是不思图报国恩的白眼狼。没有他袁世凯,这大清就真不能成事了?

载沣叹息一声,好吧,好吧,既然非袁世凯不可,那就请袁世凯出山吧。他袁世凯到做起大爷来,公然跟朝庭谈起条件。好吧,事实比人强,你袁世凯的条件,爷都答应,你也该出山了吧。

他载沣下了天大的决心,好不容易把袁世凯搞定,宗社党又整出妖蛾子。惶恐不安的载沣,真的块要被他们逼疯了。

载沣快要疯狂的边缘,外头小黄门来报,涛贝勒,洵贝勒来了。

载涛和载洵一进门,便看到一脸憔悴的载沣。载沣也顾不到脸面,抱着两个弟弟痛哭流涕。如此境况,闻者落泪。最后他们商议,由载洵前往疏解宗社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