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祥林和赵尽忠虽然身为村领导,但他们在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他们刚才既对厉中河咒骂,又对徐浩洋污辱,更重要的是,在生命遇到危急的紧要关头,他们竟然互相咬,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拿着石头照着对方的头上猛砸,相互间展开了猛烈的撕打,意欲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风平浪静了,群狼退却了,他们的生命得到保全了,可他们的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种复杂的感觉在滚动着。
厉中河能够感觉到郝、赵二人的心情,拿出香烟来,给两位村领导递上,又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给两位领导点上,笑呵呵地当起了和事佬:“我说老郝,老赵,咱们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快点走吧,争取天亮之前赶到江石镇,如果天亮之前到不了,那咱们桃花沟可陷入被动了,麻镇长就算跟你们关系铁得很,如果耽误了正常的工作,任谁都说不过去啊。”
郝祥林和赵尽忠接过厉中河递过来的香烟,猛抽好几口,始终没有说话。
厉中河痛心的道:“我说两位哥们,咱这可是软中华啊,你们慢点抽好不好?好烟嘛,咱就得好好品一下嘛。”
郝祥林抬起头来,看看赵尽忠,又看看厉中河,吐出一口烟圈,道:“刚才我有些冲动,忠子你不会怪我吧。”
赵尽忠也抬起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
厉中河笑盈盈地道:“行了,行了,我都跟你们说过了,这是我们遇到非正常事件的时候出现的非正常反应,大家以后该怎么办还怎么办,都起来吧,咱们得快点到江石镇去,如果呆会再有什么狼虫虎豹啥的,那就不一定有现在这么幸运了。”
徐浩洋也接过话来,道:“是啊,厉兄弟说得没错,咱们还是赶紧到江石镇吧。”
郝祥林和赵尽忠无奈之下,只得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准备上路。
刚走了没几步,郝祥林停了下来,朝着厉中河道:“我,我们两个都伤成了这副样子,明天,明天咋跟工作组汇报工作呢?哎……”
“哎呀,老郝啊,你呀你,总是想着工作,而不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厉中河拍拍郝祥林的肩膀道:“咱们先走出这片大山,好不?等出了这大山,到了江石镇,到了安全的地方,咱们再商量怎么办,咱们还是先把命保住了再说吧。”
大狗、二狗等四名壮汉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极度恐惧中转过弯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他们,这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了:“走不走?你到底走不走啊?你要是不走,我们哥几个先走了。”
说着,四名大汉竟然要同时起身离开。
厉中河赶紧说道:“兄弟,等一等,大家结伴而行嘛,这么黑的天,咱们人越多越好,人越多胆越壮,还是一起走吧。”
大狗、二狗刚才在朝着歪脖子老树上爬的时候被厉中河用猎枪的枪托狠狠砸了一下,脑袋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哥俩对厉中河道:“厉副村长,我们头上起了个大包,这笔账你打算咋算?”
厉中河微微一笑,道:“咋算,你们说咋算,事情都过去了嘛,我刚才也说了,刚才那件事,是一个正常人在非正常情况下的非正常反应……”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大狗、二狗哥俩郁闷地皱起了眉头,道:“听说你那儿有茅台酒,回去后给我们哥俩来一瓶。”
“哇操,瞧你们这么点出息,一群农民!头上起了个大包,就屙老子一瓶好酒啊,门儿都没有!如果说咱们哥几个一起经历过生死,等回去后你们到我那儿喝酒,那老子肯定拿出一箱酒来请你们喝!”
“好好好,厉兄弟,咱刚才差点被恶狼撕着吃了,后来又活过来了,这可是经历过生死的,回去以后,咱兄弟到你那儿喝酒,你可不能小气。”大狗笑道。
“想喝酒,可以,你们先答应我一件事。”厉中河嘿嘿笑道。
“啥事?你说说。”四名壮汉同时看着厉中河问。
厉中河指了指郝祥林和赵尽忠,道:“你们四个,分成两组,一组扶住老郝,一组扶住老赵,咱们争取天亮之前赶到江石镇。”
大狗、二狗四人听了厉中河的话,暗叫厉中河狡猾,同时,他们也是不傻子,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又听村里人流传着冷先生对厉中河的评说,他们觉得厉中河总有一天会在桃花沟牛叉起来的,像这样的人,还是提早结交为好。
“哎,看在喝茅台酒的份上,咱们就听厉副村长的话吧。”大狗显然是这四名大汉的威信最高者,而且他貌似也很会说话,并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于是,四名大汉分成两拨儿,大狗和二狗搀扶着郝祥林,另两名壮汉扶着赵尽忠,沿着陡峭曲折的山道,一行人朝着江石镇的方向大步而去,他们挨得紧紧的,唯恐落后,唯恐再出现什么群狼围困的危急之事。
厉中河一边走一边在琢磨着,那么多的狼,为什么突然之间出现呢?也许它们闻到了人味儿,这倒不是啥稀奇的事。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么多的狼,为什么到后来都突然间退却了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大黄真的来了?
