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民军在南、豫州兵在西,官军从两个方向,像波浪一般挤压过来,波浪有高有低,有前有后,仿若锯齿。锋头是其最犀利、最勇猛的部位。
石青迎着豫州兵突前的锋头冲上去。
双方即将接触;官军弓箭手担心误伤,已停止射箭。
风,扑面而来。杀声,让血液沸腾。
石青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退缩,心中杀意盎然,一心要将敌军搅成粉碎——毒蝎的本能苏醒了。
断腕!
双方越来越近,低沉的命令从石青口中霍然迸出。
断腕!断腕!断腕。。。怒吼发自孙霸、丁析这些多年老兄弟口中。
断腕。。。新入伙、摸不着头脑的志愿兵下意识大声喊叫。
蝮蛇蟄手,壮士断腕。断腕——毒蝎成名战术。
毒蝎断腕——断的是别人的腕!断得是敌军最锋利的爪子!
扑——
两个潮头迎头撞上,溅起四散的血花。两军相接,刀光耀眼,枪刃如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石青一头扎了进去。
蝎尾枪起,刀光黯淡,枪林散乱;敌军咽喉上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血花。首次用上合手兵刃,随心所欲、痛快淋漓之感觉让石青欲罢不能,厉斥声中,整个人化为锐利的尖刀,直刺敌军阵心。
嗥——
狼嗥声中,疯虎出闸,两把普通环首刀,在司扬手中,如猛虎之坚牙利齿,当者披靡。
“杀——”
孙霸、韩彭率及五百志愿兵呐喊前突。主帅、大将奋勇当先,士卒怎能落后,又岂敢落后。
五百志愿兵一个冲击,豫州兵最尖锐的锋芒被催折。两百官军损折近半,岌岌可危。
两翼官军及时应变,忽向中间一合,包抄卷来,意欲将志愿兵合围。
“把他们搅散!”毫无意识地,石青口中爆出一声呐喊,大铁枪一摆,在官军冲击前沿横向突进。
他进入了一个很奇妙的状况。整个人一分为二,毒蝎博命拼杀,浑身鲜血淋漓;石青仿佛脱离了躯壳,飘荡在高空,冷静注视,在茫然混乱的战场上,指挥志愿兵,左冲右突,斩断敌军一个个前突锋头;随即抽身,不给敌军合围之机。
“呵呵——有意思!”两里之外,张遇放马徐行,望见这一幕,饶有意味地说道:“对手难得啊。可惜,你们再是骁勇,也只能成为我的部曲。。。”
“将军胸有四海之量,遇上将军是他们的福气。”周勃在一侧凑趣,少顷,忧虑道:“郡守兵奈何不得对方。不如退一退吧,如此伤折并无益处。”
“强军悍卒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妇人之仁永远练不出一支强军。”张遇不为所动,淡淡道:“不经生死,豫州兵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强军?”
一骑飞奔而来,急急禀报:“将军!悬瓠城东八里发现一支大军,约摸五千余,正自向悬瓠城进发。他们的旗号是‘三义’,来历没人知道。”
“三义!?”周勃惊异之下,骇然变色。
张遇目带询问望过去。周勃面带愁容,皱眉解释道:“可能是谯郡三义连环坞的人马。”
“三义连环坞?”张遇疑问之色更浓了。
“将军。淮北之地,少有城池,士民土著习惯结寨而居。豫州治下,谯郡、汝南各有坞堡数十。大者七八千人丁,仿若小县,小者三五百人丁,等若村庄。坞堡因缘联合,分化为三种,一种是不愿渡河的北地流民,在此勾连聚集;一种是南北世族,以南下流民为农奴,就地建起的农庄;另一种是被土著推举为帅的本地豪雄。三义连环坞属于第三种,渠帅名叫祖胤,自称祖狄之后,受当地豪雄拥戴为谯郡之首,不容小觑。”
“祖狄之后!?”张遇冷傲的脸上现出三分震惊。祖狄——一人之力抗一国的祖狄!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敢忽视这个名字。
周勃摇头道:“具体是否。勃不甚清楚。当初,勃出走悬瓠城,四处寻求助力,曾去过三义连环坞;听坞中人说,祖胤乃祖士稚之后。此人雄心勃勃,以完成祖士稚遗愿为己任,倒像是和祖士稚有些关联。”
“传令,游骑兵、水军立即出击,夺下渡口。传令,豫州兵维持阵形,悍民军从侧翼支持,保持足够压力,让叛军跑动起来。”
张遇如临大敌,满脸慎重,一道道命令快速下达。
周勃进言道:“将军,我们是否调整一下方略。三义连环坞气势汹汹,必为悬瓠城而来。当先破之。”{
“危难之际,先生能抛开家族恩怨,分清敌我,当真难得。”张遇颌首赞许。
周勃淡淡一笑道:“悬瓠城之争,是汝南周氏与卫国乐氏、陈留陈氏家族之争,岂容流民、草莽钻了空子。”
。。。。。。
志愿兵兵甲优先配备,不比郡守兵逊色,士卒更比郡守兵敢战。在几员猛将带领下一路冲杀,稍沾即走,接连冲散几路郡守兵,队形仍旧没有迟滞。
遥遥瞥见孙俭带人远去,石青喝令“走!”,志愿兵说走就走,旋即退却,郡守兵毫无迟滞之力。
征东军刚与豫州兵脱离接触,突然,东南方马蹄震响,悍民军游骑斜刺冲出,径直冲向悬瓠城,不一会,就超过孙俭部,赶到前面。
孙叔危险!
