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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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田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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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报从淮泗一带来。

淮泗紧邻山东,益都通政司的势力早就扩展过去了。这一封急报,上边只有一句话:“张士诚复高邮,吴国公兵败而走。”

邓舍并不知道,按照史实,朱元璋取高邮、并及张士诚旋即又收复高邮此事,其实是该发生在去年的。而且时间也是在二月间。只是因为他的到来,只是因为海东的异军突起,以及他又突入插足益都,拖延了此事发生的时间。不过,发生的早晚都没关系,邓舍对此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从这道军报中,似乎获得了一个较为有用的信息。

他喃喃自语:“吴国公没能守住高邮,又被张士诚夺走?”若有所思,叫门外的侍卫,“去请洪先生来。”侍卫就走,他又将之叫回,瞧了瞧堂外的天色,还没大亮,改变了主意,说道,“且等等。待天亮后再去请。”

体恤大臣,不耽误人家的休息。侍卫道:“是。”退出去不提。

看过这份情报,邓舍琢磨了会儿,想道:“朱元璋,朱元璋。”

他随手又从案几上拿起了另一封情报。也是通政司送来的,内容也是涉及朱元璋。不过发报的地点却不是淮泗,而是来自金陵。朱元璋在益都安插的有细作,海东在金陵安插的也有细作。不过,这一份情报无关军事,而却是金陵近期的一些政治、经济的举措。

便在二月,朱元璋做出了两项决策。头一项,改枢密分院为中书分省。次一项,立盐法、茶法,并及置宝源局,开始铸钱。

这两项决策都很耐人寻味。改枢密分院为中书分省,看似只是制度上的一个改变,却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即是朱元璋已稍有自立之意。同时,借助改制,来对金陵的权力体制开始做出一些的调整。

“中书分省”,其实也就等同海东内部对南韩、朝鲜、辽阳、益都的称呼。而这个称呼的来源,实则却还是出自蒙元。至正十八年,蒙元在福建行省下开设分省。邓舍是学自此,而至于那朱元璋,却不知也是学自此,又抑或是从邓舍的举措中吸取了灵感。但是,不管是哪个原因,把名字一改,从枢密分院变成中书分省,金陵与地方的统辖关系就顿时出现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何?在原本的时候,金陵的政治体系,乃是行中书省与行枢密院并列,而凡其所得城池,坐镇之将校却皆是由行院遣出,与行中书省没甚么关系。现在一改制,就变成是从行中书省派出的。虽说这也在是仿效蒙元的地方行政体系,行省兼管军民。但是,如此一改,原先在行枢密院任职的最高官员们,权力显然就会得到一个不小的削弱。当然了,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影响或许不大。

随着这份情报,附带的还有一个名单。写的都是从枢密院改任行省的金陵之高级官员。比如:以枢密院同知邵荣为行省平章政事,同佥常遇春为参知政事,同佥胡大海为参知政事,等等。

常遇春、胡大海本同佥,转任行省参知政事,品级等同,且他们本就是朱元璋的亲信,改制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邵荣,他最先的时候,与朱元璋同为行省平章政事,后来,朱元璋受封吴国公,任行省丞相,调了邵荣入行院,改任同知,现如今,又调回行省,改任平章政事。调来调去,看似品级没有甚么变化,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他乃是与朱元璋平起平坐的,也是在行省任职,随即被调去行院。等朱元璋把行省的权力都抓住了,再又把他调回来。同时一改制,地方上的行政、军事、人事等等大权皆收归行省。这对邵荣而言,怎能不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邓舍寻思想道:“看来,吴国公在金陵的内部已经稳占上风,邵荣这一系的原郭子兴旧将大约已然失势。”

他虽人不在金陵,而且通政司在金陵的细作也还根基尚浅,探听不到金陵上层*的虚实,但是只看表面:朱元璋与邵荣先是平起平坐,继而高其一头,再到现在大权独握。想必,在这一整个过程中,朱元璋与邵荣定然是会有激烈的斗争,乃至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的。

