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汉口在入夜之后,便沉寂下来。这几天世道不太平,昨夜武昌蛇山炮响,声震汉口。风声早就传过长江,革命党*,白天老远都能看到,武昌城头上站的都是臂上缠白巾的革命军。汉口租界里外洋人、华人都知道,武汉三镇本为一体,革命军占了武昌,接下来必会取汉阳、汉口两镇。往常热闹繁华的十里洋场也只剩下冷清萧条,谁都能感觉到战火即将燃起,生命受到即将发生的战火威胁,还有多少人有心情去声色犬马场所逍遥快活?普通老百姓有家有室,还是关紧门窗过平安日子的好。真有几个没心没肺的富家公子,寂寞难耐的出来找乐子,大街的萧条冷清也五乐子可找。本是内地最大通商口岸汉口夜市最活跃的流民工,今夜也沉寂下来。
街头巷尾偶尔有一两个夜归的路人匆匆走过,巷子里回荡两声狗吠。缺月在遥远深黑的夜空,清冷的月光落在刘氏花园主宅如翼展空的飞檐。秋风带着微寒袭人,从刘氏花园卷起一片梧桐树叶,纷飞落于寻常百姓家。
今夜哥老会成员集结于洋商跑马场,近五千余青壮。洋商跑马场的管事也是哥老会的人,哥老会要借用洋商跑马场,他只能尽量配合。即使这事今后被洋人知道了,也最多卷铺盖走人,如果不能配合哥老会办事,那么就是今晚死人。在汉口,无论红灯取还是绿灯区,都是哥老会罩场子。
李想赶到洋商跑马场,就看到跑马场上五千人头黑压压的挤满全场。他心中一喜,这些人控制汉口绝对够了。金兆龙挥汗如雨的指挥下属把板车上的枪支弹药解下,大声囔囔着小心。
李想借着月色四处张望,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向他走来。是哥老会的大人物刘歆生,与李想存在巨大的利益关系。两人合伙在汉口大搞房地产,为此两人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李想非常佩服刘歆生这个人,一个生活在一百年前的人物,竟然拥有二十一世纪的超前思维。李想当初是在资金不充裕的情况下找上刘歆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他的炒地皮计划,刘歆生竟然满口答应。现在他们两人联手,几乎垄断汉口房地产市场。
李想上前招呼道:“怎么能麻烦刘老亲临?”
刘歆生扫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道:“几乎整个武汉的红帮兄弟都来了,五千有余!我不出面,金兆龙他镇不住场。”
原来是来买老来了,李想一笑道:“满清在汉口的驻军极少,只要洋人不插手,五千人足已。我们今晚便可光复汉口。刘老,您这个中华民国的开国功臣的头衔是跑不了的。”
月色下,刘歆生的老脸浮现一丝期待,想不道人老了还能青史留名。“满清大势已去,明白人的看得出清柞过不了今腊。我主要还是相信你的眼光,革命才是中国的未来。能否青史留名,我也未曾有这样的奢望。我只是个商人,能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点钱够养家糊口就成。”
无商不奸,这年头老老实实做生意是不可能发财致富的。刘歆生在洋行做买办,自己办钱庄,在洋行低息贷款,转而在钱庄高利放出。换句话说就是,刘歆生做无须本金高利贷生意。高利贷向来是古代最赚钱的行当,当然,不是哥老会大老也没有能力做这样的生意。
现在时间紧迫,李想也没有时间和刘歆生在这里耗。他吩咐金兆龙把枪支弹药发放下去,又把所有小头目召集起来开会。
刘歆生看到他们准备着就要上战场,他还是决定不跟去了。毕竟已经不再年级,家产也不小,无须这样拼命。家里又有家小,自己出了什么事,家里怎么办。已经过那个年纪,不需要用性命去哥老会里拼地位了。还是回到别墅睡个安稳觉得了,这里交给年轻人去拼吧。刘歆生朝李想喊道:“李老弟,这里要上阵拼杀,我一把老骨头就给你添麻烦了。”然后又对着哥老会的小头目门说道,“所有的红帮兄弟,今夜听李大帅号令。”
所有小头目齐声应偌,再把号令传递下去。
李想向刘歆生拱手道别,“刘老,请回吧。”
刘歆生拱手道:“保重!”
今夜来的人实在太多,李想只带来了三千多杆枪,准备的枪支弹药竟然不够。剩下两千无枪的人,李想只能把他们划为辅兵,在后方搞后勤。
刘家庙火车站两边是一片蓬屋区,这里是汉阳最底层的贫民区。今夜参加造反的哥老会兄弟大多数就住这里,一无所有的这些人,生活在这个无道的世间,除了造反,还能干什么?
