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好男人?
张易之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尽管脸皮比较厚,他还是感觉到了脸上在发烧。
蓦地,他忽然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是关于窈娘的,他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本来,按照张易之的计划,今晚如果说服张昌宗,就可以动用他的力量,把窈娘保护下来。但现在,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如果今晚张昌宗决定和自己一起离开皇宫的话,他最多也只能回到当初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从来俊臣的手底下救人呢?
倒是如今他还在宫里,对于来俊臣就是一个威慑。张易之去救窈娘,成功自然最好,即使失败落入来俊臣的手中,来俊臣也会投鼠忌器,未必就轻举妄动。
就在今晚之前,张易之绝不会有这样大的决心,毕竟他和窈娘之间真的不是特别的熟稔,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了讨取美人的欢心,帮忙也就帮忙了,以身涉险去救人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帮忙的。
可今晚张昌宗的拒绝以及武则天的隐隐相逼,让张易之彻底放开了心怀。他现在当面首自然不行,过不了几年,难免落得一个身首异处;不当面首也不行,就算他有孙猴子的本事,也难逃武则天这个如来的手掌心哪,到头来还不是要倒霉!
而且,更加令张易之绝望的是那个该死的协议,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被那东西羁绊着,简直是生不如死。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倒不如彻彻底底做一回好人再死——这就是张易之现在的心情。
第二天,张易之一早就起来了。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而张易之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吃过早餐之后,他便领着慕云飞和小月二人出城踏春去了。
其实,自从脱籍从良之后,慕云飞和小月二人已经不再是主仆关系了,她们的身份是平等的。此时的小月若是想要离去的话,慕云飞是无法阻拦的。只不过,她们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早就情同姐妹,自然不会轻易分离。这时候,她们之间的称呼也算是正式改了一下,只以姐妹相称,不再像过去那样以主仆相称。
张易之觉得这样的确很好,他便向慕云飞道:“你老家哪里的你自己知道吗?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慕云飞眼神有点迷离地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卖掉了,从记事的时候起,就是在凤栖楼中。说起来,这凤栖楼其实也算是我半个家了,若不是因为那里并不适宜居住,即使脱籍之后,我倒是还想住在那里呢!”
见到慕云飞脸上的喟然之色,张易之连忙安慰道:“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你看开一些就好!”
慕云飞回过头来,对着张易之展颜一笑,道:“我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因为——”
她没有说原因,但却伸出手来,主动握住张易之的大手,引来一阵嫉妒的目光。
张易之微微一笑,又转向小月问了同样的一个问题。
小月的眼神立即变得深邃起来,她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了。半晌,她才缓缓地说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住在一处挺大的宅子里面,就像你们张家那样,还有一些人专门围在我的身边服侍我,照看我,哄我开心。可是后来家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故,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凤栖楼。”
张易之“哦”了一声,知道小月有可能是被拐卖的,她原本应该出身在大户人家。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姓什么?”
小月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似乎是姓江吧!”
“哦,这么说来,你原先有可能叫江月,是吧?”
小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已经是现在的我了,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洛水边上。洛水边上有个码头,各地走水路来的漕运物资都在这里上岸。所以,这码头的规模颇为不小,各色船只往来如梭,把个码头搅得热闹了起来。
看见小月一脸怏怏的样子,慕云飞眼神一动,忽然说道:“不如咱们去划船吧!”
小月眼前一亮,立即把心中那缕刚被撩拨起来的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大声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她和慕云飞两个人平日都被拘囿于凤栖楼,即使偶然有机会来这洛水之旁,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划船这种事情对于她们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虽然划船其实也算不得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出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的心理,姐妹二人对于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
而事实上,这河面上的干正事的船儿虽然多,却的确也有不少的船儿只是在河面上浮动,显然是游春的。
九年前的垂拱四年,当武则天还是太后的时候,忽然从洛水中得了一个了不起的祥瑞,就此拉开了她称帝的序幕。这个祥瑞就是“宝图”。自古以来,人们都把“洛出图,河出书”视为至高祥瑞,所以当时的武则天大喜,封洛水为“永昌落水”,把洛水的河神也封了侯,并且下制禁止在洛水上捕鱼。
制书一下不要紧,也愁坏了不少靠着在洛水里捕鱼来补贴家用的百姓,不让捕鱼,可是断了生计。好在立时就有聪明人想出了办法:把渔船变成出租的观光船,任由游人来租赁游河。当然,你若是不愿自己划船,又想要游河的话,船家也愿意帮忙,只消多花点钱便可以。
这个生意一出来,竟是异常的火爆。很多渔民蓦地发现他们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船还是那条船,可以前,整天撒网忙死忙活的,也赚不到几个铜钱,现在只消坐在那里等着钱自己找上门来,一天下来,收入往往是以前的好几倍!
