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特勒领着张易之等人安置了下来。他本来还打算留下来和张易之说说话的,但整个大周使团现在的气氛极为诡异,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怎么对劲的苗头,只好选择了退避三舍,辞了出来。
云特勒一走,几乎所有的人都围拢到了张易之的帐中。而其中带头者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淮阳王武延秀。
对于众人的诘难,张易之是早有预料,他只是没有预见到这个带头者。看着武延秀的表情,张易之感觉自己似乎欠他很多钱,又或者是抢了他的女人。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张易之便想起,自己还真就是抢了他看上的女人。
如是一想,张易之的心态就放松了不少,态度也愈发的缓和了。
“大王,还有诸位兄弟,你们急巴巴的赶过来,有甚事吗?”张易之明知故问。
武延秀难得发飙:“张将军,那弋特勒落在咱们的手上,那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将他放了回去呢?”
武延秀本来长得就高大威猛,这时候又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怒目圆睁,样子还真有些骇人。
张易之看见他这般模样,倒是理解了他的心态。武延秀这小子,终究还是不甘心招赘成为突厥的女婿啊。他一路上只顾着害怕和绝望了,没有时间来管弋特勒的事情。现在,他人已经到了黑沙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现在已经把弋特勒的刺杀事件,当作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没有其他的想头,就想抓住这根稻草。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的态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
其他人多少也有些激愤,但并没有武延秀如此激动。他们本身对张易之还是很服气的。毕竟,这一路以来,张易之的表现,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若不是张易之,大家很有可能都已经葬身在前面遇见的几次危险之中了,根本就没那机会站在这里诘问张易之。
不过,他们也知道张易之的性子,有意见就提,即使当时争论得很激烈,双方差点打起来,事后也没有被穿小鞋的危险。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坦然得很。
张易之笑道;“大王,这人留在咱们手上,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不论用了什么手段,他一直都没有招供。难道在突厥的地盘上,我们还要对他们的特勒进行严刑逼供不成?”
“孤王并没有让你非对他进行逼供不可。孤王的意思是,你起码要把人给留在手上啊。只要留着人,咱们就掌握了主动。听说最近默啜可汗正在松谟那边和契丹人作战,想来这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一俟他回来,咱们再把人交到他面前,他还能有话好说吗?”武延秀手舞足蹈地说道。那激动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大家,他对于张易之,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
张易之的表情和武延秀恰好相反,他怡然一笑,道:“然后呢?大王,不是下官要以下犯上,下官实在是想要向大王请教一句:咱们千里迢迢,历经了这么多的辛苦,来到黑沙城,是为了什么?为了挑起两国的矛盾吗?咱们就算是逼得弋特勒承认了所有的事情,有用吗?难道下一步,咱们还要接着逼迫默啜可汗杀掉自己的幼子?”
武延秀顿时无言。旁边的众人也都跟着沉吟了起来。最后,高延福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将军的意思,难道我们要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高延福是个宦官,他说话的声音颇为尖细,甚至还带着点柔媚。平日里,大家听见他说话,都不免要暗暗皱眉,这一次,几乎每个人的心,都被他这句话提了起来。这句话,实在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里面。
“当然不会!”张易之断然道:“作为堂堂的突厥特勒,亲自策划陷害我们大周的使团,这事情的恶劣程度,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若是咱们轻易将此事揭过,恐怕就算是圣皇,也不会答应。毕竟,我们大周使团,代表的不只是我们自己,而且还代表着圣皇,代表着千千万万大周老百姓。这事情,咱们当然还要继续追究,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出气,而是为了我大周朝廷的体面!”
武延秀鼻哂一声,道:“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张将军,你方才面对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要是有现在一半的正气凛然,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地把人给奉上了。现在,人已经不在手上了,你反来叫嚣着追究,有用吗?凭你的聪明,难道不知道主动已经尽失,就算你想追究,已经无能为力?”
武延秀这话,已经是极为难听,而且不合时宜了。要知道,现在这是在黑沙城,而不是神都。周围这人群,几乎都来自太子卫率府,他们就算和张易之有龃龉,也会对张易之的命令坚决遵从。
武延秀真要是和张易之掰起手腕来,剩下的那些宦官,都必然会选择张易之而不是武延秀。想当初,在神都的时候,要这些人站队,他们多少还会迟疑。一方是郡王,另外一方是皇帝男人的兄长,势均力敌。
但如今不一样了。郡王马上要成为北方蛮子的上门女婿,而皇帝男人的兄长回去之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此消彼长,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站在张易之这一边,而不是武延秀这一边。因此上,武延秀这番挑衅,实在是不智得很。
张易之笑了笑,道:“大王,我想你是误会了,下官对暾欲谷贺达干绝无半分畏惧之心,这件事情,下官也不会因为他的插手而放弃追究,大王你就看好吧!”
现在的形势是,张易之先前一开口就镇住了除了武延秀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那些跟着武延秀过来诘难的人,已经从质问者,变成了观战者。而张易之的对手,毫无疑问是武延秀。
武延秀也没有让这些观战者失望,发挥出了很强的斗志:“你不怕他?你还要追究?那我问你,你难道不知道那老头子就是弋特勒的老师?你把人交给他,他难道不会伙同自己的弟子去串供吗?你当他们都像你这样无能,这样怯弱?你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不抓住?”
张易之耐心地走上前去,笑着解释道:“大王不必担心。下官也相信他们会串供,会想办法抹平此事。但弋特勒谋害我们大周接团的事情,是不论如何也抹不去的,这一点是众人都看见的。而且,暾欲谷贺达干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给我们一个交代。他是突厥权臣,在整个突厥都极受尊崇,一言既出,自然不能反悔。到时候,他们没有理由不给我们一个体面的交代。不过,大王如果想藉此杀掉弋特勒,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即使弋特勒在我们的手上,咱们也不可能杀了他!”
武延秀根本不愿听张易之的解释。他死命地摇着头,嘴里不住地念叨:“屁话,屁话,都是屁话!自己胆小如鼠还不愿承认,偏还要找这么多的借口!”
众人见了武延秀的这个态度,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不过,碍于武延秀的身份和他现在的状态,大家也不好提醒他。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
张易之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一抹微笑,缓缓地走上前去。蓦然,他抬起手来,一个巴掌扇在武延秀的脸上。
“啪——”这声音又响又脆,回音缭绕,久久在人的耳边回荡。
“大王,下官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向你证明一下你的推论,并不正确。”张易之悠然地收回手,翻开手掌一看,好红的一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