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到了王宫门口近处,只见宫门半开着,宫门卫士虽在,却远不似进来时那般严正,东一群西一伙的聚在一起议论。
见嫪毐过来,那些卫士纷纷散开,各自归岗值守。嫪毐唤过一个卫士,问道:“怎么宫门开了?可是有人出宫?你们军侯何在?”
那卫士行了一个军礼,恭声道:“回君侯,军侯被大人传去会议了。”
“适才华阳老太后要出宫,我等不敢阻挡,才开了宫门。”
嫪毐一跺脚,喝道:“坏了,给我追!”
嫪毐身后一个宾客忙伸手一拉,道:“君侯且慢!”
嫪毐一瞪眼,喝道:“你阻我作甚?”
这个宾客远比嫪毐心细,脑子转的也快,知道如今宫门军侯被赢竭召去未回,卫士们见到今日长信侯带人入宫,华阳太后匆匆出宫,显然已察觉宫中有些异常,这才会聚集议论。
嫪毐爵位虽高,官职却不重,在国内威望不显,要行此大事,唯有牢牢抓住赵太后的大旗,才能占据大义名分,驱使他人听令。这宫中乃赵太后所在,那就是根本重地,如今赢竭和郦商那里还不知情形到底如何,嫪毐贸然出去追杀华阳太后,万一这里失控,岂不是糟糕之极?
况且卫尉一军,人数虽不多,却是来自各郡县选调的精锐中的精锐,要行大事,控制了这一强军,那是如虎添翼。所以当下之急,就是控制宫门,一方面断绝内外,免得给他人可趁之机,另一方面,如赢竭郦商那里不利,即可随时支援,又能随机应变。
这宾客将嫪毐拉到一边,细细说了,嫪毐虽粗鄙,却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过来,当即令这宾客为首,带二十位随自己来的郎官,协同卫士把守宫门。自己则领了人,直奔赢竭议事之所。
刚走到卫尉办公附近,就见一些卫士军侯、司马的从里面奔了出来,见了嫪毐匆匆打个招呼,跑向宫中各处。最后面是赢竭和郦商联袂而出。
两人看到嫪毐,急忙过来,问道:“君侯如何来此?”
嫪毐顾不得答话,反问道:“你们这里如何?”
赢竭神色甚是凝重,回道“旅贲丞涉间和几个军侯公然抗令,已被郦君斩杀,其余皆凛然听令!”
嫪毐见大局已定,顾不得细问,忙道:“如此就好,华阳老不死的甚是知觉,在我去时,已经偷出宫去。我等速速回报太后!”
赢竭吩咐卫士令赢雪,旅贲令赢洪好生巡视各处,切不可疏忽大意,自己则随嫪毐和郦商到太后宫中向赵太后禀报。
太后赵姬听说未能斩杀华阳,心里失望,脸色就有些不愉,郦生在侧劝道:“太后,掌控都城要紧!”
“如今宫中大局一定,太后可速发诏旨,令众官进宫议事!”
“华阳那里,太后可给郦商一份诏旨,让一百郎官卫士前去追赶!”
如今郦生,俨然就是赵太后谋主,郦生如此说,太后欣然应允,当即下旨。郦商领了诏旨符节,当即下去,点兵出宫。
到了宫外,郦商先派了一个宾客,到姬丹府上面见尉缭范增通报情况,自己则领了车马,直接奔西门追赶华阳。
内史赵肆和中尉麃公接了太后诏旨,先后带手下将佐官吏进宫。
这两位高官一进宫门,就觉得宫中气氛大异平常,待听了赵太后吩咐,两人一喜一惊。赵姬好生抚慰两人,又赐麃公司马成为信成君,在麃邑之外,又赏了一个县为食邑。
内史赵肆,本就是赵太后和嫪毐推荐提拔之人,如今赵太后要清除楚系宗亲一脉,自然无不赞同。麃公司马成心中虽迟疑不定,但他年老成精,眼见宫中局面都在赵太后控制之下,自己如敢抗令,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只怕就是命丧当场,因此也是唯唯听令。他手下那些令丞校尉,见赵太后有旨,主帅都不反对,虽然这心里想什么的都有,也都一言不发。
赵太后下旨,内史赵肆立即率自己的衙署官吏兵士,弹压都城市面,发旨征内史所辖各县卒,所有各处城门屯守之兵,立刻直接划归权上将军嫪毐掌管,中尉营中大军,全面戒备,以备调用。
赵太后见司马成虽无异议,但毕竟这不是自己一向信重亲近的心腹,又派大夫韩浩为中尉军监军,随中尉司马成一块回营整备兵马。
众人奉旨退下,司马成当即领了手下令丞、校尉立刻出宫,飞车赶回中尉军大营,刚一进大营,司马成长出一口气,连声下令全军戒备待令,封锁营门,无他本人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到了营中大堂,司马成刚居中坐下,随司马成进宫的一位校尉早忍不住,抱拳施礼道:“将军,两位太后失和,朝堂之上眼见一场腥风血雨,我等到底该如何行事?”
麃公司马成脸色阴沉,看一眼手下众将佐,叹了口气道:“诸君,朝中内乱,非国之福。”
“我等秦人子弟,皆是大王属民,尽忠大王就是。两位太后失和争斗,那是大王家事,我等外人,须干涉不得。”
“中尉之军,乃国家精锐所在,决不能轻动。我等只奉大王军令就是!”
