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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布政第一步

送走赵韶、赵诲兄弟,石青吩咐何三娃安排人手通知郎闿、孟还真、郗愔、荀蕤等诸方官吏于午后申时来西苑会议,然后在营房里倒头大睡。直到午时,麻姑过来揪着鼻子才把他唤醒。

石青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瞅瞅麻姑身后带着大包小包换洗衣物的侍女,笑道:“搬过来住啦。”

麻姑俏脸微红,轻啐一声:“怎地?不愿意让人家服侍?”说着,她从一名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将还冒着些热气的四碟精致小菜往案几上码放,又布上一双筷子,一樽酒壶,一只酒盏。

忙完这一切,麻姑一扭头发现石青还在榻上癔症,忍不住跺足嗔道:“天都这般时辰了,还不快洗漱了吃饭。”

几名侍女即刻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准备青盐的准备青盐;石青嗯了一声却未从榻上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麻姑。过来给我梳一下头。”

“哟?今天是怎么啦?”麻姑奇怪地叫了声,却还是依言上了塌,在石青身后跪下,伸手解开束发带子,然后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木梳,缓缓梳理起来。

“待会有个重要会议,我觉得还是庄重点好。”石青给了一个解释,随后又补充道。“以后出征的日子会少些,和朝堂诸公打交道的日子会多些,我该留心下仪表了。”

麻姑扑哧一笑,纤指在青丝上温柔安详地滑过,轻声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倚门长相望

壮士戍边归

灶下忙温酒

笑问国宁否

。。。。。。。。。。

麻姑曼吟浅唱,曲调简单舒缓中却另有一份难言的质朴。石青不知不觉沉醉进去,合着节拍频频点头。

“捣乱个啥。”过了一阵,歌喉停下,麻姑推了推石青肩头,嬉笑道:“好了。快去洗漱吃饭。菜只怕凉了。”

石青依言下了席塌,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青盐洗漱了一番。随后走到案几前盯着四色小菜道:“太费事了,随便点好。”说着,他把四盘小菜不论是竹笋、芹菜还是鸡胗、蒸肉的统统撸到一个盘子里,随即端着盘子直请向嘴里划拉。

麻姑有时好气又是好笑,想要说些什么,盘子已经空了;石青正抓起酒壶,就着壶嘴灌了一气,含糊不清地说道:“麻姑,自己吃下次简单随便点。”没等麻姑作答,他已拿起兜鍪,端端正正地戴上,又抓了一个窝盔,一边向嘴里塞,一边扬扬手道:“走了哈——”

出了居住的营房,石青瞅瞅天色,只见太阳向西倾斜了不少,申时快到了,当下疾步赶往会议用的仓房。

仓房里人声鼎沸,喧哗热闹,老远就能听见声响。石青原以为自己已经提前了,哪知道进来一扫,郎闿、郗愔、荀蕤等四五十张熟悉的面孔尽皆在内,应该来的似乎已经来齐了。

“征北大将军!”“石帅!”“将军——”四周响起各种不同的称呼,仓内人等见到石青进来停止喧哗纷纷招呼行礼。

石青面无表情,默默地向四周微一点头示意,径直来到上首坐下。看起来很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石青知道,仓内诸人特别是邺城人士,情绪很有些亢奋。石祗灭亡时,邺城人士从冉闵战殁的绝望中振作起来,石青给他们浇了一次凉水,指出邺城的真正危险并非石祗而是燕国。随后燕国果然如石青所料,突袭乐陵,兵进中山、渤海,一时间气焰汹汹,大有一举剿平邺城之势;然而,经过一个月的苦战,石青不仅逼退了燕军,顺带还把鲁口幽州军收入囊中,这个结果太令人振奋了,由不得邺城人士欢欣鼓舞。

石青故作高深模样就是为了给邺城人降温的。

“诸位。燕军暂时退却了,中原会有一段时间的平和;只是这个时间可能极其短暂,也许半年,也许仅仅两旬一月。中原能否稳住脚跟,能否休养生息,能否恢复汉家衣裳。。。。。。。等等疑难取决于诸君能否在这段时间内推陈布新,拿出让朝廷、民众、将士尽皆满意的政略。诸君请留心——”

石青进仓的神情已经给众人的亢奋降了些温,开端这席话更是让郎闿、孟还真等冷然一惊,随即神色肃然,只郗愔、荀蕤听到“让朝廷。。。满意。。。恢复汉家衣裳”等言语精神一振,定下神来用心倾听。

“刘群刘公度大人已然南下建康,和朝廷商定归降细务。不出所料的话,未来三五年将是麻督封王,邺城不能立国,暂时辖治中原的局面。这种局面前所未有,因此石某建议,邺城当顺应时势,成立新的临时藩属以施行对中原的辖治。”

说到这里,石青闭上嘴巴,留出讨论的间隙。下首旋即出现了一些骚动,众人交头接耳,纷纷对这个临时机构交换意见。

郗愔、荀蕤微笑着点头抚须,石青撤销冉魏遗留下的朝廷建制无疑无疑是非常知礼的,这令他们很满意。

“征北大将军以为,新的藩属应该怎样构建?”郎闿很适时地问了一句。

“石某以为。新的藩属以麻督为尊,麻督之下分设政事、武备两系彼此相对独立之掾属,两系掾属分别担负下辖民生政务和治安戍卫之职责。两系掾属和麻督之间,效仿朝廷尚书台之例,设一秘书监,用于麻督与两系掾属相互沟通。大体框架大抵如此,石某需要强调的是——黎庶百姓是什么?我等应该如何对待之?”

