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行军总管,又是大将军、郡公,张易之位高爵显,比起当初以宰相身份专阃北疆的娄师德也不遑多让,他奉谕巡边,声势自然是不凡的,身边也需要一支强悍的亲兵队。
原本,按照计划,夏官(兵部)要另外派人护送张易之背上。毕竟,现在的张易之,比起当初北上黑沙城的时候,身份地位大不一样了,不可怠慢。而且,他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虽然没有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主持对*厥的战争。
如今的大周和*厥之间,表面上还处在交好的阶段,受着前面签订的那份盟约约束,但实际上,早已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事实上,娄师德已经试探性地对突厥人进行了几次撩拨,双方早已结束蜜月期。这一点,大周朝廷里看得很清楚,正忙于内乱的突厥人肯定也能看的清楚。所以,若是能在半道上将张易之这个还没有到任的主帅刺死的话,突厥人定然不遗余力。
张易之直接找上了夏官,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将那护卫力量搞定了。原来,张易之名下的招摇军,恰好有一支军队在上番,而今轮值的时间已经到了,需要回幽州。本来,张易之这个招摇军大将军并没有权力指挥和调动招摇军,但如果让这支军队变成他的护卫部队,随他北上的话,却是名正言顺。而且,张易之到了幽州之后,就是要指挥这支军队对突厥作战的,及早熟悉军情,在军中拉拢一小部分亲信,也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夏官自来是李党的地盘,张易之这个李党的骨干提出这个办法来,他们自然是立即愿意配合,夏官尚书立即绕过了武党的几位宰相,找到了更加倾向于李党的宰相姚崇,让他去找女皇请旨。
女皇将张易之调出神都,也就是想落个眼不见为净,念在张昌宗的份上,她倒是真心不希望张易之出事的。对于张易之的安全,她也极为重视。姚崇甫一请旨,她觉得这种安排十分合适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支由两个折冲府组成的二千人的军队,就成为了张易之北上的护卫部队。任何人都相信,有这支军队护卫,不论是刺客还是路上的强寇,都不可能撄锋。
这一日,张易之就在一群美丽的妻妾还有老娘的挥泪送别之下,率军从长夏门出发,直奔幽州而去。随行的还有阙特勒以及他手下的五十名突厥人,还有当初的浅云圣女,如今的张浅云。张易之的妻妾们一个个和张易之都是极为难舍难分,新婚燕尔,却要遭受长时间的离别,一群女人们的离情别绪汇聚起来,实在是令人恻然。
张易之这位年轻俊杰,承载了大周太多的希冀,大家都希望,朝廷这多年以来,始终没有彻底平定的北疆之乱,能够在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将军的手下,彻底平定。为了这种希冀,前来送别的普通百姓也是十分的多,将整个长夏门一带,围得寸步难行,直到张易之的大队人马,已经出城了半个时辰,这一代的秩序才渐渐得以恢复。
魏王武三思作为首相,也代表群臣群臣前来相送,和张易之依依话别,表现得就像个仰慕对方的基友一般。不少心地单纯,对于朝中的斗争并不敏感的百姓见了,都是大为欣慰:这就是大周版的将相和啊,朝廷如此支持张易之的北伐事业,相信这位年轻将军定能旗开得胜,好好教训突厥人。
回到魏王府之后,武三思却是立即变脸,凝重痛惜之色欻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欢愉。
如果把东宫比作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的话,张易之就是它的衣服。没有了衣服,小娘子再怎么遮掩,都是处处漏洞,根本守护不住春光。
武三思壮怀激烈,向天狂笑,踌躇满志。而随着他一起前来魏王府的那群亲信官员,也是个个振奋。虽说张易之被调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张易之落寞而去,还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
“诸位,现在张易之已走,我等心目中的头号心腹大患已经消失,不知大家是否有什么良策,来对付太子他们呢?”武三思道。
前些日子,武三思还假惺惺的要和表哥武显讲什么兄弟情义,不肯反对他。现在,他却肆无忌惮,以最为赤裸裸的语言,表现出自己对东宫位置迫不及待的渴求。他也知道,自己对那个位置越是渴求,下面的亲信们就会越加死心塌地地追随。没有哪个臣子喜欢跟随一个淡泊名利的主公,因为这样的主公随时可能放弃,而名义心很重的主公则不至于让人生出这样的担忧。
