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帅勿须客套。贾某既然输了,自然会替石帅看守农庄。只有一点,贾某需要言明。贾某和麾下儿郎是农庄护卫,算石帅部属,并非家奴;所嗣子弟,以后可自主立业,不受石帅管束。嗯。。。如果石帅觉得不成,贾某愿出资购买八百农奴送与石帅,代替贾某等。石帅以为如何?”
贾坚很豁达,郁闷了一阵,自开自解,脸色好看了一些,随石青进了大帐,便直言不讳地谈起兑现‘彩头’之事。以他想,对方若真缺少人丁,用八百人换一百八十多人,应该会允准。
石青倒了碗白水递给贾坚。想了一想,婉转拒绝道:“这样不妥。实话说吧,新义军具有青、兖两州,下辖几十万人丁,不缺人手,缺的是老将军这般的将才。别说八百农奴,就是八千,也顶不上老将军一人啊。”
石青连吹带捧,一番话下来,让贾坚不知如何分说是好,郁闷之下,他也顾不得理会石青所言真假如何,只抓过水碗,咕嘟咕嘟一气饮尽,随后将空碗往案几上一墩,气恼道:“既然如此,请石帅告知,庄子在乐陵哪一处?贾某去就是了。”
老头子如孩童一般耍起小性,石青不由莞尔;肃手请贾坚就座,然后到帅椅上坐定,问道:“老将军知道乐陵仓吗?”
“岂有不知之理?”贾坚吹着胡子,对石青问出这样的问题很不满意,加重语气肯定道:“贾某渤海乡里逢约就在乐陵城任城守,贾某岂会不知乐陵仓?”
“逢约?”石青饶有兴趣地念叨了一声,说道:“老将军知道乐陵仓最好,实不相瞒,石某请老将军看护的庄子,就是乐陵仓。”
“什么?”贾坚吃惊的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乐陵仓是朝廷储备仓,怎可能是石青的农庄?
“老将军稍安勿躁,其中情由,稍后便知。”
石青右手虚按,示意贾坚坐定,解释道:“是这样的,乐陵仓和乐陵城两个月之前已被新义军攻取,如今属于石某下辖。”
石青声音平和,贾坚听了耳中却如霹雳震响,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盯着石青。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石青。
赌斗结束后,贾坚回思赌斗前对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表现,他已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对方不仅不是想像中‘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且很有心机。联想到石青刚才言及的‘新义军具有青兖两州之地,麾下人丁数十万’,他越发摸不清石青的虚实了。
尽管如此,对于新义军攻取乐陵仓、乐陵城一事,他仍是半信半疑。贾坚很清楚那两地的防卫,没有几万大军十天半月苦战,想拿下来难如登天。
迟疑了一阵,贾坚问道:“新义军是。。。”他对新义军产生了兴趣,想盘问根底,却又怕犯了忌讳,话到嘴边,便止住了。
“勿须顾忌。老将军将是新义军其中之一,有问题但问无妨。呵呵。。。”石青说着说着,想到这伙人竟是赌斗的‘彩头’,忍不住乐呵起来。
听到‘将是新义军其中之一’这句话,贾坚面容一沉,颇为不悦,毅然说道:“石帅此言差矣。贾某输的彩头是农庄护卫,并非新义军。”
这有区别吗?
石青呆了一呆,瞥见贾坚脸上绝然之色,有些恍然:贾坚不愿追随冉闵,这才告老还乡。又怎会追随直属冉闵麾下的新义军?
梳理了一下思路,石青感慨地说道:“老将军很留恋大赵石氏是吧?大赵石氏昏庸残暴,罪孽深重,却给了老将军一家荣华安康。唉——老将军不忘石氏,虽有弃大义顾小家之嫌,也算知恩图报,情有可原。只是,如今大赵灭亡在即,老将军无力回天;应该顺天应势,守护家小*平安才是。。。”
贾坚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石青瞅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老将军放心,加入新义军,不是让老将军跟随石青杀奔襄国,与石氏子孙为敌。石青需要老将军做得,是与新义军一道,抵抗慕容鲜卑入侵,守护家园和亲人。。。。。。”
贾坚惊诧之中,石青将慕容鲜卑厉兵秣马,意欲南下之事娓娓道了出来。
贾坚听罢,霍然动容。
乱世烘炉,北地之人,无论是世家望族还是地方豪雄,抑或者是庶民百姓,甚至是部落衰败的杂胡;身在其中,无不恐惧凄惶,不知终日。
贾坚同样如此。此次带领家人子弟黯然回乡、前途莫测,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按照石青所说,鲜卑慕容若是南下,渤海郡首当其冲;他回返渤海,岂不是自寻死路?