“所有军中将佐,各自归队,管领属下,非我军令,妄调一兵一卒者斩!”
司马成代替张唐领中尉一军的时间虽不长,但他乃是军中宿将,功勋卓著,威望也高,早就将军中将佐整治地服帖。况且这百余年来,秦军法严酷,纪律严明,军中将佐毫无条件的服从军令早已成了习惯,虽说帐中的将佐都已亲耳听了太后的诏旨,有些人未免也有些心思,但主将既下了令,众将佐还真没一个敢出言质问的。
司马成这里刚刚吩咐完毕,就有军士匆匆来报,道是大夫韩浩,奉旨要入营。司马成问道:“韩大夫带了多少车马来?”
军士忙道:“回将军,车马二十辆,郎官卫士五十来人。”
司马成点点头,吩咐调五百卫士护卫大堂,营门处增兵五百。其余将佐立刻归营,放韩浩进营。
众将领令散去,没多久,大夫韩浩就领人到了大堂左近。众人下了车,刚要随韩浩进大堂,司马成在亲兵护卫下一来到台阶上,一声令下,百余位卫士就扑了上来,将一干人等全部擒住。
韩浩今日得太后重用为监军,他知道中尉一军,乃是这国中主力,能为太后掌控这支大军,事成之后定然功劳巨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心里正在得意,猛然间遭此剧变,哪里反应的过来,待已被人困了起来,韩浩这才醒过味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司马成,我乃太后亲令监军,你敢捆我!”
司马成在台阶之上,看韩浩在哪里又蹦又跳的挣扎,一声大喝:“住口,老父奉令为中尉,执掌大军,乃国家上卿,对大王忠心耿耿,用得着你一个小小的大夫监军么!给我押下去!”
这些卫士,可不管什么太后诏旨,主将下令,也都不客气,见韩浩还在那里挣扎呼喝,管他监军大夫的,随手撕了一块衣襟,团成一团塞到了韩浩嘴里。韩浩挣了两挣,那里挣的动,嘴里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心里暗骂司马成,垂头丧气被押了下去。
如今城门各处的兵马已经被嫪毐拿走,这分驻三个营垒的主力司马成无论如何都要掌控在手里。处置了韩浩,司马成带了亲兵卫队,逐营巡视,亲眼看到各营垒官兵都是盔甲齐整,严守军令戒备森严,这才放心。
赵太后安排发付了中尉和内史,自以为如今这都城之中所有的军力都已掌握在手,心中大定,待众官到了宫内,赵太后高坐在台陛之上,厉声呵斥华阳老太后和昌平君兄弟奸诈误国,挟持大王以图谋反。
这朝臣当中,那些列卿重臣,除了镇守京中的卫尉、中尉和内史,其他人都随大王到了雍城冠礼,这来到宫中的,多是千石以下的中层官吏。赵太后这番雷霆大怒,许多官吏咋听此言,都茫然不知所措。
但华阳太后经营多年,昌平君昌文君又是大力扶持,这官员之中,楚系宗亲一脉实力确实非同小可。虽然其中有些人知道今日大事不妙,啥也不说的在哪里明哲保身,但仍然十来位官吏宗室挺身而出,为华阳太后和昌平君兄弟辩驳维护。更有两位大夫上前,只斥赵太后宠任嫪毐,误国谋反。
一见有人出头,这原本隐忍不言的亲近华阳太后的那些人,纷纷开口趁机鼓噪,为华阳太后鸣不平。而那些支持赵太后的,则是大声呵斥这些人无礼大不敬。一时间,宫中乱糟糟的闹成一片。
赵太后坐在上面,见下面竟然嚷了起来,先是一慌,继而大怒,吩咐嫪毐,将那些为华阳和昌平君兄弟鸣不平的,尽数拿下。
嫪毐在班中,早气的脸色铁青,太后下令,正和嫪毐心意,嫪毐一挥手,喝道:“这些人藐视太后,大不敬,给我拿下!”
殿内的郎官卫士,都是郦生早就吩咐好的,长信侯有令,这些郎官一拥而上,将为楚系宗亲一系出头的二十来位官吏全部擒下。
那中间有两人,乃是华阳太后亲族,自知今日和赵太后之间,已是你死我活,虽然被擒住,依然在哪里大骂不止。嫪毐更耐不得,取过郎官佩剑,直接上去将这两人斩于剑下。其余的那些个被抓的,都被唬住,老老实实的被押了下去。
血流殿堂,剩下的这些官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赶紧表态,拥护赵太后,效忠大王。
更有人建议,对这些奸党,一定要除恶务尽,不可宽纵。应立即擒拿其家眷宾客党羽,以免后患。赵太后欣然同意,当即下令嫪毐派兵捉拿。
嫪毐早已吩咐关闭了城门,当下分派兵士挨家捉拿,一夜之间,将昌平君、昌文君、华阳太后亲族等数十家府邸尽数扫平。只是这些府邸,都是高门大户,家中僮仆宾客不在少数,持械反抗的不在少数。嫪毐心里大怒,直接下令,犯官家眷格杀勿论,各府财物,任由手下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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