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却正是庆千兴诸将来了。
邓舍大喜,即与洪继勋、赵过等亲自出郊相迎,接住庆千兴等人,安排了他们随行所带来的士卒,携手入城。回入城中,入得燕王府内,分君臣落座。
邓舍拿眼观瞧,见庆千兴等人皆是满面尘土,因慰问说道:“诸位跋山涉水,行数百里地。漂洋过海,十日内就能来到益都。路上辛苦。”
庆千兴、许人、李靖诸将,近年来都是长期征战在外。尤其是庆千兴,先战沈阳,再去辽西。长达年余的时间,几乎没有半日的歇息。此时,近处看去,只见他们几个人都是面黑如铁,手糙如刺,尽是风霜之色。
前些日子,洪继勋因受姚好古的刺激而产生了拉拢军中诸将的心思。虽然上次插手益都事物,被邓舍不留情面地给以了拒绝,但是他既已存此心,对待军中诸将的态度自然也就与以前稍有不同。
更且,许人、李靖姑且不说,只说这庆千兴,他和别的将校也很有不同。
当年双城一战,他差点生擒邓舍。那一战,可谓是邓舍起事以来最危险的一战。因此如果说邓舍对文、陈是尊,对赵过是亲,对庆千兴就是敬得更多一点。面对昔日的强敌,今日虽成为自己的部属,但是却也难免惺惺相惜。更又,庆千兴也是自幼读过圣贤书的,文武双全。
所以,连带着洪继勋对庆千兴,较之别的诸将,也是更加地高看一眼。虽然说,他早先曾经有过反对庆千兴谏言为丽人开衙军的条陈,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个人也反对。
他接住邓舍的话风,笑着说道:“自将军获大任,荷重军,先战斗沈阳,继而平定潘诚之乱,又再戍卫辽西。一年多来,执干戈,暴露于野;斗强敌,功勋显赫。真可谓我海东栋梁。便在将军未到之前,主公已有多次曾与我讲起,夸奖将军,赞不绝口。对将军的此次前来,是十分盼望。”
庆千兴说道:“千兴以微薄之身,待罪辽西。虽稍有寸功,上则因陈平章指挥得当,中则因李都指挥使智勇双全,下则因军中将士忘死敢战。若言功勋,此三者之功勋也。千兴并无突出的才具,何敢当先生称赞?”
李都指挥使,李邺是也。他现率安东军,驻在辽西。和庆千兴共为辽西地方上的上将。“待罪辽西”,则是官吏供职的谦辞。意思就是说随时准备因失职而被治罪。
邓舍一笑,说道:“将军何必自谦如此!”又与许人、李靖叙话。说了几句。说过别情,问过辛苦。话题一转,问及辽西等地的战事。庆千兴答道:“李都指挥使骁悍过人,且极具谋略。世家宝多次侵犯我境,而寸步不能入。计年约来,被李将军斩杀的鞑子何止万数!声威远震。辽西之敌皆呼之为‘铁壁’。世家宝因而困蹙。辽西虽战事不息,非常安稳。”
“赤峰沿线部署如何?”
“赤峰新城,是洪先生前年亲自督建而成。建城的材料所用皆大石巨砖,十分牢固。驻有精兵。近则与辽西犄角,远则和上都相应,后又有辽阳为托。出,则足可取塞外;退,亦然足以可守。金汤之固,即谓此也!”
“沈阳战事如何?”
“陈平章咄咄逼人,纳哈出苟延残喘。依主公之策,陈平章一月一小兴兵,两月一大兴兵。小兴兵则用两三百人,大兴兵则用两三千人。或取沈阳畜产,或削平不服。纳哈出内临诸部落的不满,外临强敌的压境。早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只因无主公取城之令,故此方才让他残存至今!”
“关北如何?”