张易之见两大美人对同一件事情表现出如此多的兴奋,自然没有不愿奉陪的道理,他便来到路边租了一条船,又买了一些吃食,和两位美人上了船。
开始的时候,两个美人儿都争着来划桨,奈何她们力气有些不足,加上这划桨虽然不需要很大的技巧,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她们划的船儿只在河面上不住地打转,引来旁边船上的人一阵侧目和嘲笑。
两人终于丢下船桨,改由张易之来掌舵。张易之其实以前也只是划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船,可不知为什么,他对此事似乎有异乎寻常的天赋,船划得极为平稳,又有速度,让两个少女见了,都是啧啧称奇。
快乐的时光总是极为容易逝去的,在两个少女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之下,夕阳还是毫不留恋地隐入了他的巢穴,三人只好悻悻地下了船,准备回家。临走之前,小月孩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归于平静的河面,道:“下次咱们还来划船好不好?”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
小姑娘便又重新雀跃起来。张易之见了,不由得不感叹,有些人的世界真简单哪,怪不得他们那么容易找到快乐。
两位美女并没有听出张易之这句寻常的话背后的含义——也许,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转眼,又是月上柳梢头的时间了,张易之蓦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夜行衣,又在头上套了一个昆仑奴面具便往外走去。张宝就住在他的外间,打着地铺。张易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蹲下来拍了拍他粉嫩嫩的小脸,得到的回应就是他嘴里嘟囔两声,翻了个身子继续沉睡。于是,张易之对张二的信心更加足了,他的“哑巴美人”效果是如此的好,只是在张宝的晚饭里加上了那么一点,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哑巴——正太。
夜色之中,张易之摸出了门,又熟练地连续爬了两道墙,出了门,便小心翼翼地向乔府而去。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乔府的门外,张易之找了一处隐秘的石碓,在这石碓后面藏好,便开始细细观察四周的形势。
可以看得出,来俊臣对自己的威慑力还是有着充分的自信的,所以他只是在乔府的正门外布置了一些人手,而周围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丝毫的人类活动的迹象。也就是说,由于并不相信有人敢于前来生事,来俊臣的人甚至没有想过防止有人潜进乔府。
张易之见了,心中暗暗欣喜。他的武功虽然也还不错,但绝不算出众,若是乔府的防备太过森严的话,他还真难以潜进去,更不要说救人了。
乔府门外守着的那几个人也是无精打采的,他们并不是四出巡逻,而是聚在一起,说些男人最爱的话题。
张易之猫着腰,缓缓地来到了乔府的围墙墙角下,这几个人却兀自浑然不觉。张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气,身子倚在围墙上,偷偷地向前移去,转过一个弯,他终于大大地长出一口气。到了转角这边,他只要不发出大的声响,做什么动作都没有关系了。
张易之脚下一点,运起这几日刚刚练就的“爬墙神功”,再次很轻松地进入了乔府。
刚刚立定身子,张易之顿时感觉一缕缕花香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原来,他这落脚之处还恰恰是一个花园。
张易之对于乔府是十分陌生的,他站在原地游目四顾起来。
这乔府的规模比起他的张府二房来,还要大了不少,一眼望去,远远近近的有不少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其中透出灯光的也有不少,若是这么一间间地找过去,张易之唯一敢肯定的就是天亮之前能找到窈娘,仅此而已了。
但这显然是不行的,张易之决定找个人问问,然后把他打晕就是。
恰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张易之回头看去,就看见一大群年轻的女子正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诶,你说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我们这些姐妹都赶了出来,独独留下窈娘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