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该满如此惊愕,事实上,在那位擅闯者游入大堂的一刹那,几乎所有的在场宾客都尽数起身,直勾勾的望向那张面庞,如果说,众人之中有谁的反应与众不同,一是因为毫无知情而保持正常的石不语,二便是心中有虚导致神色苍白的漓家姐妹……
“庆忌,你、你不是死了么?”寂静之中,几乎有七、八人如此脱口问道。他们的神情同样充满着惊疑与迷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面前的这个闯入者,是曾与漓微、漓渺协力阻杀石不语、却又不幸殒命的沉渊猛将庆忌——至少,按照漓微、漓渺的说法,这位庆忌,已经被石不语杀死了……
或许正因如此,几乎在一瞬之间,还未等待众人反应过来,漓微、漓渺已交换了一个几不易察的眼神,起身向该满游去,口中笑道:“该满先生,你身后的侍卫我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不介意让我与他交谈几句吧!”
他们三人之间的距离,本来便不十分遥远,因此说着话时,漓家姐妹已距离该满不到数尺,石不语目光敏锐,早已望见漓微袖中所藏的匕首,顿时心头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高喝“族长小心”,那擅自闯入者忽的撞开几名侍卫,猛然扑了过来。
该满吃了一惊,急急变色起立,藏在贴身侍卫之后,而那闯入者已陡然扑向漓微,将其撞倒在地,二人扭打间,早听得一声脆响,那匕首从漓微袖中滑落下来,闪耀着寒光,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坐于旁侧的丘酌到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轻喝一声,指挥着侍卫将场中的三人分离开来。该满此时已恢复了镇定,一面望着地上的匕首,一面向身后的部属喝道:“你们还不将庆忌押来这边,当众袭击漓微小姐,真是胆大包天!”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中,却已藏着深深的猜疑,几名沉渊武士一拥上前,推开碧落侍卫,抢先护住庆忌。而得了空暇的庆忌,还未爬起身来,便不顾周围的愕然目光,高声呼道:“族长!你小心些漓微、漓渺……她、她们不是……不是……不是好人!”
很显然,这位莽汉的头脑并不灵光,一时之间只能想到“不是好人”的形容词,但该满听在耳中,却更添惊疑,当下上前几步,故意喝道:“住口!漓小姐身边带着匕首自卫,也是平常的事,你怎敢肆意的怀疑污蔑!”
那庆忌听了,更是恼怒,面色憋得通红,干脆一把扯开衣襟,指着身上的一道鲜红伤口道:“我没污蔑!那、那日我去阻杀石不语,本已成功,却被她们暗中偷袭……”
“什、什么!”此言一出,登时又引得全场轩然大波,议论之声喧哗而起。该满目中精光闪过,深深望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漓家姐妹,忽的上前几步,搭住了庆忌的肩膀,沉声道:“这种事怎可乱讲!不过,你且道来听听,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等会我替你向两位漓小姐请罪便是!”
这话中的意味,却颇值得玩味了,庆忌应了一声,当即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讲出。众人听在耳中,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不由得面面相觑,而望向想漓微、漓渺的目光,也越发显得不善……
“事情便是如此!”过了片刻,庆忌已叙述完毕,顿了顿,又道,“好在我大难不死!落水后却得几位宗士相救!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想拿我做实验,关押了我几年,终于在前些日子被我得了机会,侥幸逃出!”
一番话将完,大堂之中鸦雀无声,竟无一人开口。到了此时,便是独自立在一边的石不语,也是忍不住望向神色苍白的漓微、漓渺,心中惊鄂道:“难、难道说,那日救我的,便、便是她们姐妹不成……”
事实上,他昨日也曾偶然问起当时情景,漓家姐妹却在支吾其言,只推说那日将他击昏后便先行离去,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出来。但从今日庆忌的叙述来看,苦苦寻觅的救命恩人竟然就在眼前。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当日她又要先行出手袭击自己,又为何不愿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异样的沉寂中,该满忽的冷笑一声,转头望向漓微、漓渺,一字一顿道:“漓小姐,这件事,请给咱家一个解释!”