邓舍在“邵荣”的名字上注视了良久,结合他个人的经验,他做出了判断,想道:“邵荣粗勇善战,必非肯俯首称臣的人物。且此人颇有资历,早就追随在郭子兴的左右。若论其根脚,较之朱元璋,甚至也是稍有胜出。又且,便在朱元璋的军中,郭子兴旧部也还有不少。面对将要失势的局面,他们定然不会甘愿。但凡政斗,一方雄才大略,而另一方又不识时务、不肯退出,此两者之间的斗争定然不死不休。也许用不了多久,金陵就又会有情报送来,不是朱元璋败,就是邵荣死。”他随即推翻前一个判断,朱元璋是肯定不会失败的,他给邵荣下了定论,“此人必死。”

就像是曾经,他和关铎;又像是曾经,他与潘诚。涉及权力的斗争,绝不可能会有妥协。

他琢磨着想道:“朱元璋与邵荣的火拼早晚都会爆发。以目前金陵的情形而论,邵荣只要有中人之智,他就绝对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他再不反击,一步步的,就会被朱元璋夺走所有的权力。而如果他想反击,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时候,他虽落下风,但是却也还不至全无还手之力。若我所料不错,早则年内,迟则明后两年,他必会与朱元璋闹翻。……,朱重八乃是当世强敌。那么,我海东是否能趁机从此中得到些好处呢?”

想了会儿,终究益都离金陵太远,想要火中取粟怕不是不易。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暂且将此事丢下。

又看下边。朱元璋定茶法、盐法,铸币。这几件可都是极其要紧的大事。就拿铸币来说,早在毛贵、王士诚时,益都就办有铸币局,虽说因为益都地方不大、经济也多受战火损害的原因,每年所铸之币并不多,但是就这不多的铸币,对益都的军饷就已经有了极大的帮助。益都没有茶,沿海产盐。这盐就更不必多说了。简直支撑起了益都税收的半壁江山。

朱元璋所占之地,尽皆江南富庶膏腴之地,他在金陵一开始铸币,并且大张旗鼓地开始实行盐法、茶法,这对金陵的财政定会产生积极且重大的影响。粮足、钱足,兵精、将勇。邓舍一双眼,就好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便在那情报中的这几行字上看来看去。良久,喟然叹息。

忽然听人问道:“主公为何叹气?”

吓了邓舍一跳,忙抬头去看,却是洪继勋。

原来,他分析情报入了神,竟没注意天色早就大亮。侍卫已经去请了洪继勋过来。他定下心神,徐徐放下那份情报,笑道:“因见金陵日新月异,又见吴国公雄才大略。故此欢喜,喜欢我皇宋有人。所以不由叹气。”

洪继勋晒然,笑道:“当日臣初见主公的时候,与主公谈及天下大事,主公便是如今日这般,王顾左右而言他,拉三扯四地哄人,就是不肯说实话。今臣已随主公久,朝夕陪侍左右。试问主公,您的心意,有什么是臣所不知的?相知已深。臣自以为君臣相得。主公何必又重用故伎?”

“哈哈!先生,先生!”饶是邓舍脸厚,也不由面上一红。往堂外瞅了眼,见侍卫们离得都远,堂上也无别人,只有洪继勋一个,乃放低声音,小声地说道:“实不是有意相瞒。我也不是想哄先生。只是习惯使然。”

一言既出,洪继勋先是愕然,接着大笑。

邓舍这句话说的确实有趣,他不是有意想哄骗洪继勋,只是经常这样,总是不肯对人说实话,因此习惯成自然,下意识地就言不由衷,说出了假话。洪继勋大笑说道:“臣随主公至今,听主公说次实话,真是难得!”

两人相对而笑。笑得片刻,洪继勋说道:“主公适才为何叹息?不用主公回答,臣已知矣。”

“噢?你知道甚么了?说来听听。”

“主公应是在重观金陵情报,见到吴国公改制,铸币,定茶、盐法等等诸事,所以有感。只不过,主公的‘感’,却定非主公所言之见‘皇宋有人,故而大喜’,以臣料来,却必为是因见金陵蓬勃日上,故此动情。”

“我动何情?”

