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弩矢,将吕方身边的一只火把射断了,余势未尽,还将一名正在用独轮车搬运土袋的民夫射倒在地。那火把掉到地上,场景立刻黑了起来,那帮民夫本就是刚刚被强征而来的,只不过为强力所逼,才不得不半夜搬着土袋在这里填壕,立刻以为是城内的守军出城逆袭了,顿时大乱,纷纷丢下独轮车,如无头苍蝇般的乱跑。坐在两边养精蓄锐准备登城的两个百人都也以为有敌军夜袭,顿时一片兵器盔甲碰撞的声音,动人魂魄。
“别乱动,不过是一支流矢。”一人大声喝道,紧接着那火把也被人捡了起来,众人借着火光看过去,安吉县城的东门还是紧闭着,显然方才不过是城头射过来的流矢。“大家加把劲,快些填完了城壕,也好下去休息,今夜来干过活的,明早便可回家,军粮也都不用出了。”说话的正是吕方,手里高举着方才掉在地上的火把,那两个百人都都是精选的,大半都是去年便和他在江南经历过阵仗的老兵了,听到统帅熟悉的声音,纷纷镇定了下来。民夫们听到吕方的许诺,动作也更快了,谁都想早点回到家中,正是收获的季节,误了农时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快,护城壕便有五六丈宽的一段被填平了。
徐二和对手在地上滚来滚去,两人力气相仿,在这地上也使不出什么武艺,双方的战友也都不敢乱下手,免得误伤了自己人。徐二被压在下面,对手狠命的掐着他的脖子。徐二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那根血管跳的厉害,就好像有人在拿着鼓槌在上面敲打似的,随时都会炸裂,血从里面喷出来。和自己扭打的那人也是满脸都是狞笑,显然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突然,徐二右手无意思的一挥,击打在对方的肩膀上,立刻感觉到对手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软了一下,他立刻反应到这时自己先前在对方肩膀上的那一刀留下的伤口。徐二立刻一把抓住对方肩部猛地一扭,只听到一声惨叫,他立刻感觉到脖子上那双手松开了,赶紧深深吸了口气,猛地一下翻过身来,将对手压在身下,左手抓到一块硬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狠狠的向对手头上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徐二感觉到身下那个拼死挣扎的身体足见软弱下来,他随手将那物件扔到一边,原来是半块墙砖,身下那人早已眼珠凸出,脑浆迸裂,他想要站起来,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无力,一屁股坐了下去,却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陈五,几具长梯搭在城墙边缘,大队的莫邪都士卒正冲上城来。
“高家这帮混蛋居然这么难缠,花费了我这么多功夫,也不知道东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许无忌站在高家堂前的台阶上,四处满是横陈的尸首,眼前的明堂已经烧得如同一座小火山一般,灼热的火焰让相距长四五丈远的许无忌脸上都微微作痛,显然是守兵泼了油再放火的。身后的士卒们在翻动着守兵的尸首,一面寻找着高昂的尸体,一面也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出来,眼看财货妇女都要到手了,却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夜袭的镇海军士卒一个个都满腹怨气,这他妈的是什么一回事呀!
“将军,没有找到高昂的尸首,想来是在屋中自焚了,高家上下妇孺老小的尸首都在左边耳房的前面,想来是高家部曲眼见抵挡不住,不愿留下妇孺受辱,全部都杀了。”一边的校尉躬身禀告道,许无忌烦躁的挥了挥手,怎么今夜一切都不顺利,不过高家满门被灭,也算给其余的本地豪族提了个醒,让他们看看背叛镇海军的下场,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人再玩什么小动作了吧。如今最要紧的是守住东门,若是让莫邪都攻进来,那也就不用考虑明天的事情了。想到这里,许无忌下令道:‘快些集合,到东门去。”
东门外,已经是四更时分,远处的地平线上天色已经有点发白了,站在城楼上可以依稀看见大队的莫邪都士卒列成一个个方阵,等待着城门被打开,城外的护城壕已经被填平了好长一段,羊马墙也早已被推平,在守军和莫邪都之间只剩下那一道城墙了。白热化的战斗正在城楼上展开,陈五带着那两都兵登上城后,那些一直在一边旁观的团结兵立刻倒向了莫邪都一边,残余的镇海守军眼看就要被一扫而空了,可恰好,被派往西门调兵的信使带着那三百兵赶回来了,那领兵校尉颇有经验,立刻从拆掉一旁的民居,垒成了一个矮土坡,分了百人上了城墙,他知道对方既然已经占了城楼,自己便变成了仰攻,形势对自己不利,而且对方还可以通过长梯源源不断的从城外派援兵上来,可镇海军在城内除了许无忌带着正在围攻高家那两百兵外,其余的都分散在各处城墙上,弹压控制着各处团结兵,拼兵力消耗自己是绝对不是敌军的对手的。
