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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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大局需要

张易之施施然地走出阙特勒的帐子,后脑勺却是凉飕飕的,背心处也是汗涔涔的,心脏的“砰砰”跳动之声,连他自己都听得分明。

这一次,他算是假传圣旨,以大周皇帝的名义和阙特勒展开“谈判”,目的就是为了搅乱局势,在突厥制造混乱,同时也为自己接走韦兰心并且全身而退做准备。

和阙特勒这样的人合作,实在是与虎谋皮,一个不小心,他很有可能转身就把张易之给卖掉。这种危险性,身为局中人的张易之,感受是十分清楚的。甚至,到了现在,他也可以肯定,一旦阙特勒不想和自己合作,定然会把这件事捅到默啜那里去。

不过,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做,张易之不会后悔。虽然他知道,劝说阙特勒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还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张易之马不停蹄,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驻地,而是直接去了老暾欲谷的家中,见到了正在疑惑不已的老暾欲谷。

老暾欲谷实在是发愁。他乃是当年骨咄禄留下来的老臣,因为才略远胜于其他的大臣,被默啜重用。但默啜对他,还是不十分放心。所以才重用一个谋士韦满和自己对抗。

这个韦满虽然并没有什么职位,只是默啜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却是权焰滔天,不在老暾欲谷之下。此人行事果然、狠辣,很多处理大事的手法,就连老暾欲谷也不能不暗自佩服。

不过,老暾欲谷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因为韦满并不甘心于自己谋士的身份,他一直想成为老暾欲谷这样的大臣。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鸠占鹊巢——把老暾欲谷逼走或者直接弄死,然后占据他的位置。

涉及到权力斗争,往往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和好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况且,老暾欲谷也不喜欢韦满,因为他听说过韦满的“光荣事迹”,觉得这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为了占有自己的主母,居然害死主人,然后绑架主母逃跑的货色,再怎么有本事,又怎能受欢迎呢?

老暾欲谷发愁的主因还不在韦满身上,更在两个徒弟。

阙特勒这个徒弟,是老暾欲谷很早以前就收下的,当时突厥的可汗还是骨咄禄。而阙特勒是可汗最宠爱的儿子,老暾欲谷则是他最信任的大臣。骨咄禄的把最宠爱的儿子放在最宠爱的大臣身边,一则是让阙特勒跟着学本事,更主要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联手辅佐大儿子。

而阙特勒也是极为聪颖,对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老暾欲谷对这样一个弟子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不想,很快的,风云突变,就连老暾欲谷也想不到正值壮年的骨咄禄可汗会忽然死去,而小可汗又很快被默啜可汗拉下马来,并害死。突厥的一代智者,在这件事情上,只有目瞪口呆的份,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时,通过暗暗的努力,保住了阙特勒和默棘连特勒。

在这件事情上,老暾欲谷还是引起了默啜的猜忌。不过,默啜终究是雄主,倒也没有降罪于老暾欲谷,而是让他也受了自己的儿子默里弋为徒弟。这样一来,阙特勒和弋特勒这一对敌人就成了师兄弟。

一向以来,阙特勒和弋特勒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就很不好。总体而言,阙特勒更加聪明,手段高明,而且本身的各项能力都在弋特勒之上,在历次的冲突中,都占据着上风。这些小打小闹,老暾欲谷一直看在眼里,倒也没有想过去阻止,小孩子之间的这种争斗,本就难免。突厥人从来不会干涉这种事情。他们觉得,任由小孩子争斗,能增进小孩的感情,同时锻炼他们的侵略性。

可是,这一次的大事,还是出乎暾欲谷的预料。

阙特勒坚持说,弋特勒把他给招供了出来,言之凿凿。而暾欲谷细细地问了弋特勒一番,却得到了相反的回答:“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态度坚决得让老暾欲谷根本无从怀疑。

暾欲谷烦啊,他现在真的很后悔出手来管这件事。那大周使节张易之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打发的,有他盯着,这事情想要善罢甘休,真是太难了。偏偏,自己这一边,两个徒弟在这关键时刻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暾欲谷想要给他们串供一下,都没有办法做到。世上的事情,再难也没有这件事为难了。

恰在这时候,张易之来访。

暾欲谷不知道张易之为何而来,他更难受了。他现在最怕最烦见到的,就是张易之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就像个魔鬼一样,他一定会想办法对付自己的。可是,老暾欲谷偏偏还要摆出笑脸,装得十分高兴看见张易之一样,这种别扭劲,就别提了。

“不知张将军驾临寒舍,所为何事?”暾欲谷明知故问。

张易之暗暗发笑,他能从这位老人家的眼中,看见他现在的难受。因为,这事情,本就是张易之一手造成的。设身处地地为牢暾欲谷想想,张易之也觉得烦心。

“不为其他,就是想问问贺达干,这弋特勒,我已经交给你好几天了,不知你问出一点什么来没有?”张易之漫不经意地说道。

老暾欲谷苦着一张脸,一个字也应不上来。也难怪,他当初向张易之要人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而且张易之还是不顾手下人的反对,力排众议,才把人交给他的。现在弄成这样,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将军莫急,离我家可汗班师回朝,还有一点时日,老夫一定好好地谳问,定要给张将军一个交代!”老暾欲谷憋了半天,咬牙来了一句。

“谳问?那就不必了吧!”张易之假惺惺地说道:“自古道,刑不上大夫,再怎么说,弋特勒也是你们突厥的特勒,身份高贵,可不能委屈了他!能好言劝谏,还是好言劝谏的好!”

老暾欲谷简直被张易之这一句话呛得要晕过去。这是什么鸟话,不能委屈了他,你小子当初囚禁他,难道不是委屈他?不要谳问,要好言劝谏,那傻子才会认罪啊!

霎时间,老暾欲谷终于“觉察到”张易之这小子把弋特勒轻易交给他的“险恶用心”了。

“这小子定是抓住弋特勒之后,自己不好严刑逼供,便把他交给我,期待我来做这个恶人!他毕竟是大周的使节,身负和亲的重任,得罪了弋特勒,以后的差使就不好进行下去了。而他把人交给我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逼迫我了。反正,这事情问不出来,责任全在我身上,得罪弋特勒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好心机啊,年轻人好心机啊!”

老暾欲谷“恍然大悟”,心下暗暗狂呼“中计!”早知道,怎么也不能答应阙特勒那小子,大周的使节年纪轻轻的,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岂是易于之辈!

只可惜,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老暾欲谷只能干笑着说道:“张将军这是哪里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突厥虽然没有像你们大周那样严格的‘格、式、律、令”,却也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会容许人做出破坏国家利益的事情来。

张易之很善良地说道:“可是,我和弋特勒一路行来,言谈甚欢,想一想他要受到刑罚,我还是于心不忍,这事情,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老暾欲谷坚决地说道:“这怎么能算了呢?一定要一究到底,太不像话了!”心下忖道:“小子,你想讹我,还早着呢!”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张易之道:“大局需要,闹出去对谁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