贾坚心惊之余,石青已将新义军诸般详情一一道明。
石青说罢,贾坚已然认定;对他和家人来说,新义军是个不错的归宿。
乱世无主,草民需依附强者求生;这是人类的本能。贾坚既不愿依附冉闵,那么和青、兖豪杰抱成一团,互援互助。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农庄护卫一说,纯属笑谈。老将军勿须在意。石青有意让老将军率一部人马驻防乐陵,闲时,安民以事生产,战时,抵御鲜卑入侵。老将军意下如何?”石青笑脸晏晏,话语恳切。
这个结果比农庄护卫好的太多。贾坚没有迟疑,腾地站起,大步走至帐中,一丝不苟地对石青行了个军礼。“末将贾坚,禀遵石帅将令。”不知不觉,贾坚改变了称呼。
“老将军免礼。”
石青起身,绕过帅案,快步走上前,执着贾坚双手,诚恳地说道:“天下崩溃,民不聊生。石某不甘沦为鱼肉,受乱世荼毒,愿与英雄豪杰携手戮力,共御强敌;请老将军与某同心,共镶盛举。”
贾坚老眼一瞪,再次审视起面前的年轻人。难怪这人年纪轻轻便成了新义军军帅。这等气魄,确实该当。钦服之余,贾坚忽然想到一事,当下问道:“石帅。新义军既然拿下了乐陵城,请问原城守逢约。。。”
“逢约带家小回渤海去了,新义军没有留难。”
石青一笑,解释道:“老将军须知,新义军的敌人是那些欺压汉人、将汉人当作猪狗奴仆的胡人;我们绝不会轻易伤害汉家英雄儿郎。。。”
说到这里,石青心中一动,转口道:“。。。老将军世居渤海,与渤海英豪相熟,驻防乐陵之际,可与乡里豪雄多多联络。老将军可以直言告之,新义军和乐陵愿意与渤海群雄共进退。慕容氏若来攻,群雄愿战、能战,新义军将予以全力支持;不能战,可退至乐陵、青、兖,至于群雄家小子弟,诸般善后事宜,由新义军一力承担。”
听到这里,贾坚心中一热,双手反转,紧紧抓住石青双腕,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世间,有很多人不怕死,只担心妻小儿女衣食无着;石青轻轻一句承诺,能让无数人为之安心。
贾坚诚心归附。新义军大营内另起了一小营,作为贾坚部暂时驻扎地,直待通联小队到达后,贾坚部会随之回返泰山,接受新的任命。
先是从王猛那里得到启发,随后解决了贾坚这个难题,连番的好事,让石青兴致高涨,沉思之间,时不时发出莫名奇妙的乐呵笑声。麻姑为此绽开了笑容,说他晚上睡觉之时,特别地安静酣甜,应该摆脱了梦魇的镇制。
正月十四。石青打算去一趟邺城。
和麻姑温存一番后,石青早早爬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和左敬亭、马愿等亲卫动身启程。
走出辕门的时候,天际刚刚发白,太阳还未出来。石青发现,辕门之外,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料峭晨风中来回踟蹰,意态甚是茫然。
王猛!
石青想了一想,摆手示意左敬亭就地等候,他一偏马,单独行了过去。
“景略兄早。”石青下马和王猛打了个招呼。
王猛瞅了瞅石青,又瞅了瞅在一边等候的左敬亭、马愿,问道:“石帅意欲前往邺城?”
“不错。”
“石帅忘了箍手的草环么?”王猛蹙起眉头,不解地说道:“王猛记得,当时石帅对草环之说很是赞许,为何依然不肯回转青、兖,一定要被草环所箍呢?如果说,这是勇,只怕是憨勇、愚勇。未为可取。”
石青呵呵一笑道:“草环所箍者,是人心。只要心不被其束缚,它便箍我不住。提到这儿,石青还要多谢景略兄,是景略兄帮助石青摆脱了内心束缚;以后若有所成,必当厚报。”
“心不被其束缚。。。”王猛若有所思地念叨一句,目光粲然一闪,问道:“石帅打算?”
“石青不愿受到束缚,以后将依照自己的心愿做事,更有许多事情等着石青去做。。。。。。”
说话之间,东方红彤彤的,一轮朝阳蓬勃而出,将金色的朝霞洒在石青身上,脸上,眸子里;石青对此毫无察觉,他定定地注视着王猛,用最诚挚、最恳且的声音邀请对方:“石青才薄力微,不堪重负,请景略兄屈尊襄助,与某同心戮力,共渡时艰。”
王猛一怔,望着一身金光灿灿的石青,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