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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传说中的人物

住手之后,石青发现,女子背上背着一把带鞘长剑,只因蝎尾枪攻得甚紧,长剑一直没有机会拔出。女子打扮得利利落落。一套黑色紧身夜行服,将身上凹凸部位表露的清晰分明;一头青丝被布帕紧紧包裹,很有几分侠女风范。

女子很美,美在气质;一对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唇角不时上挑无声地轻笑,秀气的小鼻子似乎随时都会皱起来。。。五官竟是无一处不生动,给人一种活泼泼,极鲜活的感觉。只是看不清年龄大小,乍然一见,似乎已有二十四五了,细细一看,也许被她的气质误导,让人感觉又像是二八少女。

“姑娘是谁,为何在此?”匆匆一瞥,石青前指的长枪收了回来,彻底没了杀意。

短短交手,女子在蝎尾枪的逼迫下鹰翻鹞击,使出浑身解数,此时已累的俊脸通红,不住喘息。听闻石青发问,她眼帘一抬,霍然发现,对面一大群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盯过来。

她似乎有些害羞,一拧腰,扭过身子,侧对石青,头垂了垂,偷觑一眼道:“我说我是个死人,你会相信吗?”

女子的眼神有些期盼,有些神伤,还有些无奈,石青有些懂了,郑重点头道:“姑娘如此说,其中必是有因。石青信你就是了。”

女子眼中闪过几丝喜色,雀跃地说道:“我‘活着’的时候叫麻姑,我父亲是凉州刺史、征西大都督。为什么会躲在这儿。。。嘻嘻,因为我无聊;听说有队禁军在这设伏,想瞧瞧热闹。嘻嘻。。。就是这样。”

“麻姑!”听到这个名字,石青双眼一亮,重新打量起来,麻姑后面的言语被他耳朵自动省略了。

麻秋、麻姑这是史上一对很有意思的父女。

麻秋虽然留下了一座城池(今湖北麻城),还发明了传承千秋万载的麻将,但他留传的更大的名声却是血腥嗜杀,“杀人如麻”这个成语会让千万年之后的人记住他的恶名。

与麻秋的残忍嗜杀相反,他的女儿麻姑留下的名声尽是美和善良,以至于死后被民间传说为成了仙。一曲麻姑拜寿更让麻姑化身为大仙——能为圣母带来长寿和幸福的大仙。

传说麻姑少女时代便因帮助平民百姓而早早夭折,怎地。。。石青心里刚刚冒出点疑虑,转念一想便即释然,民间传说做得准么?

“喂!你是不是奇怪我明明已死,为何还好生生活着。”石青稍一迟疑,麻姑却会错了意,撅着嘴,黯然说道:“邺城人人都以为麻姑已死,却不知麻姑没死,只是被关在这大屋里。唉。。。比死还难受。”

一会儿之间,她的神情便是晴转多云,尽是黯然萧索。

“哦?为何他人会以为麻姑娘死了呢?”战前时刻,石青原不该分心他顾,只是面对传说中的人物,他还是充满了好奇,忍不住一问。

“还不是我父亲的主意。。。”麻姑耷拉下眼皮,看起来可怜兮兮地,她无精打采地叹道:“人家不装死,就要嫁给赵家的赵县臣。不愿嫁那人,就只得装死。一年了,人家夜里才能出去逛逛,白天只能待在家里。哎呀。好可怜。。。。”

原来是这样。石青猜度赵县臣可能是麻姑自小定的亲,长大了,麻姑却反悔不嫁,麻秋对独生女儿没办法,又不愿得罪邺城赵家;只好让她诈死躲避婚事。既然诈死,麻姑就不能再公开抛头露面,否则,便是打赵家的脸;麻姑呆在家里四门不出,时间久了,难免腻烦。新义军来此设伏,她忍不住偷偷溜来,想瞧瞧热闹。

瞟了眼麻姑身上的夜行衣,石青一笑。大凡身着夜行衣的,办得都是隐秘之事;也许只有麻姑,穿着夜行衣只为了出去逛街溜达。

“人家难受着呢,笑什么笑。”许是太久未遇人交往,遇到陌生人感到新鲜;与石青打打叙叙一番,麻姑用很熟络地口吻嗔怪石青,连带翻了个白眼。

石青收起笑容,肃然道:“麻小姐。石青信了你。如今我等有军情相商,还请小姐回避。”

“哼!又是军情,一点也不好玩。”麻姑不满地咕哝一声,旋即眉目一张,嬉笑嫣嫣道:“难得有人信我。嗯,你叫石青是吧,是哪支禁军的?驻防在哪?嗯,你说,听了我就走。。。”

石青望着那张笑脸,倒真不忍拒绝,想想也没什么,于是回道:“我是新义军石青,驻防华林苑明光宫。”

