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距离新义军大营至少还有十五里,在这儿吹全军集结号纯属儿戏;待号角递传出去,人马赶过来集结,黄花菜都凉透了。左敬亭病急乱投医,只冀望附近的钉子岗过来帮忙,哪怕招来一什两什士卒也是好的。
嘟——嘟——嘟——
悠长的全军集结号在浮桥上响了起来。
号角响起来的时候,石青从马上摔了下来。石青若是能够骑乘,马愿的主意无疑很好。可惜马愿慌张之际,忘了石青屁*股和大腿*根负伤不能骑乘这件事。
夜晚不比白天,黑雪视野不清,脚下难免颠簸;闯过浮桥,只颠得几颠,就将上面的面布袋——石青给颠下去了。
这一下摔得实在,将石青摔了个屁*股墩。
“哎——”石青吸溜着冷气,屁*股、大腿一带火辣辣地,扯心撕肺地痛。
刚吸溜一阵,石青就被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惊得住了嘴。循声看去,他看到了左敬亭魁梧的身影,左敬亭一手拎刀,撒开大步向他奔来。
令石青感到不妙的是,那个黑衣男子正手提长枪,无声无息地掩杀过来。他在左敬亭前方,距离石青比左敬亭近,速度更比左敬亭快许多。
石青趴在地上四处打量,看到一处林子后,他想也没想,径直爬了过去。江湖有云:逢林莫入。石青冀望黑衣男子是个老江湖,听说过这句话并将之视作行事准则。
马愿吹了一阵集结号,腮帮子有些生痛,当下停下来揉*搓;耳听远处有号角回应,依次下传,马愿安心了一些。
随后,静夜中响起了一阵马蹄踏响之声。马愿心中一喜,新义军的兄弟反应真及时,这才多久就有人赶来了。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好几十骑士正从西边清漳水上游沿河驰来。他不由的纳闷了:那边不是新义军的防地啊?
马蹄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儿,骑士奔了过来,双方面目模糊可辨,马原定睛一看,只见这群骑士无甲无铠、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看起来不是士兵,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
马愿脑袋轰地一响,立马明白过来:这些骑士不仅不是救星,反倒是催命的阎王;对手安排刺杀部署稍稍迟了一些,自己这一行人回转时,只一人赶得及埋伏在桥下行动,其余大部刚刚赶到。
转眼间,几十骑冲上浮桥,直向马愿撞来。马愿大叫一声,一跃跳下浮桥,慌张之下,他在冰面上重重跌了一跤。
此时,马愿再也顾不得痛疼,一溜爬起,顺着冰面狂奔。他是多年老兵,知道战马在冰面上无法奔驰追击,只要顺着冰面跑,对手未必追得上自己。
几十骑士没有理会马愿,他们从浮桥上呼啸而过,径直向华林苑深处驰去,目标直指石青逃离的方向。事实上,不用他们赶到,石青已是危在旦夕。
石青可以断定,黑衣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客老手。面对目标,没有多余的言语,不会有半点迟疑,有的只是果断地挺枪直刺。。。
短枪和主人一般,无声无息不带一点风声,只有看到锋刃上的寒芒暴虐地撕裂黑暗之时,才会明白它的可怕。
石青来不及躲进林子,奋力一扑,鱼跃而出,闪过致命一枪。人刚落地,立即翻滚出去。耳听噗地一声,适才所在之处传出穿刺的闷响。
连续使出两个闪避动作,石青感觉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好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可他不敢犹豫,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醋溜前移几尺,再次侧翻,旁挪一步,顺势翻身坐起。
刚一抬头,眼前寒光乍现,对手短枪如跗骨之蛆,急刺过来。。。
“吼!”石青吐气发声,猛地爆出一个短促的吼声,吼声之中,他头一侧,闪过枪刃;右手倏地伸出,斜斜一圈,抓住对方枪杆。
“撒手!”石青再次爆喝,右手猛地一带一送。
“哼!”黑衣男子闷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被石青快速转换的力道带了个踉跄,不过,对方不是庸手,虽有小小失利,短枪并未撒手。黑衣男子反应极快,借着踉跄的步伐,双手使力一抖,夺枪之余,顺势刺向石青小腹。
石青坐在地上,无法使力,既不能和对方硬夺短枪,又无法避让,危急之下,他将左手搭在短枪上,双手使力,整个人全挂在短枪之上;随着对方前刺,他的身子也随之向前滑溜。
“嗨!”黑衣男子爆喝一声,双膀使力一扬,竟将石青挑得飞了起来。
巨大的甩力让石青再也抓不牢短枪,他不由的双手一松,身子向外抛出,黑衣男子更不停留,几步赶上,短枪狠狠向空中的石青刺去。。。。。。
石青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短枪刺来,却毫无半点办法。
千军万马我来去自如,没想到今日竟丧生在一个见不得人的刺客手中!石青心中极不甘心地闪过这个念头,身子拼命扭了扭,希望能避过致命之处。只要这一枪要不了性命,他就还有希望——左敬亭已经赶到了。可是,被近尺长的锋刃穿刺后,真的还有希望吗?左敬亭更在五步开外。。。。。。
石青不敢想象下去,他一赌气,睁大了双眼,狠狠盯着急刺而来的锋刃,似乎想看明白,这件东西是如何要了他的性命。
闪亮的锋刃挟带着冷厉的寒气扑面而来,无情!决绝!