“吴国公与主公同为宋臣,皇宋英雄,唯主公与重八耳。而现而今,我海东独对察罕,压力重重;吴国公却南征西伐,不断地开疆拓土,今又有诸般的改制、经济政策出来,可以预想,前景远大。与他的得意相比,想及我海东的困难,主公是以喟然。……,请问主公,臣猜得可对么?”

“知我者,先生也。”

“以臣之见,主公其实却也不必忧烦。想那吴国公,虽然春风得意,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尽管他接连大胜,但是陈、张两国却是元气未损。臣好有一比,若说我海东是独对强敌,则吴国公便就是在两强中求出路。张士诚虽懦,陈友谅悍,吴国公的压力并不见得就会比咱们轻。

“况且,臣又再请问主公,张士诚、陈友谅、察罕,此三人者,谁为强也?”

“察罕。”

“不错!想主公未曾南下益都时,察罕之强,天下莫能挡其锋。别说一个陈友谅,一个张士诚,就算是陈友谅、张士诚加在一起,却也还不一定能比得上一个察罕。然,上次益都之战,主公竟然几乎与察罕平分秋色。是以吴国公一人之力,临两强敌;是以主公一人之力,挡一察罕。试问主公,吴国公虽得意,我海东与之相较,却又哪里不如了?”

陈友谅和张士诚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比得上一个察罕。这句话有些夸大。但是一个察罕,能比得上一个半的陈友谅或者张士诚,总还是不错的。朱元璋在金陵,主要的强敌也就是陈友谅,张士诚坐山观虎斗,充其量算得上只使出了一半的力气。这样一比,海东和金陵确实不相上下。

“先生所言甚是。”

邓舍口中虽然如此说,内心中的压力并未曾有半点的减轻。洪继勋不知道朱元璋何许人也,邓舍可是知道的。不过,他当然不会把后世的见闻说给洪继勋听,也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将淮泗发来的那份急报递给了洪继勋,说道:“请先生看一看。我请先生来,便是为的此事。”

洪继勋大眼一扫,喜道:“真是刚才瞌睡,便就送来个枕头。有了这个消息,咱们拒绝南下的借口可便是就更加充足了。……,主公,原本计划用倭寇之乱来拒绝安丰,现在,完全可以用这个消息来做理由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吴国公兵败,已失高邮。我军就算南下,也没了呼应。何况,我军现在还要面临察罕或会反扑的压力。便如此说与刘十九去听,应该还是可以的。既然先生也如此以为,那此事便交先生去办吧。”

让洪继勋去给刘十九说,能显出邓舍的重视。洪继勋答应了,把情报收入袖中。

邓舍知他定然还不曾吃饭,即吩咐侍卫,端了两人量的饭食上来。两人对坐,边吃便谈。既然说起了察罕,话题便顺着延伸下去。

洪继勋说道:“济南军报,言称严奉先、韩札儿日夜搜集船只,似有渡河之意。不知道对此事,主公是如何的看法?”

邓舍蹙了眉头,说道:“察罕用兵,虚虚实实。他虽然做出了一副强渡过河的架势,但是大同的细作却也传来了一份情报,说孛罗果然依约出军,已然兵临冀宁路。察罕虽勇,他的军队再能善战,可是,如今他后方不稳,难道他还敢冒着丢失冀宁路的危险,不顾一切,来袭击我军?”

洪继勋问道:“那么,主公的意思是?”

邓舍沉吟不语。洪继勋接着说道:“可是认为察罕不会来袭么?”

邓舍伴着馒头,吃了两口咸菜,慢慢咀嚼,咽了下去,喝了口粥,然后停著细思,过了会儿,方才轻轻地摇头,说道:“兵如水势。我观察罕历次用兵,虽不乏堂堂之阵,但是却也经常会出诡道。他会否来袭,以现下看来,却还真是难下定论。……,先生,你以为呢?对此有何高见?”