除了把这个奇怪的现象归结到大黄的身上,厉中河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能让群狼主动撤退!
当然,厉中河暂时也不考虑这些事情了,他迈开大步,朝着江石镇的方向而去,跟在后头的郝祥林和赵尽忠,虽然浑身疼痛,尽管满头满脸都是血,但他们也不敢大意,咬着牙关,拼了吃奶的力气,紧紧地跟在了厉中河和徐浩洋的身后,唯恐落单。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一行人走出了大山,进入了晨曦中的宇东庄。
沿着平坦的路面,一行人径直朝着江石镇镇政府而来。
厉中河在这个时候站住了,扭过头来,朝着郝祥林和赵尽忠道:“老郝,老赵,你们现在到镇卫生所去一趟,包扎一下伤口,总不能跟恶鬼一样进入镇政府吧,一旦让工作组领导看到,那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郝祥林和赵尽忠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他们现在竟然对厉中河想恨都恨不起来,甚至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也许是厉中河在刚刚过去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生命危险过后及时把大家拢起来,也许是厉中河及时提醒他们两个到到卫生所里去包扎,总之,厉中河都是为他们着想。
在厉中河和徐浩洋等人的陪同下,郝祥林和赵尽忠转入一条小巷,又走了二十多分钟,一行人便进入了江石镇卫生所里。
由于时间还早,小小的乡卫生所里只有一个十八九岁、身着白大褂的姑娘在值班。
姑娘一见两个大叔满头满脸伤痕累累,再细一看郝祥林和赵尽忠的模样,脱口而出道:“祥林叔?尽忠叔?你,你们这是……”
郝祥林和赵尽忠禁不住对视一眼,这才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位白白净净、相貌可人的姑娘。
然而,两位村干部却认不出这位姑娘究竟何许人也。
厉中河虽然一脸的镇定,但他同样在对这位姑娘进行着审美,在厉中河看来,这位姑娘长相标志,皮肤白皙,身材窈窕,唇红齿白,笑颜灿烂,绝对算得上美女级别,再加上她身着洁白的白大褂,更有一种清纯无暇之美。然而,与史怀英相比,她欠缺了一丝丝如水的温情,少了几分淡雅与恬静。而与桑云儿相比,她则多了几许稳重,少了几丝轻浮,多了一点点学识,少了一点点浅薄。
正当厉中河品味着这位美女时,郝祥林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张德延家的二闺女,对吧?”
“我也想起来了,你叫张丽华,对吧?三年前你考上了鸡鸣县卫校,没错吧?”赵尽忠笑道:“哎,真没想到啊,这么快就毕业了,而且分到了镇卫生所,不简单,真不简单啊!”
听着两位村领导的赞叹,张丽华笑着点了点头,道:“祥林叔,尽忠叔,你们两个这是咋滴了?”
郝祥林和赵尽忠老脸一红。郝祥林道:“今天上午到镇里开会,昨夜连夜赶路,摔了好几跤。”
“快,快坐下,我先给你们洗洗伤口。”张丽华不无担忧地道。
于是,郝祥林和赵尽忠坐到指定的位置,接受张丽华的治疗。
厉中河却暗暗地留心着,这位女孩就是张德延大哥的二闺女?张德延大哥,那可是桃花沟十多年前的村长啊,当年被人阴了,没脸在桃花沟呆下去,后到鸡鸣县城去开出租车。
想起那天晚上跟张德延说的那么多话,厉中河的心里便泛动着丝丝暖意。如果哪天老子在桃花沟得逞的话,一定要把张德延招回来一起干事创业!
“哎呀,祥林叔,您伤的不轻啊。”张丽华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幸亏你来得及时,我现在给你打封闭。”
不大一会儿,张丽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尽忠叔,您伤得也很重啊。你们这两个叔叔,这到底是咋搞的嘛,磕磕碰碰的,也不可能这么严重啊。”
在治疗室外间的厉中河和徐浩洋对视了一眼,俩人的眼睛里现出无限的感慨,还有无奈。
厉中河相信,郝祥林和赵尽忠从今天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相濡以沫了,再也不可能像曾经那样铁杆了。
冥冥之中,厉中河似乎有一种感觉:只要郝祥林和赵尽忠这两个铁杆兄弟之间出现裂痕,他便可以浑水摸鱼了!距离冷先生所说的“改天换地”距离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