石青声音一扬,目光灼灼地环顾四周。“诸位中有名士才俊,如麝香芝兰,高洁芬芳;有英雄豪杰,如挺拔松竹,凌风傲立。与诸君相比,黎庶百姓就像大地上的土壤一样,普通低贱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然而,石某必须说明,没有这些低贱的土壤,再芬芳的芝兰,再挺拔的松竹,也会因失去养分而枯萎死亡。”

“谁也不会在意的土壤,不仅能供给芝兰、松竹养分,还能长出稻粟,织出布帛,垒建房屋,做出诸般用具。黎庶百姓——是江山之根本,是社稷之元气。善待他们,爱惜他们,中原才能真正繁茂,才能产出更多的财富,才能出现更多的英杰俊彦,更多的芝兰松竹。”

语声铿锵激越,在一道道惊愕的目光中,石青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旋即重重问道:“石某之见,诸君以为然否!”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国本,大将军此言是极!”

孟还真霍然站起,大声作答,语气极为兴奋。这两年,《孟书》是青兖学童必修之课,随着石青地位的上升,《孟书》有可能会成为中原学子的必修之课,特别石青说出这番话,预示着《孟书》在中原的普及已经势不可当。这由不得孟还真不兴奋。

事实上仓内众人对石青的话抵触并不大,《孟书》的普及让青兖诸人渐渐习惯了民为重的说法,邺城士人这些年多经颠沛,很多时候和草根一样辛苦,高高在上的心态不是很强烈;最应该对石青说法质疑的是江东士人,可是郗愔、荀蕤等人在青兖时接触过《孟书》,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不感觉唐突,正值笼络石青之时,他们不愿为此质疑反诘。

仓中诸人之所以惊愕莫名,乃是因为不明白石青为何如此失态。你是征北大将军,说要爱惜生民,我等爱惜生民就是了,何须如此激动。

他们不知道,石青此时自我感觉就像是和风车争斗的堂吉诃德。对阵的风车是华夏千年传下来的尊卑等级习俗,他对这个无形的敌人感觉很无力,以至于忍不住有些失态。

“太好了!大将军说得太好了,属下斗胆请问,大将军以为应该如何爱惜生民?”伍慈跳起来大叫大嚷,不失时机地表白忠心。

石青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在座下一张张面孔上一一扫过,直到确认没人有反驳的意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沉声说道:“政事、武备两系掾属以及秘书监因循惯例设立各分管部司,诸君都有多年理事经验,自会办得妥帖,石某对此很放心。石某提请诸君的是,青兖军帅府民部和学部不仅需要保留,而且还格外予以重视,把青兖军帅府办学、抚民的经验推广到中原各州。应该保证平民子弟能够进学,应该在各州建义仓,保证困苦民众随时可得到抚恤。”

“不错,各州建义仓很有必要。。。。。。”

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谢石插话进来,侃侃而谈道:“中原和江东不同。江东富庶,大户之家多有积粮储备,便遇到灾荒也是无妨。中原穷疲,不说青兖司豫这等边荒之地,就是幽冀人家也没多少存粮,一旦有事,顷刻间就饿死无数。人丁即是财货,特别是中原,人丁本来就少,若是任由其饿死,元气越发难以恢复了。”

“石奴兄之言深得我心。”

尽管谢石‘人丁即是财货’的话听起来不很舒服,石青还是赞了一句,随后道:“石某以为,民部、学部该当受到重视,同样,还有另外两件事亦不容忽视。这就是胡人王化之事和技艺创新推广之事。”

“当年魏皇颁布杀胡令,主要目标是祸乱中原的羯胡和刘氏匈奴,不是氐、羌、丁零、吐蕃、乌桓这等杂胡。而且,眼下有不少杂胡在我军中效命,如果全部诛除干净,很容易酿成大乱,此举是为不智。但是,胡人野蛮无礼,桀骜难训,若不加以靡勒,日后不定会像羯胡、刘氏匈奴那般祸乱中原;为长远计,为子孙计,我等该当想办法予以靡勒。青兖军帅府以前对胡人施行抬籍之策,石某认为这个方法很好。抬籍并不是目的,最终目的是以抬籍之名,鼓励胡人接受王化,知廉耻懂礼仪,去除野性,做我天朝顺民。将后患消铒于无形。”

“技艺创新推广一事可能很多人不明白其意义所在。石某试举两例诸君就会明白。当年石赵崩乱,二十余万南下流民困于泰山左近,时值严冬即将到来,这些流民眼看就要被冻死,石某想起听人说过的火炕一法,遂在青兖大力建筑火炕,但若炕下余烬尚存,人在其上便不知酷寒,二十余万流民由此熬过严冬。另外一例就是骑士马镫,马镫是很简单的东西,可是骑士一旦配备马镫,战力却得以成倍提升。这些就是技艺创新的好处。在新成立的掾属中,石某希望工部能够组织能工巧匠,专门成立一技艺创新推广司。创造出有益的新技能新技艺,并在中原普及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