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琨立马于中军之中,看着宋军一次次的冲击着蒙古大军的防线,无数将士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得心中戚戚。
他眼下不知道高怀远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但是按照高怀远的吩咐,他们两军大致应该在同时向阶州的蒙古军发动进攻,虽然他这次调集了成州、西合州、天水军三地的兵马,加上黄严麾下的那四千精兵,兵力足足两万余人,但是当真的开始进攻的时候,他还是发现,蒙古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可欺。
早晨到现在,又整整打了一天,他却还是未能突破这里,两天下来宋军伤亡已经达到了令他们无法容忍的地步,而且蒙古军还在不断的发动反冲锋,要不是黄严和何进两人各自率领麾下兵马在两翼死死拖住蒙古军的话,这一仗他们恐怕不但不能获胜,反倒很可能会被对面的蒙古大军击败。
他总算是了解了蒙古军的厉害,无论是从士气上,还是战术上,蒙古军都显然超过宋军不少,这让他更加佩服,当初高怀远能在冀州城,击败蒙古大军了!
也幸好是他们宋军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可以不断的将疲劳的部队替换下来,反复的对蒙古军进行冲击,要不然的话,现在他都不敢想象这一仗的后果。
岳琨也发了狠心,今天上午的时候,他着令兴元府的兵马替换下自己的麾下,结果是那个潘福,刚刚出战,便第一个掉头跑了回来。
岳琨二话不说,请出了高怀远的手谕,直接便将潘福给斩在了阵前,这才稳住了局面,逼迫着兴元府的兵将不得不卖命的进攻,虽然这么做有些僭越,毕竟他眼下和潘福都是都统,算是平级,这么阵前杀掉贪生怕死的潘福,少不了会有文官弹劾于他,但是岳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一仗他即便是把人拼光,也绝不能失败,否则的话,高怀远麾下兵力不足,他这么多宋军一旦败走的话,高怀远肯定是孤掌难鸣,会落于险地,所以岳琨铁了心,要跟蒙古军死磕,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他自己和黄严所部全部顶上去,拼光拉倒。
“岳将军,我们顶不住了!还是让我们先撤下来休整一下吧!”岳琨正在观察两军的战况的时候,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官冲到了他的面前,滚鞍下马扑到岳琨面前,对他苦求到。
岳琨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军官,认出此人乃是兴元府正将张庆,只见他甲胄上还插着三支断箭,一脸的污血,可见前方战事确实很不妙了,他杀掉了潘福之后,震慑住了兴元府兵将,便令张庆暂领潘福之职,顶上去堵住了蒙古兵的进攻。
时下兴元府军已经顶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在蒙古骑兵的反复冲击下,损失确实很大,张庆估计也是实在有些顶不住了,才会跑来向岳琨请退。
岳琨的脸色冰冷异常,冷冷的扫了张庆一眼,又看了看中军阵前倒着的那几十具无头的尸体,这才冷冷的对张庆说道:“本将知道你们打的很苦,但是眼下本将已经没有预备军可以将你们替下了,我令你再率军坚持一个时辰,天黑之后,蒙古鞑子自然要收兵,尔等再撤下休息不晚!
假如尔等胆敢擅自后退的话,那么你自己扭头看看,这些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岳琨用枪一指那些尸体,对张庆威胁到,这些被杀的人全部都是一天激战的时候,不尊号令,擅自后退的军官的尸体,这会儿他们的人头和潘福的人头都已经被悬于中军立起的木杆之上,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摆着。
张庆看了一眼那些军官的人头还有尸体,心知岳琨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了,于是把心一横,心道与其被你斩了,倒不如和蒙古鞑子们拼个鱼死网破,还落得一个忠烈的名声,想到这里之后他抱拳道:“卑职遵命,大不了下官和兴元府的弟兄们把命搁到这儿得了!”
看着张庆远去的背影,岳琨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传我将令,让我们的撤下来休息的人做好准备,兴元府军一旦顶不住,咱们就顶上去!”
“是!”他的传令兵答应了一声,立即翻身下马,朝中军后列快步奔去。
拖雷今天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岳琨这支宋军身上,他已经探知,从甘泉镇过来的宋军兵力不过一万来人,而这边从西合州过来的宋军兵力却有两万多人,所以他打定主意,令巴图去拖住高怀远的那支兵马,他亲自领兵打算将这支宋军先击垮再说,两军在安化这个地方遭遇,展开了一场大战。
蒙古军虽然数量上不占据优势,但是贵在他们大多都是身经百战之兵,战斗力远高于这些宋军,所以从上午开战之后,蒙古军便始终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不断的一波波的发动对宋军的猛攻。
眼下战至黄昏,宋军数支兵马都已经被蒙军打残了,但是令拖雷不解的是,这支宋军一次次的又重振旗鼓,反攻过来,好像根本不在乎伤亡一般,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全军崩溃。
能做到这一点,拖雷对这支宋军的主将的意志不由得也感到钦佩,眼下他已经得知,对面的主将姓岳,乃是闻名于世的宋人岳王的子孙,不由得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忠良之后,果真不同一般的宋将。
但是他相信,即便今天他打不垮这支宋军,明天再有一天,也能够彻底击败他们,只要打垮了这支宋军,他便能抽出兵力,去彻底解决另外那支宋军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怕巴图这次又跟前两次海拉苏和那海那样,被那支宋军打的落花流水,一旦是那样的话,他这一仗也就白打了。
眼看天色渐晚,激战一天的蒙古军上下将士也早已疲惫不堪,在宋军的顽强抵抗之下,他麾下的蒙古军也伤亡不小,于是为了稳妥起见,拖雷开口下令道:“传令三军,开始收兵吧!我们明日再来把这些宋军击败!”