“臣的意见,与主公相同。察罕非常人也,不可以常理推测。他到底是何用意,就目前来说,的确难以料知。不过,无论他是何用意,不管他到底会否来袭,只要咱们严防戒备,总不会有错。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邓舍颔首,以为然,说道:“只是我军与孛罗有约,但有两国其中的一方与察罕交战,则另一方需要佯动声援。如今我军打下济南,孛罗随之出军冀宁路,是为呼应。而孛罗此时出军冀宁路,依照约定,我军也该再做出相对策应的举动。……,若是察罕果欲规复济南,则我军就是已经策应孛罗了,减轻了他的压力。但是如果察罕其实是为佯攻,对我军该如何策应孛罗,咱们却是还得有准备。”远交近攻。能与孛罗达成协议,而且孛罗难得地能够依约行事,邓舍当然也会对此非常重视。

洪继勋说道:“该如何策应孛罗,且看察罕到底是佯攻、抑或是真攻,等看明白了,然后再议也不为迟。”

将此一条一言带过,话题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说道:“昨日,严奉先遣来一人,自称是奉察罕之命。愿用百匹骏马、万两白银、十万锦缎,换取关保、郭云两人。主公当时没给他答复,现在可想好了?”

“百匹骏马、万两白银、十万锦缎。察罕端得大手笔。我已想好,财货易得,良将难求。我益都不富,虽然看着这些财货眼红,这关保、郭云,却还是绝不能给他的。”

“怕主公的这个决定,察罕也早会料到。他提出的这交换条件,没准儿,只不过是故作姿态,表现给他军中士卒看的罢了。只是,却也正如主公所说,区区财货,无有用处;关、郭两将,皆堪称骁勇,确然不可轻纵。若放之,便好比纵虎归山。下次战场相遇,岂非是咱们自寻麻烦?

“但是唯有一点,察罕条件已经开出,主公不肯答应。却便是咱们做了一回恶人,衬得他察罕反倒是成了好人。想来在其军中,待消息传出,必是人人称颂。而对咱们,怕却则定会人人痛骂。同仇敌忾,有利士气。”

察罕不惜财货,请求赎人。邓舍拒绝。消息传出去后,定会有利察罕军中士气。邓舍一笑,说道:“我也想到这一层了。察罕打得好如意算盘,奈何我却不想让他得逞。”洪继勋奇怪,问道:“敢是主公有良策可对?”

“如此,如此。”

洪继勋拍案叫绝,说道:“妙!妙计!”转而低首,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此计虽妙,只是在实施上,却怕会有些难处。也不知能否成功?”邓舍笑道:“能不能成,也只有试过了才知。”办法是他昨晚上想出来,本来就打算今天实施的。见此时说起,干脆这就开办,便即吩咐侍卫上来。

时三千才接班,听到邓舍召唤,急忙入堂。

邓舍吩咐说道:“传我命令,教赵过再去见见那严奉先派来的使者,就说察罕想要换人,我是没意见的。不过,察罕却也太过吝啬,百匹骏马就想换回两员上将?告诉那使者,非得千匹骏马不可。”

时三千咋舌,应道:“是。”心里边想道,“千匹骏马?一百匹就不少了。为两个人,纵是上将,拿出一千匹骏马出来,察罕定也会大感肉疼。十有八九,断然难以答应。也不知主公是怎么想的,当察罕是大羊牯么?”

“还有,提醒赵过,这一次只说骏马,银两、锦缎一件都不要提起。”

时三千顿时了然,想道:“原来如此。主公这是在想拖延时间。你察罕就算一狠心,答应了千匹骏马,下次你的使者再来,接着谈银两和锦缎。”应道,“是。”他是个厚道人,忍不住又说道,“主公,要是这么做。赵左丞怕会很难会给那察罕的使者说通。千匹骏马?忒也多了。”

邓舍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多的?那察罕的使者若有不满,说我海东无有诚意,一句话就给他堵回去了。便对赵左丞说,若察罕使者果然恼怒,就告诉他,若我是察罕,为两员上将及数千降卒,莫说千匹骏马,便是为此而割让出去一座城池也值!——,记住,就说这是我说的原话。”

“是,是。”

邓舍大话炎炎,但是这话说出去确实好听。

他教时三千转告赵过的这句话里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及数千降卒”,察罕只是想换回关保和郭云,他却把降卒也加进去了。显得他比察罕仁义。另一个是“割让一座城池也值”,更显得他比察罕还要重视部属。

