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洪化五年,伪清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初三,农历,阴,间有小雨,士卒呼吸时可见白气。
经过车轮式的挖掘后,第三步兵联队成功挖掘了一条深两米,宽不足一米的壕沟直通杜吉根思克城下。壕沟在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时转入地下,实际最后的一段距离是以地道方式挖掘的,因为再怎么隐蔽也不可能真的在城头上俄军的眼皮底下朝他们的城墙挖沟。
七百斤黑火药分别装在三个大陶罐里于卯时(凌晨五点)被搬运进地道里,一根长达两米的火绳被连夜赶制出来,负责点火爆破的是第三步兵联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第一小队,队官果思呆,索伦人,前清军正红旗兵,善于操作火器。
一切准备就绪后,天色尚黑,东方天边并不见亮光,只能依稀看到一点鱼肚白。
第二步兵联队的两个大队及第三步兵联队的两个大队已经奉命集结在壕沟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城墙倒塌后,第一时间冲进城里去。第一骑兵联队第一大队与第二骑兵联队的一个大队为第二突击组,只待步兵入城后后续跟进,彻底瓦解城内俄军的抵抗。
入城的联队战前都接到了关宁军大帅赵强亲口发布的命令——入城之后,鸡犬不留。
破城后进行屠城是赵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他相信唯有如此才能在战后与俄国人进行有利于己方的谈判。只要能达到目的,屠杀并不可耻,更何况城内大半都是俄军的武装人员,他们的双手所沾的血腥绝不比别人少,所以下达屠城令时,赵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与前几日下令驱使民夫和各族百姓充当炮灰时完全不一样。
卯时刚过,赵强即带领一众部将来到一处小土坡上,此处居高临下,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收入眼底,此处位置也便于及时调整兵力部署。
小雨下了一段时间了,军中为数不多的蓑衣都分发了下去,但仍有大半士兵没有避雨工具,只能窝在壕沟里任由细雨洒落。冷,每个士兵都感到了冷,但是他们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屠城令一下,关宁军由上到下沸腾了,战功、财富、女人像欲望的黑洞一样深深剌激着他们。昨天那二百零九个罗刹人首级也让他们疯狂,一些吸吮过罗刹人脑袋鲜血的飞牙喇、鄂温克人更是赤着上身,就那样直条条的站在那,脸上满是狂热,眼珠里透射出的是自信和坚定。
“大帅。”
望着远处还有些模糊的杜吉根思克城墙,刘德吸了一口冷气,紧张的看向赵强,能不能炸塌罗刹人城墙除了赵强自己外,包括刘德在内的所有部下都将信将疑,他们很怕这次也会和罗刹总督劝降一样无功而返。
为了体现自己和部下同甘共苦,所以赵强身上除了那套棉甲外,并没有其他御寒之物,手上也连个手套也没有,站在高坡上,虽然视野开阔,但却同样也要受到冷风的吹袭。正冷得牙关有些上下打抖,听了刘德的话,赵强微“嗯”一声,朝前走了几步,沉着的扫视了一眼壕沟里的士兵后,才转向众人重重的吐了两字:“开始!”
接到动手命令后,果思呆咽了咽口水,紧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低声让他们朝后退。待士兵们都退出地道后,他才举着火把小心的朝前摸去。一路朝前摸去,一路果思呆都在想着千户大人的承诺——事成之后保他个总旗。
总旗啊!这可是中队官,现在果思呆只是个中士小队官,一下升为总旗,可是官升三级,与之对应的好处也是多多,这让索伦俘虏出身的果思呆十分向往,想到那些已经是百户的鄂伦春人,他就十分眼红,常私下腹诽,这些鄂伦春人还不是投降得早些才捞了大官做,要是老子也早点投了关宁军,哪还有你们升官发财的机会。
果思呆对于这次任务充满信心,火药是他亲自部署搬进去的,份量也核算过,火绳也是他亲手捻的,现在这火也是他亲手来点,无论如何这总旗算是当定了!
炸!炸死你们这些狗日的红毛鬼!炸!给老子炸出个总旗来!摸到尽头后,果思呆盯着几个大坛子射出最后的一瞥,毫不犹豫的将火把伸了过去,“哧!”的一声,顿时火星闪动,青烟冒起,只见火绳极快的沿着轨迹向前燃烧着。果思呆不敢再看,掉头就往外跑,虽然火绳足够长,足够他跑到安全地点,但他就是怕,害怕被活生生的埋在地下。
拼命的跑,火把也不要了,闭着眼睛拼命的向前跑着,脑袋上不知磕了多少次,也不知跑了多远,果思呆盘算着该炸了吧,正想着,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脚下的大地猛烈抖动,旋即一股热浪从后袭来,一下将他扑到在地,伴随着热浪的是无数泥土和碎粒,呛得他是眼睛鼻子眼泪鼻涕一把抓,好像窒息一般,无法呼吸,然后眼睛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地道外,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声闷响,都感受到了地底下传来的剧烈晃动。
“炸了!炸了!”