“臣以为,我们固然不需要将李党众人尽数拿下,也需要把那几个绝不可能投靠的顽固之人一一剪除了,比如徐有功。此人声望极高,在李党之中影响力比张易之还大,除掉他,对于李党的文臣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然后,我们再逐一除掉宋璟、姚崇,魏元忠等人,李党以及同情李党的势力必将很快土崩瓦解!”崔日用婉婉言道。他显然是早有准备,语气自信,声调清朗,给人一种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的感觉。
在魏王府中,众人似乎都会刻意忘记武三思首相的身份,而只提他的亲王身份。所以,大家的自称都不是“下官”,而是“臣”,用意是很明显的。
也不知为何,今天宗楚客一言不发,他的身边坐着的,则是他的弟弟宗晋客。
本来,宗家三兄弟是分别追随武家三王的。宗秦客追随武承嗣,宗楚客追随武三思,宗晋客追随武攸宁。而今,宗晋客耐不住寂寞,打破了这个默契,投靠了武三思,这是他第一次前来魏王府参与密会。
他能有这样的荣幸,也恰是因为他本是当今女皇的外甥,又是武三思麾下第一谋士宗楚客的亲弟弟。宗楚客看起来已经是和兄弟达成了某种默契。若在平时,他必定是魏王府密议人群中的焦点,今天却刻意收敛起光芒来了。
“臣觉得不然,李党这么多年以来,发展极为迅猛,如今已经是人才济济,根深蒂固,虽说暂时遇见了一些挫折,还是不可小觑。要撬动李党这块巨石,还是应该从周围拦路的小石块先着手。一旦周围的小石块尽去,巨石旁边的泥土自然松懈。到那时候,大家一起挥动锄头,定能将这巨石挖出来!所以,徐有功和宋璟这些李党骨干暂时不宜动,魏元忠这种秦倾向于李党却并没有彻底投靠李党的,也不能招惹。咱们还是应该从中下层的官员着手。肃政台和司刑寺如今不是正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吗?咱们只要多多留意,对方的人马稍有越轨之处,咱们立即行动,将之拿下。相信,李党之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的。”给事中郑合凤说道。
这两方意见,说白了就是个清洗李党的顺序相反的问题。崔日用觉得武党势力雄厚,应该从上往下,而郑合凤觉得应该从下往上。而双方都是各有支持者,争执不下。
最后,武三思转向宗晋客道:“三郎以为如何?”
他已经看出,今天的宗楚客是不大打算发挥了,他要把机会留给刚刚加入这个阵营的老三宗晋客。所以,他直接问宗晋客,而不是以往一直是第一个想到的宗楚客。
宗晋客冷冷一笑,道:“臣以为,诸公都未免太过小心了,郑给事自不必说,还要去找小小的芝麻官的麻烦,实在多此一举,这些人别看现在一个个都喊着支持太子,一旦魏王取太子而代之,他们肯定改口。至于徐有功、宋璟等人,书生耳,除了口舌之争以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对付不对付他们,本就是毫无区别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为他们花费心力呢?咱们要对付的话,应该直接对付太子,太子一旦倒下,树倒猢狲散,就凭着那区区几个李唐的亡国遗民,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可是,太子现在处处小心谨慎,又深居于东宫之中,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咱们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对付他呢?”崔日用道。
群臣都是点头。武显这个太子当得十分是太窝囊,窝囊得像个乌龟一样,趴着一动不动。可是,当乌龟也有当乌龟的好处,他缩在壳里,你根本对他无从下手。一动都不动,又哪来破绽呢?
“太子若是一直幽居在东宫,咱们自然是无计可施。可是,作为一国储君,有些事情,他是躲不过去的,咱们要对付他,总有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出机会来!”宗晋客胸有成竹地说道。
武三思见他信心满满,大喜,道:“不知咱们如何创造机会呢?”
“如今是深秋了!”宗晋客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淡淡地说道:“秋天,是个收获的好季节,收获粮食,收获水果,也收获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