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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免费的晚餐

“传令!赌斗提前结束。三义连环坞认输。”祖胤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冷冷吩咐一声,径直去了。

李承跟着来了,伸手对石青一拱。“毒蝎将军,征东军可暂时在此安营,今晚,三义连环坞摆宴相请征东军上下,还请赏光啊。”

“一定!一定。”石青笑呵呵地答应。待李承过去,悄声问道:“祖凤,李大督护说宴请征东军上下,应该是全军两千人吧。”

祖凤翻了他一眼。“三义连环坞哪里请得起这许多人?待会我吩咐一声,杀几口猪,犒劳征东军士卒。”

言毕转身就走,只随风送来一句话:“石青。我不会认输的。”

石青直接把这话忽略了,扬声叮嘱:“祖凤。几头猪不够,再送十石麦粟。”

祖凤一个趔趄,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有人请客,缺吃少粮的征东军自然不会客气。为伤兵检查伤势,安顿下来之后,石青带上征东军大小人物,包括赵谏、伍慈、周方、耗子等三十来人,浩浩荡荡前去赴宴。

作陪的主人只有五位;三位大督护,两位领军督护——子弟骑督护祖凤、步兵督护赵不隶。看到一大群客人,五位主人沉住气,未露半点怨艾,只让亲卫多加矮几草席。韩继哈哈大笑,爽快地说了句“征东军人才济济啊。”

石青连声谦逊,率众人就座,把诺大的中军帐挤得拥挤不堪。

三义军步兵督护赵不隶在麻秋屠军中任过都伯,按大赵军制,都伯是统带百人屯的兵头,赵不隶的官职也就芥末大点。不过,他在三义军却颇受重用,是几千大军的实际统带。

赵不隶在禁军呆了十年,军中见闻多少知道一些。一听说征东军主力是高力士,立即对石青等赞誉有加。

军中之“士”,不同于“卒”。“士”代表武官至少也是兵头。高力士有称号,比一般的“士”更高一等;眼前这些人是高力士中翘楚,自然会受到赵不隶的敬意。

酒宴之中,赵不隶向三位大督护介绍了一番高力士的名头,三位大督护看向征东军将领的眼光开始有所改变。随后石青说起征东军起兵事由,当听说征东军人马多达十余万,从关中杀到荥阳,与大赵军一二十万人马,苦战四月。三位大督护再次刮目。

杯来躇往,石青对三义连环坞也有了更多了解。

三义连环坞以长阳堡、长信堡、长睿堡为核心,加上十三个附庸小堡,共有十六寨,三万五千人丁,近万青壮,常备兵六千。坞堡遍布谯郡淮河一线,势力范围上千里。

酒过三巡,祖胤举杯,很坦诚地说道:“见到征东军,方知世间好汉在所多有。三义连环坞井底之蛙,以前小觑了天下英雄;故此,老朽决意回转谯郡,重整军备。临行之际,想问一下,征东军欲何去何从?”

想走?难道回转谯郡便会安然无事?石青心中一沉。

未等他做出回答,祖胤又道:“征东军若暂无去处,三义连环坞愿帮征东军在谯群建一村寨;自此,三义连环坞和征东军休戚与共,同进共退。毒蝎将军意下如何?”

这话拉拢的意味极为明显,但仍让人心动。石青沉吟间,忽地感受到一道目光盯过来,循着感应看去;只见祖凤垂目静坐,面如止水。只是手中杯、躇僵在空中微微摇晃,道出了主人的心思。

最难消受美人恩。。。

苦笑一声。石青端盏而起,迈入大帐正中心,从三位大督护一举杯,谢道:“三义连环坞盛情款款,毒蝎代征东军上下多谢了。”

仰首饮下美酒,一抹嘴,他语气一变,咄咄逼人道:“赌斗胜负已分。三位依然不信毒蝎所言?三义连环坞危在旦夕,三位依然未觉?”

祖胤眉头微蹙,淡然道:“老朽信了将军,已知悍民军厉害,非三义军正面能够相抗;故此,意欲回转谯郡,依寨而守;悍民军再强,不过三千五百人,能奈何得三义连环坞?若有征东军相助,三义连环坞更是稳如泰山。”

石青一愕,祖胤之言有些道理。只是与自己的计划不符,征东军也不能跟了三义连环坞。思忖了一下,他斟酌道:“悍民军虽只有三千五百人,但豫州兵呢?与悬瓠城关联的世族农庄呢?一旦张遇取下悬瓠城,将这些势力收拢理顺,聚集一两万人马轻而易举。那时,他挥师东进,凭借万余青壮,三义连环坞守得住十六个寨子,上千里之地?另外,我要说明的是。征东军主力不会留在淮北,与三义连环坞共进退。”

“啪嗒——”祖凤筷箸掉落几上。不过,大帐中人被石青话语吸引,倒没人注意到异状。

祖胤眼睛眯起,似乎没有为日后担忧,泰然道:“毒蝎将军,以老朽看来,你等处境不差;一时粮草困厄,岂能难倒两千拿刀之士?何况前有张遇招揽,后有三义连环坞相请入盟。为何你将这些一一推却,一力促使三义军和张遇决战?请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老家伙武事不成,心思还是有的;看出蹊跷之处了,看来不说实话不行。