漓微望了漓渺一眼,强自支撑着,淡然道:“他说是便是么?可笑,什么宗士救了他一命?这种谎话,也有人信么?依我看来,庆忌先生还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
庆忌本已在不住喘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闻得此言,登时又勃然大怒,愤愤喝道:“放屁!咱家对族长忠心耿耿!若有半字虚言,死无葬身之地!”
该满轻哼一声,拦下了暴怒的庆忌,沉声道:“庆忌,你先退下!这件事,终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漓微此时也已恢复了常态,毫不示弱的望向该满,同样微笑道:“这个自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该满先生若有证据,尽管……”
“证据?”她不说这两字还好,一说到这两字,本已退回武士群中的庆忌忽的一怔,昂首呼道:“族长!属下这里有样东西,不知是否可当做证据?”
众人闻言一惊,该满早已反应过来,伸手道:“拿来!”
庆忌应了一声,在怀中掏了片刻,取出一面玉牌交至该满手中,同时解释道:“族长!那日属下被她们偷袭时,信手一抓,将这玉牌抓在手中……”
他说话之时,对面的漓家姐妹已面色微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而那该满则是翻来覆去的看着玉牌,隔了片刻,方才向着上座的丘酌问道:“丘族长!听闻碧落族每位族民出生时,身边都带着块本命玉佩!不知漓渺小姐身边的那块刻着什么?”
丘酌神色古怪之极,到了此时,他哪里还猜不出事情的真相,只得勉强推搪道:“渺儿那块玉牌,刻着‘渺生平安’四字,不过,它早已丢失数年,所以……”
这话,虽然属于颓唐,但也有些作用,但漓家姐妹听在耳中,却不由得面色大变。该满微微一笑,也不与丘酌争辩,径直道:“原来如此,那微小姐的想必是刻着‘微生平安’了,说起来,咱家倒很想见上一见,不会也丢了吧!”
丘酌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应道:“这个自然不会!微儿,你将你的玉牌递给该满族……”
话未说完,他已意识到其中的不对,愕然闭嘴。而该满已大笑一声,举起手中玉牌,徐徐道:“不必那么麻烦了!渺小姐的玉牌丢没丢我是不知道,不过,微小姐的玉牌,却是在我这里!”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石不语在旁听了,更是完全推翻了对于该满的认识,心中叹道:“谁说这家伙是莽夫来着?先故意拿漓渺说事,其意却在漓微……喵喵的,如果这也算没脑子,那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白痴了!”
到了此时,任凭漓微、漓渺如何智计百出,在眼下的局势中,也是辩驳不得。而该满更是得理不饶人,高高举起那块玉牌,环视四周,朗声道:“诸位若有疑问,尽管来看!咱家却不明白,为何丘酌族长口口声声说微小姐的玉牌未曾丢失,但它却又落在我的手中?这中间,嘿嘿……不知两位小姐,又有什么解释?”
丘酌面如死灰,他虽然心中极为疼爱女儿,但此时也寻不到理由解释,只能怔怔的望着漓微、漓渺,看她们如何说话。而大堂中的宾客,此时已情不自禁的向着该满那边移去,数十名武士齐齐向前,挡在该满身前,渐渐形成了漓家姐妹的包围之势……
孤零零的立在珊瑚几前,漓微、漓渺反而因此这种众叛亲离的绝境,而变得冷静与漠然起来。片刻的沉默后,漓微轻轻叹息一声,淡淡道:“事到如今,也不由得我不说了!该满先生,如果我说这玉牌,是我前些时日被人夺去的,你信还是不信?”
该满微微愕然,冷笑道:“夺去?不知这海底,谁有这样的本事,能从漓微小姐手中夺下这玉牌?”
漓微又是一声叹息,神色显得复杂之极:“强夺,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欺骗呢?事实上,那人不但骗走了我的玉牌,甚至还骗走了……我的身子……”
“什、什么!”此言一出,该满的冷笑登时凝固在面上,怔于原地,“开、开什么玩笑,你……”
“开玩笑?那个人,便在这里,他便是……”漓微露出一丝苦笑,转头望向……
便在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时,一直静立的漓渺忽的一脚踢碎面前的珊瑚几,珊瑚碎片如同暴雨一般罩向该满,波光闪耀中,一把匕首疾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