那校尉的计划果然厉害,一开始他对东门城楼发动佯攻,陈五毫不费力的击退了几次敌军进攻,便居高临下攻了下去,想要夺取东门,让大军进城。可却被沿着城墙上侧击过来的那队偏师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四五十条人命,被围在东门城楼上,那镇海军校尉趁机引领着援兵上了城墙,立刻下令放火,准备将上城敌军全部烧死在城楼之中。
东门城楼内,挤成一团,那城楼不过方圆十余丈的地方,却几乎塞了近百人,几乎都是先前登城的莫邪都兵,倒戈向淮南军的团结兵看到形势逆转立刻就脚底抹油,溜了。他们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悉,又是夜里,三转两转便跑的干净,镇海军也急着想要夺回东门,对于逃兵也都放走,免得把他们都堵在绝地,反而逼得敌军死战,徒然多伤士卒。陈五气喘吁吁的穿行在行列里,一面骂着一面拳打脚踢的把士卒们重新推进行列里,他心里气恼到了极点,在吕方手下武将中,他一向自视极高,以为吕方之下第一人,可吕方引兵南下,却以王佛儿为莫邪都副指挥使,留守丹阳,连南下的精兵都留了大半给他,已然是执掌方面。陈五心中立功之念愈炽,本来这等带着两个百人都先登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干,他也抢着来干了,可却阴沟里翻了船,被敌兵堵在城楼中。正要开口激励士气,一口气将敌军从城头上赶下去,突然外面一阵响动,接着便闻到焦味,原来镇海军从城下搬来了些许守城用的油罐,投掷了过来,接着放起火来。那东门上的城楼建造时为了抵御城外的火攻,面朝城外那边都是用砖石砌成,所有木梁等易于燃烧的部分全部都在朝城内那边,可没想到这次火攻却是来自城内,顿时便烧了起来,眼看莫邪都那先登的近百人就要全部被烧死在城上。
城楼外一旦火起,里面刚刚恢复了点的秩序立刻混乱了起来,有人被推倒在地自相践踏起来,眼看便是全军覆灭的局面。猛然一人从人群中冲出,发疯抱起楼中放在一边当做礌石用的一段龙首石,陈五一把抓住那人叱道:“你疯了吗?还不快回到行列里,一起冲门口冲出去。”
那人回过头来,用袖口抹了一下脸上的污迹,却是徐二,大声解释道:“敌兵定然用弓弩封住门口了,我等用这石柱撞开侧面的墙壁,才能够杀他们措手不及。”
陈五听了大喜,赶紧带了四五名身强力壮的士卒一起搬起石柱,几下功夫便撞开了侧面的墙壁,众人鱼贯而出,那时天色还昏暗的紧,守军都手持弓弩,瞄准城楼的出口,准备射杀从门口冲出做拼死一搏的淮南兵。却没防备到一伙人从侧面杀了过来,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那队淮南兵从火海中逃生出来,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混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此消彼长之下,形势顿时倒转了过来。那镇海军的校尉犹自大呼酣战,却被一支投矛击中,接着便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卒割下首级,镇海兵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跨了下来。陈五顺势冲下城去,打开了安吉县东门。
许无忌一路往东门赶来,一路上他碰到了些许溃卒,他也不由分说,立刻编入自己行伍之中,等会的激战中,哪怕多一个人也是好的。行到离东门还有百余步时,猛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许无忌顿时脸色大变,这安吉城中没有半个骑兵,就是拉车用的驽马也不过二十余匹,听着蹄声整齐,显然是久经训练的铁骑,不问也可知淮南军进城了。刚要开口命令手下列阵相抗,一声弦响,肩膀上已经挨了一箭,紧接着便是“嗖嗖”羽箭飞射之声大起,前面的镇海兵倒了一地,若不是身边亲兵护卫的快,只怕那许无忌尚未与淮南兵打照面,便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紧接着数十骑披甲骑兵便如同夜叉一般,从昏暗的晨雾中冲了过来,杀了镇海兵一个措手不及,前面的士卒立刻如同纸人一般被砍倒撞翻,后面的镇海兵也不是傻瓜,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抗加起了速度的骑兵,纷纷向道路两旁跑过去,镇海兵便如同击打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溃散了,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