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来,大燕国从来没有停止过征战的脚步,疆域不断拓展的同时,一直由鲜卑各族部落、北地汉人、扶余人、高句丽人组成的精锐大燕军也已成形。悦绾麾下的三万人马便是其中之一。
三万精骑疾速奔跑,队伍错落有致,没有半点散乱。整齐的马蹄声如惊雷乍地,密密地、急急地压迫过来,听到这声音,冀州军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振奋地大呼,拼死挡住戍卫军的冲击。
河东岸的胡睦心脏紧缩,初次担纲方面督帅的他紧张的忘了呼吸,直到憋闷的受不了时,他才在呛咳中惊醒过来,匆忙下令:“快——立盾结阵!弓箭手准备——射!”慌张之下,对手还在两百步外,胡睦就急不可耐地下大了射箭的口令。
“扑扑扑。。。。。。”五千支羽箭落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没有伤到鲜卑人,却把几匹战马吓得嘶鸣起来。
“具装骑遮蔽冲锋——”悦绾马不停蹄,挺枪大喝。
鲜卑精骑没有减速,三千具装骑扬鞭催马,骑乘着罩了皮甲护具的战马冲到阵形前列,充当掩护主力的盾牌。
“扑扑扑。。。。。。”
鲜卑精骑攻击阵形刚刚调整完毕就进入到弓箭射程之内,大魏军第二轮箭雨适时赶到,倾泻在具装骑中。坚实的防护起到了作用;几千支箭矢只让几十名具装骑颓然倒下,在局部引起了一些骚乱,滚滚洪流依旧向前急冲。
“射——射——”胡睦声嘶力喊,他脑袋里热乎乎乱糟糟的,眼里除了越来越近的铁骑,已容不下任何其他存在。
具装骑转眼间冲到,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两千多骑连人带马狠狠砸向大魏军。。。。。
不需要指挥,不需要命令,完全出于平时操演练就的本能,大魏军阵形前列的盾牌手、长枪手即刻动了,盾死命往前抵,枪死命往前戳。。。。。。
轰——
就像土堤与巨浪的碰撞,双方相遇溅起来的不是水沫,而是四散的刀枪、腾飞的肢体。
撞击过后,巨浪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土堤轰然垮倒了一层。停滞只是短短一瞬,不容思考,不容喘息,第二浪再次袭来,持续向土堤深处狠狠撞击,再次冲垮一片土堤。
第三浪、第四浪。。。。。。一浪接一浪,连绵不休,每一浪过罢,土堤都会垮倒一层。待鲜卑主力冲上来的时候,由五千大魏军士卒组成的第一个密集枪阵已被具装骑冲得七零八落。
“啊——”
一阵阵惨呼终于将胡睦唤醒。望着弧形包抄上来的鲜卑精骑,他急忙作出应变。“弓箭手。阵心集结,阻断射击——二叠阵竖盾架枪——”
胡睦初经战阵,临阵应变有些迟缓,好在他多少懂些兵事,为了应对骑兵冲击,事先在浮桥前布下了一个密集的三叠阵。三个五千人方阵层层叠叠,伸展出三四百步,这种厚度的防御纵深绝非轻易可以冲溃的。
第一个方阵的奔溃并非没有收获,千余鲜卑具装骑陪着大魏军士卒一起倒了下来,更重要的是,鲜卑精骑的速度被迟缓下来了。
“射——”退缩到叠阵中的弓箭手重新张开了弦,箭雨倾泻而出,大魏军开始反击,速度迟缓,没有具装骑遮蔽的鲜卑精骑开始出现较大的伤亡。
“冲上去——抵近攻击!”悦绾振臂高呼,面对箭矢的打击,只有抵近攻击才能尽量减少伤亡。
鲜卑精骑忽地围了上去,原本的弧形阵线成了半圆形,不仅将第二叠阵包抄进去,甚至开始攻击第三叠阵前部。在三万骑的包围下,一万五大魏军就像随时岌岌可危的孤岛。
“杀!”
三叠阵后的浮桥上突然响起震天喊杀,刘琦率五千精骑赶了过来。
鲜卑铁骑杀到之后,防守浮桥的冀州军打消了烧毁浮桥的主意,留着浮桥以便鲜卑精骑尽快渡河救援。他们只注意浮桥另一端的动向,不防刘琦从后面杀到,被五千精骑一冲,顿时溃散。
“杀——”胡睦扬声大喝,指挥士卒拼死抵住对手的冲击,刘琦的到来为他增添了不少信心。
“随我来——”刘琦长枪指向第三叠左翼鲜卑骑,率部绕过己方密集阵,冲杀过去。那里约有两三千敌骑。
鲜卑精骑见状,抛下大魏军步卒,拨马迎上刘琦。
双方都是骑兵,速度极快,转眼间两军相遇。
“杀。。。”刘琦催马挺枪,冲了上去,呼喝声刚刚出口,他眼睛一咪忽地瞪大,转而惊呼道:“马镫骑兵!”