“因为,我需要悬瓠城的物质,装备志愿兵,建立征东军民部和义务兵的村寨。我还需要三义连环坞稳如泰山,让征东军的村寨得到庇护。因此,我要破张遇、破悬瓠城。”

石青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语音一顿,又道:“不用讳言,征东军若是一时之困,三义连环坞就是存亡关头;征东军需要三义连环坞帮助才能得到物资,才能有一容身之地,但三义连环坞更需要征东军。不破张遇,三义连环坞时日无多。”

“未必吧。。。”

李承不以为然道:“对于坞堡,朝廷尚且睁只眼闭只眼,张遇凭什么一定要剿灭我们。”

“此一时,彼一时。三位大督护知道,北方即将大乱,有心之人无不想从中取利。张遇亦然。”

石青从容说道:“这几日,我从各方得到三条确实消息。一是,石虎死了,十岁的小太子即位,刘皇后、张豺独揽朝政,朝中乌无烟瘴气,不服者甚多。二是,张豺逼反乞活军总帅李农,太尉张举亲率禁军围剿,正和乞活在上白对峙。三是,彭城王石遵得到氐人、羌人以及汉军石闵、刘宁等拥戴,打起除奸邪旗号,起兵十万,进军邺城,讨伐张豺。我知道的,张遇知道的更早。诸位也知天下将乱,他又如何不知?他欲趁乱将豫州经营成一方势力。岂容得三义连环坞存在!三位大督护,真的以为三义连环坞稳如泰山?”

帐内之人无不惊骇。石青的消息太震撼了。祖胤知道石虎死了,其他的却一无所知。征东军上下甚至连石虎死了的消息也才刚刚知晓。

消息的来源石青说的很含糊,有人以为他从张遇处得来,有人以为他从三义军得来;不过,没人认为消息会是假的。这么重大的事,编造谎言能瞒得几时?

大帐里静寂一片,大家咀嚼着这些消息背后的含义。一个念头从人们心底冒了出来:这天要变了。

“太好啦!”

安离将酒碗重重一墩,酒碗在矮几上裂了几瓣,美酒四处喷溅,弄了他一脸一身。他毫不在意,兴奋地喝道:“我要南下,禀告庚家公子,请朝廷即可举师北伐。蝎子,依我说,你们和三义军合并,竖起大晋旗号,以为北伐先锋。如何?哈哈!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说到做到,安离当真连夜离开了征东军。当然,这是后话。

“说得好!”安离之言让很多人迸然心动。

几十年了,北方动乱的日子该到头了;老天终于开眼了,北方乱成一团,只要大晋稍微用力,天下就会统一,苦难就会过去。

“石青!”

祖凤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愣。石青?这是谁啊?祖凤稍稍有些不自在,旋即一抿嘴唇,正色道:“征东军、三义军应该联合起来,共为北伐先锋。”

望着祖凤殷殷的目光,石青脸色木然,心中痛惜万分。这是一条注定失败之路,怎能轻易踏上?

半响,他艰难地摇头,沉声说道:“收复故土,统一天下;非大英雄真豪杰莫能办到。南方不缺英雄豪杰,可有几个豪杰能一展抱负?有几个英雄功成名就?祖狄公、刘琨公若能放手一搏,中原岂会丧失衣冠。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不能视而不顾,我不相信大晋,不会为那帮人卖命。”

祖凤眼中忽地一暗;其他人反应不一,很多人陷入沉思。

南方不是没有英雄豪杰,如祖狄、刘琨这般的俊杰之士在所多多,结果呢?没有人成功,甚至没有人得到好的结果,子孙家族都跟着遭受厄运。这样的朝廷能够相信吗?

“此一时,彼一时。毒蝎,莫要错失良机。”安离依然信心十足地反问。“试问,除了大晋,还有谁能平定战乱,一统天下?”

谁能?大晋不作为,自有无数风云人物趁势而起;现今人丁不到十万的氐人蒲洪,人丁不到八万的羌人姚氏,默默无闻的石闵和悍民军,谁不能趁风而起,啸傲一时;更何况气势正盛的鲜卑慕容,躲在代北休养生息的鲜卑拓跋。

石青苦笑,自己知道这些,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

祖胤目光一闪,问道:“毒蝎将军。莫非你意欲自立?”

自立?

石青摇头笑道:“毒蝎虽然狂妄,自立之心却不敢有;只是逢此天地巨变,亦不甘沉沦寂寞。此时,风云际会,尽在河北;毒蝎将前往邺城,竭尽所能,在风云激荡中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他的语气异常诚恳。“毒蝎和志愿兵北上之前,征东军余部需要得到妥善安置。这就需要悬瓠城的物资,需要三义连环坞的庇护。所以,我欲破张遇,破悬瓠城。”

“破张遇?破悬瓠城?可能么?”

“当然可能!”石青自信地说道:“征东军是张遇的暗子,利用好这点。征东军就不是与张遇里应外合破三义连环坞,而是与三义连环坞里应外合破张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