不等石青思虑应变之策,汝水之中,十几条小船顺流直下,飞速越过征东军志愿兵。船上满满的全是官军。
糟糕!前路被堵,只怕难以通行。
石青心中一紧,却无可奈何。
志愿兵所在,左边是汝水,右边和身后是官军,三者夹出一个两三里宽的通道;通道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向前、向前。。。直到悬瓠城。
征东军来到悬瓠城西城墙下之时,悍民军突然从右边挤压过来,石青率部沿城墙逃到城北。转过城墙拐角,石青豁然发现,孙俭和一干义务兵、民部,正惶恐地聚在悬瓠城北门前不知所措。
悬瓠城是个军事堡垒,没挖护城河。城墙高约三丈,东西有三四里长。早早地,城内就发现异常,关闭了城门,敲响了钟鼓。兵士集结在城头之上,小心戒备。
城北三里外是汝水码头,一二十条大货船泊在那里。悍民军游骑兵占领了码头,顺流而下的悍民军上了货船,高喊着“开船!开船!”的口令。勒迫货船起锚上行。
东方,旌旗飘摇,人喊马嘶,一路人马急速奔来。这路人马步骑混杂,约有七八百。是支前锋;隐约可见,在其身后,一支大军正迅速开来。
西方,大队的悍民军、豫州兵靠上来。
石青豁然发现,征东军陷入了绝境。四面八方不是大军,就是城墙、汝水;他们已无路可逃。
官军什么时候调来这么多人马?望着东边几千大军,石青满是疑惑。
司扬、韩彭一脸阴沉。刚杀起兴致的志愿兵再次沉寂下来。这中窘境,但凭个人武勇,已很难扭转。
伍慈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不如投了悍民军,生什么是非!偷偷啾了眼司扬,眼光在滴血的钢刀上一凝,他立即闭紧了嘴。这时候承认过失,不是找死么?至于如何弥补,管他呢。
东边大军停下脚步。悍民军和豫州兵也停了下来,渡口船只被官军掳到上游,游骑兵依旧散在渡口岸边,没有离去。悬瓠城守军在城头集结,不放箭也不出城迎战,静观城下变话。
四个方向严严实实,堵得密不透风。四方中心,两千余征东军惶恐不安地东瞅西瞧,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官军!”
石青没头没尾地叫了一声,他一直在凝神观察东边的来军。“他们不是官军!周方周大哥。三义的旗号代表哪一方?”
周方慢吞吞走过来,思索道:“三义?谯郡有个三义连环坞。不知是不是他们?”
“三义连环坞?哈哈!只要不是官军就好。。。”石青一扬眉,兴奋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我们现今的位置再好不过了,拼一把就可以彻底脱身了。”
伍慈眼睛飞快地转开了,若有所思道:“蝎帅的意思是。。。连横?”
“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只知道待价而沽。”
石青一指东、南、西三方。“诸位兄弟请看。如今,我们正处于四方合围之中,但是,大家记住一点。合围各方,没有任何一方将我们视作真正的敌人。悬瓠城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他们担心悍民军和三义连环坞。三义连环坞和悍民军打得是悬瓠城的注意,彼此更会互相提防,哪有精力对付我们。更重要的是,虽然我们人马不多,但却足以改变三方平衡。如此,我们就会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哈哈!兄弟们,我们成了香饽饽了,谁都会抢着要。你们说说,投哪一家比较好?”
“哈哈——真的吗?”
“哪个给的好处多,我们就投哪个!”
三方大军刀杀气腾腾、蓄势以待。挤迫其中的征东军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四周闪耀寒光的兵甲,不时爆出阵阵欢呼。
伍慈擦了把汗,心中祈祷:苍天保佑,不要投了悍民军。否则,事情露馅。。。正在祈祷之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向石青禀告道:“蝎帅。悍民军遣来密使!”
伍慈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