就在这时,石青听见脑后呜地一声急响。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身侧掠过,恰恰撞在黑衣男子短枪之上。这件东西力道极大,竟把短枪撞的歪斜出去。
见到这一幕,石青虽不知具体为何,却也猜到有救兵来了。看来死不了啦。他心中一松,任由自己向后甩去,一番痛疼他还受得了。只是。。。迎接他的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后响起女子嘤咛娇*哼,石青整个人坠入温柔乡中。背脊挨处一片柔软;口鼻之中尽是幽香,耳畔但闻娇*喘呢喃。从杀气凛冽蓦然转为璇旎春光,石青恍若如梦,已不知置身何处。
“小心!”身后传来一声清音,石青感觉身子不住后退,许是女子不堪重负,正倒退着卸去冲击力;大概担心摔着石青,女子将石青搂抱得甚紧,以至于石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片凹凸和温*软。
黑衣男子短枪被撞歪后,稍稍一顿,飞身追来。
“杀!”左敬亭终于赶到,大喝一声,对准黑衣男子搂头就是一刀。
黑衣男子无奈回身,迎战左敬亭。
女子停止后退,她似乎知道石青身子不便,小心扶着他斜斜躺下。在躺倒的那一刻,石青急忙转头去看——一张惹人怜爱,白瓷一般的俏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你!”石青情不自禁惊讶出声。危急关头救他一命的竟是那个断了一臂的紫衣宫女。
紫衣宫女平静无波,淡淡地说道:“当心,又有人来了。只怕是你对头。”
石青一怔,旋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奔驰声传入耳中;适才他恍恍惚惚,竟没有注意到有大队骑兵临近。此时一听来骑方向,他就知道来者是敌非友。
“快!我们到林子里与他们周旋。”石青指着旁边的林子对紫衣宫女随意吩咐,口气自然的好像多年的好友一般。
紫衣宫女怔了一怔,望了一眼石青说得林子。林子不大,孤零零地耸立在荒野上,看起来没有隐秘的退走之路。
紫衣宫女伸出右手,提着石青腰间丝绦,轻松地把他拎到林子里,小心地让他斜靠在一棵枯树上,随后右手一抖,衣袖中滑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她则持了短剑戒备地站在石青身边护卫。
石青暗自乍舌。原以为这是个娇滴滴惹人怜爱的弱女子,不曾想她的力气这么大,短剑隐藏的又是如此巧妙;看起来倒像是个江湖女侠之类的人物。
那队骑士到了。黑衣男子一边与左敬亭纠缠,一边喝道:“目标在林子里,快追,别让他跑了。”
几十骑士跃下马,舞刀挺枪闷声不响地冲进林子。
紫衣女子已不说话,身子一动,鬼魅一般,踏着诡异的步伐迎上去,叮叮叮——几声轻响过后,有人惨呼,一个骑士手捂咽喉,颓然倒下。
“武术!”石青靠在枯树上,霍然睁大了眼。来到这个时代八九个月了,石青以自己的亲身体会以为,这个时代是没有武术的。无论是司扬、左敬亭的刀法还是石闵的戟法、矛法,在石青看来,都是——杀法!战阵之上的杀人之法!
可看到紫衣女子的剑法后,他再次认定,这个时代是有武术的,包括和左敬亭厮杀的黑衣男子,施展得招数也更像武术,不像杀法。只是,目睹女子和黑衣男子施展出各种精妙绝伦的招数后,石青反而有些失望。这些招数和杀法相比太精妙了,让人防不胜防。同时,正因为其精妙,雕琢匠气太重,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与简单直接的杀法相比,华丽有余,威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