“关北之地,乃为平壤所辖。臣战斗在辽东,对关北的情况并不了然。”
庆千兴不熟悉关北的情况,许人、李靖两人清楚。许人答道:“关北有张帅坐镇。张帅所部的关北军,多为辽东、关北土著。辽地苦寒,其民剽,以之为军,更悍,足慑蛮夷。又且,张帅多深沉,有谋略,颇肯施恩惠,故此熟女真多有归附。虽有些许的生女真恃强斗狠,然亦畏其威。”
“畏其威而怀其德。主公用张帅坐镇关北,可谓得其人哉!”
姬宗周官居益都右丞,庆千兴诸将来是件大事,所以他也在场。闻言感叹,如此说道。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前番益都战时,张帅有来驰援。臣睹其风采,虽统千军万马之众,见同僚有礼,进退有节,真国家重将。”
邓舍又问道:“朝鲜、南韩如何?”
李靖之前,曾经在南韩待过。对南韩的情形较为了解,答道:“姚、姚平章虽以文臣而镇新得之地,胆识俱佳。处、处事公正,为政宽和。响应主公的号召,视汉、丽果然如同一家,不偏不倚。然、然若遇事,亦强毅果断。去、去年八月间,有盗贼起沿海。时、时臣尚在南韩。
“事闻。姚、姚平章即令臣率领千人前去平乱。臣至,擒其首、从,计有六十余人,押解送去汉阳。
“姚、姚平章亲审问之,问贼众,‘因何为盗?’贼首答言:‘饥寒交迫,因而为盗。’姚、姚平章乃说:‘我为尔等之父母,使尔等饥寒。这是我的过错。然国法不可以违。’即、即令斩其为首者,而尽数赦免其从。
“南、南韩百姓听说了这件事,都说道:‘赦、赦免其从,因平章仁厚。斩其首者,是国法终不可违。’先、先前的时候,南、南韩因新得之地,又因倭寇骚乱,沿海地方多有盗寇成群出没。至、至此,各地盗贼渐息。”
李靖和赵过一样,也是个结巴。
但是,他却又与赵过不同。赵过结巴,所以话少。而李靖虽也是个结巴,话却很多。早在辽阳、他还是关铎部属的时候,关铎军中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唤作“包打听”。意谓他消息灵通,也暗指他是个话唠。
现如今,归了邓舍,他的脾气性情却是半点也没有改。庆千兴、许人回答邓舍的问题,都是言简意赅,只说大略。偏偏他,结结巴巴地还给觉出了个例子。不过,这个例子也还是挺有趣的。邓舍听得兴致盎然。
好容易,听他结巴完了,邓舍笑道:“姚平章虽文,干戈阵里出来的。人又能辨形势,不拘泥。有他坐镇南韩,我是很放心的。”辽西、沈阳、关北、南韩,这几个地方都很安稳,益都就更能后顾无忧地迎战察罕了。
当夜宴席,为诸将洗尘。
次日,邓舍又召见诸将,把益都目前面临的局势,以及海东行院拟定的作战方略,详细地与他们说了。军情如火,早开始预备一日,待战事起时,便会能多有一分把握。也不久留庆千兴、李靖两人了。两日后,便即下令,着此两将一个去益都南,一个去文登,这就开始为战事做预备。
庆千兴、李靖才启程不久,这一夜,一封密报从大都发来。李首生亲自送入燕王府中,虽然夜色已深,却还是坚持请侍卫叫起了邓舍。
邓舍就在书房中接见了李首生。连着多日,他睡得都很晚,或者干脆通晓不眠,难得今夜睡得早了点,又还没睡熟,就又被李首生扰醒。他却也不生气,强忍住困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系着衣襟,问道:“何事?”