时三千想走,邓舍说道:“别急。正事还没给你说呢。”却是方才这几句,还不是他昨夜想出来的应对之计。时三千垂手恭听。

邓舍说道:“关保和郭云,现在都被分别关在军中。命令看守他们的将士,从今天起,便将他两人关在一处。不过,却不能在同一处营房之中。给关保的营房,要按照贵宾的待遇,锦衣玉食。等他的伤势稍微好转,隔三差五,再从城中选两个名妓给他送去。给郭云的营房,按寻常士卒标准即可。也不用锦衣,更不必玉食。名妓什么的,更不能有。每过一两天,可以放他们出出门,随便他两人交谈。若郭云想去关保房中,也可以。但派人看着即可。不过,等放风的时间一到,依然还是各归其房。”

时三千听得瞠目结舌,如堕云雾中,不解邓舍之意,问道:“主公这是何意?”

邓舍不回答他,继续说道:“不过看押关保、郭云的士卒却须得一视同仁,都不准侮辱打骂,要以礼相待。我听说,郭云与关保的关系并没有很好。当我军围城时,郭云曾有谏言,提议弃城,被关保斥责。且郭云、关保皆为沙场悍将,脾气都很火爆。如此这般,要不了几日,我料那郭云定心生疑窦,会质问看押的士卒为何一样俘虏、不同待遇?

“等到那个时候,便令士卒告诉他,就说所以对待关保好,是因为察罕遣来了使者,提出想要赎人。只是价钱还没谈拢。故此虽不能放关保走,待遇上自然有所提高。那郭云定然又会再问,既然察罕遣使来赎,却又为何只提高关保的待遇,不肯提高他的待遇?士卒便回答他,‘只听说察罕赎关保,未曾听说察罕赎将军。’……,你记下来了么?”

时三千略有所悟,隐隐猜出了邓舍的心思,暗中想道:“真妙计也。”说道,“是,记住了。”

“然后,看看郭云甚么反应。如果发现他暗有怒气,那么,随之便就再提高关保的待遇。也可以在关保正在饮酒吃饭的时候、或者正在关保与名妓同在一处的时候,故意放郭云出去透风,故意叫他看见。

“再从鞑子的俘虏中,选出几个已投降我海东、且是郭云素来信赖的军官,有事没事,也派去郭云房中,只说是我海东军中怕郭云烦闷,令他们去陪郭云说话的。郭云见了信任之人,定会问及看押士卒告诉他的话是真是假。就回答是真,确有此事。便说那察罕只提出赎关保一人,不但没提郭云,更也没提数千俘虏。郭云定然还会问起俘虏事。就说我海东待人宽厚,凡有降者,皆给其原职。郭云定然又会问起济南为我军所得,察罕是何反应?便告诉他,孛罗兴军,已至冀宁路。察罕自顾不暇。

“这般如此,若见那郭云因此而有了犹豫之意,或绕室长叹,或茶饭不思,又或夜不能寐,又或每见关保必怒目以对。等到了这时,你令那看押的将士,即速速前来报与我知。我自有应付。”

时三千领命而出。

洪继勋拍手而笑,笑着说道:“此是为离间计。若主公此计果真得售。则是察罕偷鸡不成蚀把米。既大方上不如主公;又且,即便他也大方了,郭云却还是降了我海东。不异给了他当头一棒!在其军中,他必威信扫地。”

他略微一想,又补充说道:“不但如此。如果郭云真的就此投降我海东,待他知道事实的真相之后,是察罕已经提出赎他、他却还是降了,纵然或会恼怒,但是却也不得不自此死心塌地,断了念想,为我海东征杀了。”

“虽是离间计不假,但是究竟不够仁厚。先生过誉了。”

“成大事不拘小节。只要有利我海东,仁厚与否,又有何关系?”对“仁厚”这个词儿,洪继勋嗤之以鼻。处理过此事,两人接着吃饭。饭罢。侍卫们将餐盘收拾走。洪继勋取出手帕,抹了抹嘴,忽然提起了一事。

他说道:“主公今日召臣,实际上,臣今日也是想来求见主公的。”

“有何事?”

“臣有一个想法,却是有关棣州田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