“华林苑明光宫。。。哎呀。好久没去玩过了。”麻姑眼睛骨碌一转,偷笑一声,一扬手说了声:“再见了,石将军。”随即一蹦一跳地从大堂后跑了。

这个女孩子和传说中的差异太大了。石青摇摇头,收摄心神,开始安排军务。

戚里西首,与官署区相邻的是一片胡人贵族居住区,胡人称之为胡天;胡天里居住的除了羯胡,还有少量匈奴。这些人对石赵最为忠心,对石闵、李农最为愤恨。只是,一来没有能将所有人纠合起来的首领人物,二来石闵、李农管制的密不透缝,互相串联都很麻烦;所以,愤恨归愤恨,他们拿石闵、李农却无可奈何。

襄城的新兴王石祗和邺城的汝阴王石琨瞧出这一点,于是定下计划,要让邺城先乱起来,如此,石闵、李农疲于奔命,四方镇制,胡天里的各部羯胡就可趁机联络,共同起事。

石闵、李农意识到胡天是邺城最不稳定的因素,早早在附近安下大量明岗暗哨监视布控。这次更下决心意欲在胡天大开杀戒。而与邺城各方没有瓜葛,行事莽撞无忌的新义军就是最锋利的钢刀。

麻秋的府邸紧挨着胡天,静寂的夜里,动静稍微闹大一点,对面听得清清楚楚。石青趴在墙头,耳朵直愣着,双眼不停地在三个目标间扫视。

凌晨时分,天刚刚变得有些灰白,西方有了动静,那边是皇宫和西苑,几乎不分先后,两地同时爆发出一阵啸叫。

石青打了个手势,身后院落里,整队结束的新义军士卒神色紧了紧,蓄势以待。随后,石启、石成两人府上传来一阵低微的骚动,想来他们也是一夜未睡,在紧张地等待这一刻。

忽然,石青双眼一咪,盯向右手;那里是他最重要的目标——石晖府邸。

晦明昏暗之中,两扇大门哗地打开,一队全服武装的悍卒涌了出来。借着府门悬挂的两盏灯笼亮光,石青看见,当先一人是个虬髯满面、眼眶深陷的中年胡人。对照孙威的描述,他可以肯定这人就是石晖。

“胡天的父老兄弟!今天乃天罚叛贼之日,大伙随我前去诛杀石闵、李农。。。”

石晖在府外扬声吆喝。他的身后,不断有羯胡悍卒从府中涌出,和他一起高呼口号:“天罚之日,杀石闵!杀李农!。。。”

“推墙!”石青闻言大怒,爆喝一声,一跃跳下扶梯。

轰——

石晖喊声未落,被新义军掏空的、麻秋府邸二十丈长的高大院墙轰然向外扑倒。坍塌之际,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响,大地随之颤了几颤,灰尘扑地弥漫开了,喷溅飞扬,一瞬间,将四周的天空遮蔽的严严实实。

烟尘之中,石青大声嘶喊。“新义军前进!胆敢抵抗者。杀!”

杀——

集结停当的新义军结阵冲出。王龛率五百人扛着扶梯冲向石成府邸,丁析率五百人扛着扶梯冲向石启府邸;石青率大队杀向石晖。

孙威交代石青,以对付石晖为主,拿下石晖后,再顺便拿下石启、石成。

第一次执行石闵军令,石青给新义军下达的目标是完胜、全胜。他要把所有目标一网打尽,怎会等到拿下石晖后再攻石启、石成。孙威不知新义军战力如何,顾忌石晖八百悍卒,石青怎会顾忌——两千七百新义军若是拿不下八百敌人,新义军怎敢趟邺城的浑水。

院墙倒塌发出的巨大声响显然震慑住了对手,石晖和手下悍卒一起噤声。只是过了片刻,石晖刚刚反应过来,飞扬的灰尘中,杀声冲天,一队队整齐的步卒端着刀枪,竖着盾牌围杀过来,步卒之后,几百弓箭手拈羽搭弓,第一轮打击已经准备就绪。

“射!”韩彭大声断喝,对于敌人,他从不会留情,先打瘫了,再考虑受不受降。

嗡——

一轮箭雨倾泻过去。双方相距不到三十步,正是箭矢最有效的打击距离。对方拼命地挥动兵刃拨打,仍有一二十人倒了下来。

“冲上去!缠战!”石晖反应很快,趁箭矢间歇下来,指挥羯人杀了上来。

这些羯人都是石晖豢养的死士,凶悍不畏死,听到石晖命令,zh立时呐喊着冲上来。新义军盾牌层叠,长枪伸缩,毫不示弱地迎上。转眼间,双方杀到一处。

这里是居住区,街道不是很宽,只有两丈,堪堪够十五个士兵并排挤挨。两军相接,只有最前的两三排几十人接敌厮杀;新义军发挥不出人数多的优势,只能和对方拼消耗。好在新义军还有弓箭手在后支持,一轮轮地射过去,对手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快。召集府里青壮上墙,弓箭支援。”石晖看出不对,立即传令府里的青壮仆佣上墙,准备和新义军对射。命令刚下,他在后面又开始大声呼喊:“胡天的父老兄弟!奸贼杀到我们家门上来了。再不反抗,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