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这场谈话,似乎在一时之间,很难再继续下去了。好在此时,远处忽有一人急奔而来,口中喝道:“圣女!银狼军中,似有大乱!”
三人闻言一惊,齐齐起身。阿月儿当先行了数步,拦住面色复杂的勃日蛮道:“莫急,慢慢说来!”
勃日蛮略微喘息一口,沉声道:“圣女,方才探骑回报,银狼营寨附近烟尘大起,隐隐有厮杀之声传来,只是探子被游骑所阻,不能深入探察。”
石不语面色微讶,旋即喜道:“莫非是银狼族中的内乱,已然开始了么?”
勃日蛮向他望了一眼,神情颇为古怪,却终于带着恭谨的语气道:“石不语先生,我等商议看来,也觉得应是如此。不过,怕只怕他们设下什么圈套,刻意引我们上钩……”
石不语微微点头,沉吟道:“这倒也不可不妨,草原中人虽然直率,李建成与那几个楚庭的军师却是狡猾的很……恩,不如我先去探探?你们整备大军等待片刻!”
勃日蛮闻言精神一振,他虽未见识过石不语的神通,但也亲眼目睹了钓叟死于对方的手下,当即欢喜道:“如此最好,便劳烦先生了!”
石不语憋屈了多日,也正欲一试身手,当下带着几分炫耀轻轻一跃,凭空化出那对蝠翼,飞腾而去,风驰电掣之间,只觉得比起青蓝双翼来还要自由灵活一些,速度上,却也只慢了少许。
那立在下方的勃日蛮生长在草原之中,何曾见过如此情景,不由得看得呆了。阿月儿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只觉得自己与这神通莫测的男子之间,仿佛极近,却又仿佛极远,一时之间,不觉有些痴了。
秀宁看在眼中,却是嘻嘻一笑,轻轻挽住阿月儿的臂弯,低声道:“月姐姐,若是想得到我爹爹的心,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月儿闻言身子一颤,又惊又喜,不由问道:“宁儿,你可愿教我?”
秀宁得意洋洋,挺起胸膛道:“帮,自然是要帮的,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阿月儿莞尔一笑,轻抚着她的发髻道:“你这小鬼,我们草原之上,除了良马便是羊群,你想要什么?”
秀宁嘻嘻笑道,眼珠子不住滚动,却忽的红了红玉颊,凑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了几句。阿月儿忽的惊讶出声,急急捂着小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道:“宁儿,你是在说玩笑话儿,还是真的……”
秀宁见她满面惊愕,不由得微微动气,撅嘴道:“罢了!罢了!你们全都当我是小孩子,哪里顾得我的心思!”
阿月儿生性柔顺,见她如此动怒,亦觉抱歉,连忙抱住她,不住安慰道:“是!是!其实在我们草原中,这也算不得什么,日后我帮你便是了……”
见她同意且又告饶,秀宁这才消气,转嗔为喜,伸手与她拉了拉勾。而后,方才轻轻抱着阿月儿的脖子,嘻嘻笑道:“其实,我那几位未来的娘亲,在最初,爹爹也是不肯,终日躲着她们的……”
阿月儿闻言倒是不觉莞尔,心中亦是轻松了许多,暗自叹道:“我本以为,夫君他是不喜欢我,原来……”
她正如此庆幸,秀宁又已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爹爹的性子,向来容易冲动。只要月姐姐拿出‘缠’与‘柔’的手段,诱得他在冲动之下给出承诺,之后,便不怕他飞走了!”
阿月儿听在耳中,却是微微皱眉,迟疑道:“这样似乎不太好吧,我当然希望能够……不过,让夫君如此为难的话……”
秀宁听得不住摇头,心道这些北戎人果然不懂得转弯,嘴上却依旧劝说道:“月姐姐,这你就不懂了,所谓情场如战场,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值得一用的。你现下不抓紧下手,等我爹爹回去中原,便再无机会了!”
可怜阿月儿天性善良,却在这片刻之间,被秀宁的毒舌活生生的搅晕,不由自主的便点了点头。两人轻轻咬着耳朵,低声商议,那勃日蛮立在旁边,看得浑身寒毛耸立,不住为那蒙在鼓里的男子祝福祈祷……
且放开这一面的秘密商议不提,另一边,多日被禁锢兽化的男子,振翼冲天而去,感受着风声呼啸而过,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禁不住要长啸一声。
那对蝠翼极其灵活,带动着他于云间上下穿梭,比起身外的青蓝双翼来,自然驭使得更为熟练。不消片刻,便被他飞近银狼营寨上空,却见烟尘之中,那营寨之后,似有一支玄甲轻骑军已突入寨门,正与银狼士卒杀在一处,混乱之中,也辨别不出旗号来。
见得如此,石不语略一沉吟,便化出鳞甲、蛇藤,俯冲下去。他有这二物护体,寻常箭矢刀枪根本不能透入,便他很是容易的落入战阵的外围,随手扯过一名玄甲军,逼问道:“你们是谁人属下?”