地道外,等得鼻子都渗出汗水的总旗、百户们一下跳了起来,一点也不顾自己的身份,手舞足蹈的在那叫唤着。兴奋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所有的士兵都在壕沟里发出欢呼声。
齐壮和马龙、贺满川他们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赵强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杜吉根思克的城墙,爆炸是发生在地底的,所以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并没有出现,只觉脚底下的大地猛烈的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强在看,盯着看,看杜吉根思克的城墙什么时候倒塌下来,可是一分钟过去了,想象中的城墙并没有如期垮塌下来,仍是屹立在前方。
“城墙没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杜吉根思克,所有人都看到了,城墙并没有垮塌!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心底这样问,欢呼声在瞬间消失了,军官、士兵们睁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前方。
被手下兵从地道里抬出来的果思呆也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城墙塌了没?,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总旗、百户们都看着前面,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疑惑和失望的表情。果思呆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妙,果然,那段本应该垮塌的城墙仍然屹立在那。
“妈的,怎么炸不垮的!”果思呆的脸上满是失望和愤怒,他拼了命换来的却是一无所获,这让他如被重锤击中一样,当场就懵了。
城头上的俄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剧烈的颤抖让他们在城墙上站立不稳,以为是清国军队进攻了,可是视野里却仍旧是那么平静,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怎么回事?所有的俄军都茫然失措,他们相互用眼神垂询,却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熟睡中的军官们也被爆炸声和晃动惊醒,他们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冲出了住处往城头上爬去,只要能看见的士兵都被他们问过了,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尼基塔一夜未睡,他知道城外的清国军队在杀害总督大人后,一定会选择立即攻城,所以他不敢去休息,他要一直守在城头上,看到清国军队的进攻被打退后才能安心。刚才的剧烈晃动让困扰他一夜的睡意瞬间消失,也让他心中忐忑不安。从声音来看,好像清国人使用了火药,可是城墙上却没有受到清国军队大炮的轰击,也没有看到清国军队发动进攻。
清国人在搞什么鬼?带着一脑子的疑问,尼基塔和赶上城头的瓦西里等军官开始四处查看,想要搞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走几步,却听到城外突然传来无数人的叫吼声:
“塌!塌!塌!”
几千关宁军士兵们用着不同的声音在叫着同一个字“塌!”,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片刻之间所有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甚至连赵强也在那跟着喊了起来。
“塌!塌!塌!”
快他娘的塌啊!赵强焦急的喊着,他无法接受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实,因为他已经没有后路,如果城墙不塌,杜吉根思克将会成为关宁军和他的滑铁卢。
许是几千人的齐声叫唤感动了上天,在俄国人一头雾水的注视下,离城墙最近壕沟里的士兵突然看到城墙上一块石头笔直的掉了下来,石头落地的时候牵动了几千双眼睛,牵动了几千人的神经。
“不好!”
第一块石头落地的时候,尼基塔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晚了,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的他再也叫不出一声,因为他必须立即往其他地方跑,不然就要被垮塌的城墙给带到城下,然后被活埋在石头里。
“城墙塌了,快跑啊!”
火枪手们大呼小叫的向着两边城墙跑去,没有人再敢呆在那里,三米高的城墙好像老朽的老人一样晃悠悠的倒了下来,无数的石头从城墙上掉下,砸得下面冒出灰尘来。灰尘过后,一处二十多米的缺口出现在了关宁军的眼前。
“冲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第二步兵联队副千户钱林在所有人都在怔怔的看着那缺口时叫了起来,然后身先士卒跃出了壕沟,奋不顾身的身着缺口处冲了过去。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关宁军士兵从壕沟里爬了上去向缺口冲去。四个大队两千四百名步兵如同无数条小溪一样汇聚到一处,喊杀声、火铳声、刀剑声如同交响合奏一样,响彻在整个杜吉根思克上空。
“上帝,我们完了!”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缺口里冲进城中的清国军队,尼基塔绝望的瘫倒在地,他的脑中空白一片….
………
作者注:“洪化”是大周昭武皇帝吴三桂之孙吴世藩于贵阳登基为帝后的年号。洪化元年即康熙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