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武昌依旧酷暑难挡,巡检公署内即便已经安装了电风扇,然而,燥热的气流虽也凉爽,却去不得他心中的烦躁。
一手托起脑袋李汉坐在办公室内,电风扇还在嗡嗡的吹着热风,女孩站在他的身后温柔的帮他捶着肩膀缓解疲劳。
“怎么,可是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女孩...不,如今再称呼她为女孩已经不恰当了,只见她如今双眸剪秋水、眉头泛桃花,已是被李汉破了瓜占了处子。事实上,李汉已经与她私下订下了婚期,就在这一场战事结束之后,也难怪如今更显亲昵。
李汉拍了拍她的手,“别再按摩了,这么热的天累了你了!”
他的声音轻柔却绝不含糊,公事他从不在女孩面前提起,如今也不想破了自己的原则。不过李汉今天心中的确有一桩烦心事,只不过他却不愿意在女孩面前说出来罢了!
随着洛阳、南京城破,以国民党党人为主力的讨袁军彻底失败画上了‘二次革命’的序幕。袁世凯骄傲的通电全国宣布国民党为党逆势力,不但取缔了国民党,更正式以民国临时大总统并国务院内阁的名义,取消国民党议员资格,彻底坐实了他月前的决策!国会...准确说是整个北京城已经彻底成为了他的一言堂,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策,如果没有李汉的话,他应该如历史上走上了这个国家的权力最高宝座!
所以,如今的他已经顶替了国民党的位子,成为了袁世凯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
眉头微微皱起,闭上眼睛他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开始思考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北京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赵秉钧的原本心腹陆建章顶替了他如今的位子,当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满京畿的捉拿国民党余孽,却也连累的情报司出现了不少损失,几个站点都因出现了问题被迫关闭,加上他一直压下了李东来的提议,没有动用那个已经进入袁世凯身边的内线。种种原因,导致这段时间来他们在北京城的情报收集出现了一定的延误,结果,直到两广出现了问题,他才感觉到不对...只是似乎是这些时日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令他忽略了下面的一些早早送上的示警,如今局势的不对多半有他过错在里面!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李汉明白这一点。袁世凯占据中央大势,这一点李汉跟西部远远比不上他。也是因此,他可以在面对李汉的时候表现的十分坦然,哪怕他跟李汉一样对江西、湖南等省份垂涎三尺,但是他即便是夺来了,也是要交给下面心腹管理的。只需要委托管理的心腹上缴纳税、承认接受他的统治,这种脆弱的关系便可令他放弃直接插手管理。
而李汉则不同,如今西部的发展是完全建立在贷款基础上的,而他所借用的正是脱胎于后世地方政府卖地跟中外合资办企业的那一套经营理念。只有获得更多的土地、省份,才能通过规划铁路等,将修筑权等通过抵押经营权的手段,换取渴望控制民国的德奥等国的贷款,来获得大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控制更多的省份,更多的土地跟矿产,并且决不能让其他势力的声音影响到了他现在跟德奥之间的‘合作!’
仅两年的时间就能获得这么大的成果,西部的发展具有不可复制性,这一点其实李汉比谁都清楚。因为同德奥两国合作十分危险,根本就是一步很危险的走钢丝。德奥两国都不是什么好鸟,对待他的势力如今别看扶持,实际上完全是因为李汉用军政府规划的数千万公里的铁路经营权跟矿产开采、盐务抵押等巨大蛋糕养肥了两个贪心列强。并且即便吃到了那么多的利益,实际上这两国竟然又有暗中联手,排挤走他好不容易拉拢来为自己减轻一些压力的美国势力,独吞他所控制的西部七省所有特权的意思。
与列强合作不下于与虎为谋,他的西部如今就如同被德奥这两个外资集团参股并掌握了融资以及技术命脉的合资企业一样。他这位中方代表不但要想方设法的通过各种利益引诱参股的外资企业往合资公司投放巨额发展资金,还要从他们手上获得技术转让,但是却要控制这股份的拿捏,绝对不能让德奥两方控制了超过他的股份,一举成为了这家合资企业的领导者。好在他这个中方资本的领导者不是一般人,乃是一个重生者。他知道明年世界将会爆发一场‘经济危机’,而德奥这两个外资企业的国外母公司会因为盲目投机最终导致母公司在经济危机之后因被众多的银行打压兼讨债而陷入破产。
所以,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拿出德奥喜欢的利益,引诱这两个外企将更多的发展资金跟技术专利转移到他们的合资企业之中,然后坐等经济危机的爆发。等待两个参股自己的外资母公司破产,再趁机用对方投资自己的欠款,趁机收购回自己之前吐出去的权力跟股份。彻底摆脱被德奥良方最终左右意志的危险。
因为知道有一战这个大杀器,所以...李汉对于国内有心人都在担心的他在玩火的忧心并不担心,恰恰相反,为了能够在一战前令德奥转移更多的贷款以及机器、资本往民国...他需要控制更多的省份,所以...袁世凯能够慨他人之慷拿出一省甚至几省的控制权换取天下势力的支持,这一手银弹的升级版战术他李汉真的用不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硬碰硬了!