那士卒居然还有几分硬气,并不肯答。石不语也不欲浪费时间纠缠,径直将他抛下,又去擒拿另一人。不料如此重复数次,竟无一人服软吐言的。
石不语心头大怒,这次却直接往战阵之中扑去,瞄准了一位背向自己的将领直扑过去,妖浪一卷,便欲将他拖下马来。不料那位武将已有察觉,长枪反转过来,挥舞处带起层层青气袭来,与妖浪撞在一处,两人齐齐一滞,随即在望清了对方的面容后,同时脱口惊呼。
这颇有几分手段的武将,却正是许久不见的罗琼。石不语顾不得寒暄,一把将他拉住,带出战阵道:“罗兄弟,我前几日偷听军报,闻得你要带军来援,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罗琼似乎黑了许多,却仍保持着整洁的仪态,微笑道:“自你那日离开之后,我便星夜赶往冀州,从我爹爹那借了三万骑军进入草原。老徐却是使坏,刻意放出烟雾弹,言道我刚刚起程,好叫银狼部落措手不及。”
石不语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当下喜道:“好在你来得快,我却正拿这块硬骨头没办法!你继续攻击,我这便回营调集人马,两面夹击!”
罗琼自然并无异议,当即提枪杀回阵中。石不语飞了几丈,却又折回道:“罗兄弟,你派些轻骑在四面逡巡,若见西原将领装束的,便尽数擒下,这一次,非得生剐了那对逆子不可!”
片刻之后,得到石不语回报的信丘联军,亦在勃日蛮的率领之下,尽数杀去。银狼军本便在冀州军的突袭之下苦苦支撑,如今又被信丘军从另一边袭来,两面夹击之下,登时崩溃,死伤将半,余者尽降。
一时之间,草原之上欢声雷动,众多将士齐啸庆贺。石不语却无这等心思,依旧随着罗琼四下逡巡,搜捕那可能潜逃的李建成、李元吉二人。正在焦虑中,便听得远处几名轻骑大呼小喝,朝着一处疾奔而去。
石不语心知是了,当即振翼飞去,不消片刻,便望见数骑人马正在前方狂奔,却正是李建成、李元吉与几名亲兵。他也不再多言,一道妖浪卷出,轰在去路之上,惊得马匹人立而起,将骑手尽数掀翻在地。
李建成、李元吉情知不妙,也顾不得疼痛,起身便向前踉跄奔逃,却迎面撞上一堵气墙,登时跌了回去。石不语左手轻挥,臂上的藤蛇分出数条蜿蜒爬去,将他们几人尽数捆缚在地,这才淡淡笑道:“两位贤侄,既然来了草原,怎么不与为叔的见上一面,便这么着急回去?”
建成知他向来的脾气,越是如此温文尔雅越是可怕,连忙捣头哭诉道:“叔叔,不是我两人有意杀父,实在是受了宇文君集的蛊惑,还望叔叔饶我们一条性命!”
“为什么每个混蛋,都喜欢这么说?”石不语微微摇头,却又望向另一面仍然站立的元吉道,“那么,你又有什么说法?”
元吉却是硬气许多,犹然站立不屈,冷笑道:“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可辩驳的。若说我们不孝……哼!历代皇帝中,不知有多少是杀了兄弟父子夺位的!”
石不语闻言一怔,倒是略觉叹息:“原来,你也想做皇帝……”
“我为什么便不能做皇帝?”元吉反唇相诘,语气中充满了怨念,“这世上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世济、秀宁一生下来便注定是紫薇转世,为什么我这个做哥哥的,却注定要替他们两个打江山?这天道,何其不公!”
他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干脆攥着拳头,咆哮道:“两个十岁的小娃娃,什么功劳都未立下,便已预定了未来的家主之位!我与哥哥二人,为父亲征战半生,却注定一辈子要跪在他们面前……逝叔叔,换做是你,你甘愿么?”
石不语闻言,却也微微叹息,一时无法反驳,黯然道:“人之降世,譬如花瓣飘零,运气好的,便落在一尘不染的红毯上;运气不好的,便飘飘然落入门外的粪坑,命运之事,的确难以预料!”
元吉闻言,面色稍缓,却又忿忿道:“既然如此,命运如此不公,我以自己的努力,逆天改命,又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只是,方法错了……”石不语叹息一声,顿了顿,又摇头苦笑道,“你们说自己天生歹命,却怎的只和世济、秀宁相比?你看看那些路旁的乞丐,再看看这些死于战乱的无名战士,你们为什么不与他们比?”
元吉微微一怔,虽然无言以对,却仍昂着头颅,不肯认输。石不语也不愿再多言,低声叹道:“罢了!我只负责带你们回去,究竟如何,便看秀宁的意思……”
二人还欲说些什么,却已被一道妖力击中,就此昏了过去。石不语轻轻摇头,坐在这斜阳之下,喃喃道:“逆天改命……那么,为了雅的复活,我的做法,又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