“通政司密探玛乐格,从大都送来急报一份。请主公观看。”李首生跪拜在地,呈上密报。随从接住,交给邓舍。邓舍展开来,看不一眼,正在系衣襟的手不由自主便停止了动作,打了半截的哈欠也咽回肚中。
见那密报上写道:
“小人上午按照惯例,去西城门拣买蔬菜,兼且巡看。见有一队车骑入城。观其旗帜,高悬的是晋冀旗号。小人暗中跟踪,见这队车骑最终是入了城中馆舍。入夜,有数骑轻出,直入搠思监府上。小人与搠思监府上看门的人常有来往,早行有贿赂,乃与之打听。入府之人是王保保。”
“王保保去了大都?去的当夜,就私见搠思监?”
邓舍的睡意顿时消失,他在密报上弹了两下,直觉地意识到,此事必与孛罗侵犯冀宁有关。他问李首生,说道:“对此份密报,你们通政司的分析是甚么?”通政司不但有收集情报的职责,更有分析情报的职责。
李首生答道:“臣等分析,此事必与孛罗帖木儿出军冀宁有关。”
“噢?”
“孛罗帖木儿前脚出军冀宁,王保保后脚即入大都。时间何其凑巧!又且,王保保是察罕之子,他去见搠思监,就等同是察罕去见搠思监。若无急事、大事,察罕专权地方,形同诸侯,又怎会去不远千里,去遣他的儿子夜见搠思监呢?而如今晋冀的大事,唯有孛罗帖木儿侵犯一事。
“再又,以往察罕与孛罗帖木儿也曾有过多次的交战,每次他们开战,都必然会有一方先去大都,走通门路,以此来取得一份有利己方的圣旨。综合以上各条推测,以臣料来,这一回,应该也是如此。”
“还有呢?”
“若臣等所料正确,则现在察罕定然是已经做好了与孛罗帖木儿开战的准备。孛罗帖木儿虽地狭,也是北地强军,若是察罕已然准备与他开战,势必难以兼顾我益都。如此,则他在高唐州厉兵秣马,其实不过是诈!”
“诈又如何?”
“若察罕果真为诈,则臣等分析以为,海东行院先前拟定的备战方略似乎也就可以因此而一改了。”
“如何改之?”
“海东行院的备战方略是以防御为主。而今,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起战事,是为两虎相争。且主公又与孛罗帖木儿有约。以臣等之见,我军应该趁机西取。综合高唐、济宁等处的情报。察罕部署在前线的军队多数集中在高唐等地,相比之下,济宁实际空虚。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无战事,则济宁后有河南、晋冀可为倚仗;如今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起战事,则济宁必然就会陷入无援。臣等分析认为,不需人多,两万人足以取之。”
“此两万人从何而来?”
“半数可从泰安、济南前线调出;半数可从益都骑兵中出。”
如果察罕真的无意与益都开战,那么前线的防御力量就不用太多,完全可以抽调出来一部分,奇袭济宁。邓舍沉吟,说道:“事关重大,不可急促。有关高唐州、济宁路等地内部军事虚实的情报,你可带来了么?”
李首生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仍然由随从转交给邓舍。
邓舍略看了一看,说道:“先放在我这里。待我细细看来。”想来想去,只因为王保保现身大都、去见搠思监,便就把整盘的战略部署改变,似乎稍嫌贸然,有些冒失。邓舍起身,负手,在室内踱步,再三思忖。
“主公?”
“玛乐格在密报上说,他与搠思监府上的门子很熟悉。回文发给他,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通过那个门子,把王保保夜见搠思监、他两人说话的内容给我侦悉明白!此事若成,告诉他,就说我必不吝高封厚赏!”
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才从似睡非睡中醒来,也许是因为近日来操劳过度,邓舍忽然有一点敏感。或许,也可称之为“疑神疑鬼”。
他隐隐地觉得,王保保长驱千里,夜见搠思监,肯定不会是只为了取得一份有利察罕的圣旨这么简单。正如李首生所言,以前察罕与孛罗帖木儿交战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多次遣人前去大都走门路、寻求圣旨以为支援,却就从来没见有派过王保保,而这一次,便就遣派了王保保亲去呢?