“可是,如今新募之兵还未训练...可恶,若是如今我要编练的十五个师全部组建完毕,我便无惧任何威胁了...等等,四个师...”
手指不知觉的在桌子上轻点了起来,李汉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一出,背后正在帮他按摩的女孩顿时停下了动作。跟随在他身边也算有段时间了,自然知道他这动作乃是思考时无意识的举动,想来如今正为什么事情烦心,却不该打扰了他。
女孩十分细心,没有惊扰到正在思考的李汉,端起桌子上她方才来时带来盛放解暑绿豆汤的碗具,踮着脚轻步出了他的办公室!
“对了,四川还有四师的一个旅、甘肃还有一个驻守旅,加上五十个预备营新编练的两个师...通过体能跟心理测试新招募的新兵员已经补给完成,如果打乱重编,一比一比例老兵带新兵...应该能够尽快凑出四个实力比之乙等师又稍差一些的编制。要拿来对付北军是没可能,不过用来应付一段时间的南边势力却足够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这样,原本要调往陕西跟河南的两个旅却没办法调动了...希望陕西、河南那边能够顶住压力吧!”
他倒没忘记如今的天下局势乃是分秒必争,有了决策之后立刻挂了一通电话,命令秘书室请蒋方震他们几个过来,尽快完成布局。
放下了电话,正想让女孩回避一下,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已经离开悄然离开了!
9月11日,西部七省联合军政府下达一月内的第二次扩兵令,李汉以‘保护西部’为名义,签订第二度扩兵军令,将原本已经名义上扩增至十五个师的兵力扩增至二十个师。同时,李汉通电责令云贵、两广、浙江军队立刻撤离湖南、江西,并下令允许湖南、江西省内驻守军队做好武力回击准备!
同时,因海军舰队主力封锁江面...西部江防舰队不敌的缘故,为保证江防命脉,江防舰队连夜派遣百余艘小船于安庆至九江段江面上布置两百枚同德国采购之水雷。同时,未免引起国际纠纷,武昌通电全国,向驻华各国公馆公布江防水雷布点大致江段,警告于战争状态下任何各国船舰不得擅自通行该段江面。列强在华各国本来并不在意,只当他又用得政治讹诈。但是随着12日中午,一艘德华洋行货船因触雷遭爆炸舰沉,消息公布之后这才震惊举国。在华各国公使纷纷谴责武昌,要求武昌立刻派遣船舰清理水雷,都被李汉以战争状态无暇顾及推辞,并承诺战后将派遣船队回收水雷。好赖本次沉没之货船乃是来自德国洋行,德国方面因为念到李汉若能拿下江西、湖南,他们的势力将能从山东半岛、长江中上游扩增到长江中下游的真正黄金水道地区。因此,李汉只是付出一点代价之后便摆平了德华洋行沉船事件。
第二日,已经在南昌休整数日的江西季雨霖、何锡藩分兵两路,季雨霖率主力约八千人于彭泽登船过望江直奔太湖;何锡藩领兵两团连夜行军往景德镇,历经两日全歼浙军入赣军队,随后留下一团镇守华窦镇,威慑朱瑞的浙江!同时,江西沿德胜关至吉州一线收缩兵力,放弃赣南过半领土,以防因兵力分散,导致江西省内仅余的不足一个旅的驻守军队无力守备。
因为川鄂赣陕四省内的军队尚未协调完毕,军政府下令暂时收缩防线,李汉亲自下令湖南赵恒惕命令其将军队收缩至衡山、资水上游一带设防,果断放弃了湘西、湘南大量的县城,以几达湖南近半的土地迟延黔军、桂军动作,为他争取调兵时间。同时,下令已经抵达宜昌的新编一团连夜行军赶赴湖南,以防赵恒惕迟疑生变,倒向袁世凯一方。
9月15日,云南都督蔡锷出示中央赦令通电全国,麾下幕僚隶属李汉不忠不仁不智卖国四大罪,下令组织北伐军。当下任命云南军政府参谋厅总长、原讲武堂兼职教官殷承瓛为北伐军总司令,滇军第一师四旅、滇军第二师八旅并炮兵两营各为左右纵队,以讲武堂教官郑开文、姜梅龄分任左、右纵队长,誓师讨伐李汉!