可是当他下令之后,却没想到,自己会为这个命令后悔一辈子。
看着渐渐退却下去的蒙古大军,宋军上下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歹今天他们撑过来了,假如蒙古军还不收兵的话,连岳琨都有点快要丧失信心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于是两支都打得精疲力竭的兵马,各自开始收回了己方的兵马,就地屯驻了下来,忙活着扎住了大营。
“二哥!这么打下去恐怕是撑不住了!假如三哥哪儿还没消息的话,我们最多明天再能撑一天时间了,我麾下的兵马,到现在已经阵亡了数百人,其余的人几乎人人带伤了!”黄严脱了战甲之后,浑身包的跟木乃伊一般,但是还是强撑着走入了岳琨的帐中,赶走了那两个亲兵之后,开口一脸忧色的对岳琨说道。
岳琨看了一眼黄严之后,心道连黄严这个从来都不服软的家伙,也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这一仗他们胜算确实不大,但是他还是开口给黄严打气道:“四弟莫要太过悲观了,我们不好受,鞑子恐怕也不好受,他们来的就这么多兵将,死一个少一个,而我们乃是在宋境作战,即便是拼人头,他们也和我们拼不起!
何况三弟也可不是好相遇的,我们只要再坚持一天时间,想必鞑子也会撑不下去了!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还是快快去休息一下吧!”
“不妨事,都是皮外伤罢了,鞑子想要我的命,估计他们不拿来百十个人头是不成的!就是该死的鞑子太过缺德,喜欢在箭头上沾毒,现在我麾下不少伤者,都中毒了!所以即便是轻伤,明天恐怕也不能出去了!”黄严挥挥手表示没事,但是还是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哼!幸好三弟提醒过我,这次咱们不也给箭上都沾了毒了吗?鞑子那些毒算什么呀!”岳琨忽然笑了起来。
黄严一听也跟着露出了坏笑,原来这次他们出兵的时候,料定了蒙古鞑子们会用这缺德的办法,所以他们早就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沿途他们派出人手,到处捕蛇,专挑那些毒蛇,挤出蛇毒,沾在箭头上,这玩意儿比起蒙古鞑子们用的毒还要好使,只要擦破点皮,就够鞑子兵受的了!
而且高怀远私底下以前还给他们出过一个主意,那就是让他们把箭头泡在人畜的粪便之中一段时间,然后拿出来用,这东西只要是蹭破点皮,即便当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伤口很快便会溃脓,而且很难愈合,今天宋军上下弓箭手就没少用这些东西对付蒙古鞑子们,估计过两天这些中箭受伤的鞑子兵就有的受了!
其实高怀远的这个主意的原理很简单,人畜粪便之中会有很多病菌,用它们泡过箭头之后,箭头上自然带上了不少的病菌,随着箭头射入人体,便会将大量的病菌带入肌体之中,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想不发炎溃烂都难,所以说这么做,比起蒙古鞑子们在箭头上沾毒,还要缺德许多。
黄严一想到鞑子伤兵们过两天之后的下场,就忍不住嘿嘿的坏笑,紧张的情绪也就纾解了许多。
拖雷坐在大帐之中,擦拭着他的精钢弯刀,听着部将们骂骂咧咧的痛诉着宋军的无德,说他们今天发现有不少的兵将中了敌军的弓箭之后,都中了毒,大骂宋军太过缺德了。
可是他们却忘了,在箭头上沾毒的最先的是他们的人干的,这事儿轮到了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便觉得敌人不对,完全不考虑自己缺德不缺德。
拖雷没功夫关心这个事情,他眼下最关心的是巴图那边到底进展的如何了,他派出巴图之后,便率军赶到了这里,迎战这支宋军,巴图那边便没有了消息,两三天过去了,总是也该和那支宋军有接触了吧!可是到现在,拖雷还是没有收到巴图那边的消息,让他开始有些不安了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巴图所率的兵力虽然没有宋军多,但是以巴图的能力和蒙军的战斗力来想,即便击不溃宋军,起码也能阻住那支宋军,不过让拖雷隐隐中感到不安的还是那海遇上的那种宋军的可怕的兵器,这一次他遭遇的这支宋军,显然没有那种武器,只是不知道巴图会不会又遇上这种东西。
也就在拖雷正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突然间帐外一阵混乱,有亲兵冲进来对拖雷叫道:“大王,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