月光落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屋顶上,斑驳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一角。乌黑的沟水散发着恶臭,个式个样的东西拼凑的房屋,只要一场大风就能把屋顶掀掉。李想走过这里,看得心里一阵阵心酸。
李想拉住身边的一个人问道:“你们就住这里?”
这个人黝黑粗糟的皮肤,朴素的面孔,实在不像一个混帮派的人。与后世那些黄毛古惑仔沾不到半点边,这才是真的为世道所迫。他们在车站码头拼死累活,做的是这个世界最辛苦的活,却换来这样的生活。这个世界的分配,还有公平可言吗?他朴实的面孔显出一丝挣扎,缓缓的低下头。
李想咬牙说道:“赶走鞑子,我们就要在这里受苦了。”
这张朴实黝黑粗糟的脸孔,一脸绝决,眼中有浓浓的仇恨。这仇恨之火,一直在他们血管里流淌,直到此刻被李想点燃。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不公平的事情,我们不要幻想这别人的怜悯,要握紧自己的拳头,反抗到底。
在刘家庙不便展开会战,李想也不愿意跟清军打会战。虽然清军已经毫无斗志,但是李想的人马是只会江湖械斗的乌合之众。
在蓬屋区的掩护下,红帮兄弟已经分散开来,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实在太熟悉了。月光下,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清军在铁路两旁构筑的工事。
李想看到这里已经笑出声了,只要把刘家庙车站附近的蓬屋区点燃,被火势包围的刘家庙暴露在黑夜里,林铁长就能把刘家庙轰成渣。“金兆龙,带人放火,把蓬屋区全部点燃。然后带一千枪手厄守大智门一带,不要放走一个清兵。”
“是!”金兆龙手一招,就有几个小头目带队跟他而去。
李想带着两千人往刘家庙东北的丹水池方向移动,要围死这帮清兵,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远处蓬屋区星火点点升起,金兆龙动作挺麻利的,干起放火的勾当越来越熟练。
夜色中火势升腾,被干燥的秋风一卷,直扑天而上。火虽然没有烧到刘家庙车站,但是刘家庙车站的清兵全慌了手脚,如热锅上的蚂蚁跑近跑出。张彪大声喝叱,更是掏枪击毙好几个瞎跑的清兵。清兵的骚乱总算稍稍平静下来,躲到铁路两旁下午构筑的简易工事后面。
看到纷乱稍平,张彪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是呼啸一声炮弹落在刘家庙车站,张彪扑到在地。轰隆隆的炮弹相继落下,全不落在被大火包围的刘家庙车站。炸弹爆炸处,断肢残体血舞,泥土沙石乱飞。清兵哭爹喊娘的疯叫,在被蓬屋区大火围困,又在被炮火集中打击的时候,他们无路可逃。凄惨的叫唤,被轰隆隆的炮声无情的压过。
张彪悲惨的发现,又被敌人火攻,革命党人已经火烧他两次了。张彪紧急的收拾亲卫,往北突围。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幸运的是,他在刘家庙东北的丹水池地域还隐藏了后备部队,一千五百余人。
李想看着身后这些今天早上还拿着棍子,今晚就换上快枪的小犊子。他们在看到身陷绝境中的清兵,眼中都喷射出疯狂的仇恨之火,李想心中满意之极。夜空被烧的通红,冷清的缺月也失去颜色,丹水池在秋风中波浪起伏,水色殷红,火光已经映入丹水池。
李想望着丹水池东北方的一片阴影,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季动,实在是不祥的预感。
“大帅!刘家庙车站跑出了几十个人。”一个头目在李想身后报告。
“派几个人盯着,放几枪,不要让他们过来就可以。”李想简洁的下达命令。他总觉得丹水池方向不对劲,这纯粹是战场的直觉。
李想不在犹豫,马上向个头目下令,“把部队散开,找到掩体,密切注视丹水池方向的敌人。”
各头目也不明白,丹水池方向何时有了敌人?只是看到李想坚决的命令,他们也只能毫无理由的服从。
张彪带着几十个残部逃出刘家庙车站,往丹水池方向摸来,就被前面红帮兄弟一排子弹打过去。红帮兄弟的准头果然奇差无比,硬是没有伤到张彪一根汗毛,不过却吓得他一身冷汗。革命军果真是把刘家庙车站包围了,他转过身又往西边绕过去。
即在此时,丹水池方向砰、砰、砰的枪声齐响,张彪的后备部队已经应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