几乎在通电的同时,已经运动至姚州、高县的左右纵队先后攻入四川省内,将战火燃烧到这半年来德国资本投资而拥有了一定工业基础皮毛的攀枝花县跟宜宾...这位年轻的西南王目的十分明确,自宜宾北上便能控制四川盐都,这对一直致力于发展云南却苦于囊内无钱的云南军政府而言意义重大;之所以与历史上滇军干涉四川讨袁军的行动不同,多派遣了一路军队进攻攀枝花县,完全是因为云南工业基础几乎等同于零,并不知道加上守军一个团全县总人口也不过五万多人的攀枝花县乃是李汉扔出来给德国人设下的陷阱的蔡锷,仅仅看到了这一年来因为德国派遣的寻矿组在李汉的刻意帮助下载攀枝花县内发现了几处库存较大的矿产之后根据与李汉的合同,先后往攀枝花运送了价值近百万的各类机械!这对云南来说吸引不比盐都吸引力差多少!
又一恶邻忍不住加入了妄图分割李汉治下庞大领土的行列之中!
局势显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即便李汉心中不希望,却也不得不掀出自己第二张底牌的时候了!
湖北大冶县,王建的飞机完成了今天的例行训练之后,缓缓的停在了偌大的场地内!还没来得及摘下皮帽,早就侯在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搬运过来一个木梯,架在了飞机之上。
“今天动作倒是蛮快的!”王建笑着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他摘下了皮帽,“乖乖,这地上地下的温度还不一样,每一次刚上下跟刚下来都是遭罪!”
可不是,如今的飞机一飞到数百米高的天空上,哪怕下面现在都还是酷暑天...天空上面都是另外一种感受,去年秋天刚刚被传中参加这飞行俱乐部的时候,王建还记得第一次飞上天去的时候,差点没给那寒冷的气流吹得结了冰!
“王哥,这几天你倒是飞得爽了,加上今天的飞行记录,你的时间都快五百小时了吧?”
一个肩膀上搭着条毛巾的年轻人顺着梯子爬了上来,一把用力把他从机舱内拉起了半个身子。
“501个小时了!”王建兴奋的道了一句,满是骄傲跟自豪。要知道打去年军政府成立了这个飞行俱乐部之后,即便到了现在,分散各地的七个俱乐部已经拥有七百多位通过重重严格考验才被挑出来的成员,但是这七百多人中真正拥有超过一百个小时以上飞行时间的还不足二分之一,据他所知在他之前飞行超过五百个小时的,就只有成都跟雅州那边俱乐部内各有一个。他可是整个湖北省内四个俱乐部中的第一个!
“这也没办法,总长说是怕给洋人发现了咱们的好东西了,尤其是日本人...我听说黑皮那边已经抓了不下三四波总是盯着咱们飞机场的日本人了,据说还有自称是商人却身上带着炸药的...呸,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
年轻人笑着将毛巾递给了他,给他擦掉了头上沾上的水珠,然后扶着他下了飞机。
年轻人说得事情王建知道,黑皮就是如今在西部赫赫有名的‘秘密警察’,据说这一只跟宪兵性质差不多的编制只属于巡检行署,每次出动抓得不是探子就是穷凶极恶的人。他们打从训练的第一天起,教官就告诉他们,飞机这东西是个新奇的万一。咱们民国给洋人欺负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巡检使的带领下有了一样世界一流的东西了,可不能给跟咱们国家有世仇的东洋日本人偷了去了!