邺城也许有许多人还不知道马镫骑兵的厉害,但绝不包括刘琦。作为尚书台左仆射,日日陪伴在冉闵身边,刘琦怎会不知邺城正在加紧演练新骑兵——马镫骑兵呢?他又怎会不知马镫骑兵的厉害?
在冲击步兵方阵之时,马镫骑兵的优势也许不能完全彰显,但在与无镫骑兵的冲撞中,马镫骑兵将会把稳定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刘琦的五千精骑就是五镫骑兵。
惊呼出口,刘琦已然有些心虚。对方数量占优不可怕,对方凶悍顽强,大魏骑兵同样不差;可若对方是马镫骑兵,这场仗便有输无赢。
刘琦惊骇之间,两军已经相遇,战马纵横驰骋,长枪来回攒刺,一支长枪电闪刺来,再容不得他有丝毫犹豫。
“杀——”刘琦吐气发声,伸手一挑,架开来枪。随即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从战马上栽下来。对方长枪挟带的冲击力实在不小。
刘琦脸色一变,匆匆扫向四周,只见身边部众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向下栽落;对手也有人栽下战马,只是对手大多是因为身子受创这才栽倒,己方将士竟然大多是承受不住对方长枪带来的冲击力。
这仗没法打了!
望着四周无数敌骑,刘琦说不出的心虚害怕。想也未想,他下意识地拨转了马头,一声不吭催马奔逃。
刘琦的溃逃就像一根导火索,将大魏军的奔溃点燃了。先是大魏精骑,他们出于本能,跟在刘琦身后向河西逃去,然后是苦苦抵挡鲜卑精骑的大魏步卒,援军跑了,他们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希望,胡睦瞧见不对,率先逃走,第二叠、第三叠密集方阵随即奔溃,残存的大魏军掉头向浮桥逃窜。
“杀——”鲜卑人的喊杀声越发地响亮了,如催命的魔咒紧紧跟在大魏军身后。
浮桥太窄,只能容纳六人并排行走,几千精骑、一万多步卒一拥而上挤在一处,你踩着我,我扯着你,堆在桥东,竟是谁也无法向前。
鲜卑精骑赶上来,长枪伸缩,向着人堆不停地攒刺,一两万大魏军一心逃跑,再无斗志,没一人回身抵抗,只是拼命地向前挤,希翼落在后面的袍泽替自己挡住长枪。
鲜卑人一通乱刺,捅死数千人,许是死的人多了,密密的人堆出现了松动,随即好几千人哗地散开,仓惶向对岸逃去。一路之上,你撞我、我撞你,不时有人被挤下滏阳河,这些人有很多最终反成了幸运儿,借助河水的掩护逃出生天。
孙威一直留意着河东战况,看出胡睦的恶劣处境之后,他放弃了扩大战果的企图,打算动用亲卫马队尽快击溃冀州军,然后救援胡睦。没想到命令还未下达,对岸突然就奔溃了。望着争先恐后逃过来的友军,望着紧追不舍的鲜卑精骑,他知道这一仗败了。凭他手中的戍卫军只能勉强击败冀州军,绝对不可能同时抵挡住鲜卑人。
“亲卫马队断后!戍卫军撤回渚阳城——”
命令出口之际,孙威脑中忽地一暗,不祥的感觉升上心头。来得及吗?距离渚阳城七八里,步卒能够摆脱骑兵的追击?一千亲卫马队挡得住七八万敌军?尽人事,听天命吧。。。。。。
石琨马上将孙威的担忧转变成现实。
“缠上!不可放跑敌军——”石琨振声高喊,战局的逆转让他从地狱一下升上了天堂。
杀——
原本不成阵形的冀州军反守为攻,从四面八方缠上来,死死黏住戍卫军。一千亲卫马队冲上来,只遮挡了很小一部分攻击面。
“走——”孙威高喊一声,顾不得收拢全军,带着两三千脱身的戍卫军向渚阳撤退。河东的溃兵已经退过来了,鲜卑精骑则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渡过滏阳河后,鲜卑精骑似乎打定全歼对手的打算,从四面包抄过来,将刘琦精骑残余、胡睦残余、戍卫军残余包裹在一处。大魏军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鲜卑精骑合围前,赶到渚阳城,依城坚守。只是,他们的打算很快落空了。悦绾率领一队精骑沿途不杀不战,径直*插向西方,赶在孙威之前抵达城下,随即回转马身,严阵以待。
“车骑将军!戍卫将军!不怨刘琦无能,实在是对手太厉害,抵挡不住啊,他们是马镫骑兵。。。。。。”刘琦因恐惧而逃,现今又开始担心冉闵追究他这个逃兵祸首的罪责,于是围在胡睦、孙威身边,苦苦解释哀求:“还望两位回转之后帮着美言。若能逃过此劫,大恩大德,刘琦不敢或忘。。。。。。”
“刘仆射。别想那么多了,眼下还能逃得出去?”胡睦指着前方的悦绾精骑,凄惨一笑:“大伙准备拼命吧,拼死一个是一个。”
“他*奶*奶*地!大伙一起往南杀,杀到渚水,不定就能有一条活路。”孙威露出悍民军挣扎搏命的本色,亢声叫道:“想活命的,随我突围!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