此中必有玄虚。但到底玄虚为何?却也是难以猜测。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份密报确实很有价值。至少,可以使得海东由此对察罕的真正战略部署能够做出一些推断。如果,玛乐格再能将王保保与搠思监两人的谈话内容探知清楚,那么,这份密报的价值就更直线上升,甚而言之,说是不可估量,也不为过誉。邓舍有今生后世的经验,深知情报之重要。没准儿,也许会成为决定将来与察罕一战的成败关键。
李首生恭声接令。
邓舍想了一下,加重语气,又说道:“若玛乐格处银钱不足,可从燕王府直接拨钱与他。若其手下不足,就立即从通政司再调集好手,给他派去。我刚才说,要玛乐格‘不惜一切代价’,你懂得这是甚么意思么?”
李首生抬起头,面沉如水,说道:“臣懂得。”
不惜银钱,不计牺牲,不怕暴露。邓舍微微颔首,说道:“你去吧。”
李首生行个军礼,转过身,大步出房,很快,身影就没入了夜色之中。要说他如今算是文臣了,不该行军礼。究竟他本为上马贼的老人,到了重要的时刻,不免会被激发起了昂扬斗志,下意识地就把军礼行出来了。
室内只剩下了邓舍。
他倦意全无,一个人在室内转了几圈,自案几上取了海东行院拟定的战略方案,一手端起烛台,来到一副高悬在墙壁上的地图之前。这份地图很大,足足占了有半面墙壁的面积,正是益都及周边图。上边山川起伏,城池星罗。比例很大,精确到了县、村的地步。在一些较大城池的旁边,还有细小的笔迹,注有此地戍卫军若干以及将校谁人等等的详细内容。
虽然隐约感觉到了战局可能会出现变化,但是在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之前,邓舍却还是不会就改变海东行院既定的部署。反正也睡不着,便就索性再来研究一下。如果局势真的出现了变动,也好能即刻做出反应。
看着这幅巨大的地图,邓舍秉烛夜观。想象着待战事起时,敌我双方成千上万的悍卒、勇将,或围城、或奔袭、或纠缠野战;或守御、或穿插、或决战平原。似有一股惊动天地的喊杀声,从地图上扑面而出。恍惚间,日升日落,风云变色,那连绵的群山、那屹立的城池,那咆哮的河水,那广阔的旷野,都活了过来,栩栩如生,把他的精气神全都吞噬了里去。
邓舍全神贯注,模拟推演。
时而,他为守方;时而,他为攻方。时而,他是海东燕王;时而,他似乎又化身为了晋冀察罕。用军之道,虽然危险,走差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但是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却又自会感到一种博大精深、变化不穷。
自古名将,争锋沙场。当经过斗智斗勇,最终艰苦战胜强敌的那一刻,既轻松、又舒畅。就好像文豪做出了一篇花团锦簇的好文章,又好像一件渴望已久的宝物忽然被得到。这是一种满足,没有经历过的不能了解。
因为太过入神,邓舍连手中的烛台倾斜都没有注意到。蜡油滴落,积满了烛台,又流到他的手上,他还是半点感觉也无。
他想道:“若是察罕来犯,海东行院拟定的部署已然足可以应付。但是,如果他因为得到了元廷的支持,后顾无忧,乃至与孛罗的交战演变激烈,我军又该如何动作,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又若他虽然与孛罗开战,实际上却没有扩大战事的意思,只想打个局部战而已。那么,我海东又能否推波助澜?”
一支葱葱玉手,从他的手上接过了烛台。一个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呀,蜡油都滴到殿下的手上了。不疼么?”
邓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团温润贴上了他的皮肤,随即,又有一点柔软探出,在上边灵活地舔舐。脂香缭绕。他转头去看,却见是个裙装的女子,正半跪在他的脚边,低了下头,将嘴凑在他的手上,帮他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