王建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飞机,冲着对面一个一直站在跑道附近站得笔直的男人竖起三根手指,那边那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速的在他手上拿着的一个本子上写了一阵,给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
“怎么,齐教官,难道我的飞行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王建边跑边脱身上的小棉袄,天上天下的温差不小,稍微飞高一点下来之后,极有可能感冒、发烧,因此寻常在飞行前都是要加几件衣服的,便是感觉到热也不能脱下来。
“没问题,恭喜你小子了,咱们大冶飞行俱乐部...不,应该说是整个湖北省内的四所俱乐部终于拥有了一个飞行时间过五百小时的飞行员了!”
齐教官看上去年龄不比他大多少,来自湖北应山的王建今年才二十七,他应该比王建大不了几岁,最多三十上下!
王建接过他递过来的登记簿,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属于他的专属记录。
编号:000172,第一次飞行时间:1912年10月22日下午3时-3时15分....1913年9月16日8点-11点25分!
没有错误,上面清楚的记录了自己的全部飞行时间!
松了一口气,王建喜上眉头...他听说军政府开出的奖励,完成五百个小时飞行训练的,无论原本在军队中的只是普通小兵还是列兵之流,都将内升获得少尉待遇,同时连家属也开始享受少尉级军官军属保障,这对于出身贫困的他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很快他似乎有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收敛了,将登记簿递给了齐教官。
五百个飞行小时虽然很多,但是真正努力去训练,一天像他一样做足三个小时的标准训练,一年内是完全能够达到的。但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加他才出了三个人呢。一来是因为飞机这东西价钱不便宜,都快赶得上一门好炮了,结果一个俱乐部也不过才分到了三十多驾飞机,寻常训练都要分组,人多机少!另外嘛,就是飞行对天气的要求非常高,寻常阴雨天俱乐部虽然也偶尔来一场适应性训练,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放在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天气,因为恶劣的天气很容易造成飞行事故。
如今的飞机制造主板都是木材,只有少量的地方采用铁皮糊上,十分脆弱得紧。尽管飞机制造厂正在研究如何用笨重的钢铁制造飞机,不过目前进展十分缓慢,加上天上天下的温差容易导致发动机跟螺旋桨等出现问题。从王建被挑选中加入俱乐部到现在,他知道听到了十数场飞机从高空因故障坠落毁掉的事情,其中除了几个好命的同伴重伤之外,大多数当场就差不多没了性命。
这么危险的事情,注定了寻常除了俱乐部规定的训练时间,很少有人会选择如他一般主动训练。怕死之心人人有之,何况是面对飞机这一新奇的物件,万一真要在天上出了事情,它可就立刻变成了飞行员的木棺材了!
“别走,跟我来...下午有任务!”
瞧见王建把登记簿递给了他就要转身离开,那齐教官突然叫住了他。王建好奇的转过身,“怎么,下午有什么任务?”
他们寻常除了训练以外,还有些对外的伪装飞行表演、帮助地面勘测提供坐标的任务,多半是出于迷惑人心的目的,王建作为大冶飞行俱乐部的主力,这可并不陌生!
“你小子不是一直都在猜上面建立咱们这些一直给军队编制的俱乐部有什么目的吗?给你提个醒,上次连夜拉到咱们这里试驾,你跟着到天上转了一圈的那东西,如今可就停在江对面的广济县...明白了吗?”
齐教官的脸上掩不住的兴奋,不住的给他使眼色!
“什么?”
王建手上的毛巾掉地上了,嘴巴张的大大的。
“教官,咱们这是...”
“别磨蹭了,咱们俱乐部有过一百小时一样飞行记录的上面全要了,估摸一下时间,差不多大家都该到码头集合了...饭在船上吃,下午两点前咱们得赶到广济!”
“好咧!”
捡起毛巾,王建兴奋的脸都红灿了起来,满脑子里面想得都是那一天见到的那个跟他们寻常飞得训练机不一样的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