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并无大事,各省代表团陆续启程离开广州,前往梧州与各自的督军会合,安排共商大会召开之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蔡锷这两天除了与梁启超、岑春渲、宋教仁都走动之外,很少再主动露面,对外只称是旅途劳累,连《广州商报》、《广东民报》安排的采访都一概推掉。
除了在蔡锷抵达广州的第二天,吴绍霆好好的与蔡锷畅谈了一下午,内容正是关于共商大会在该如寻求真正的出路。共商大会的召开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在解决与北洋关系之前,就应该先解决这个巨大问题的本身。
虽然谈了一下午,大家都做出了充分的猜想和推论,但终归是没有说出定论。
不过对吴绍霆来说,他总算从蔡锷身上套得了一些有用的话,对方在应对北洋态度上已经十分明确,务必是要爆发一场战争。至于这场战争到底是按照历史上护国运动的走向,还是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不仅蔡锷自己都不清楚,就连吴绍霆也感到不能过早断言。
转眼间到了一月四日,一大清晨巡阅使署衙就开始忙碌,准备下午动身前往梧州的事宜。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昨天下午邓铿、陈炯明等人已经先出发,到梧州负责招待其他各省的督军以及安排吴绍霆迎接工作。
八点钟时,吴绍霆与广州警备司令部倪映典见上一面,交代了自己离开广州之后的管理工作。在他离去之后,广州的军务和政府暂且都交到对方手上。这些年倪映典一直都在负责广州城防事务,在这方面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就在倪映典刚刚离开不久,吴绍霆正在管理更换准备启程的衣服,侍从处突然派来一人通报,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跟着侍从官一起前来的,竟然还有宋教仁、于右任、许雪秋和陈少白四人。他原本以为是两件事,后来听完侍从官的汇报后才知道为什么这四人会一起出现。
“什么,廖仲恺到访?人现在何处?”吴绍霆惊讶的问道。
在这个时间来了这样一位人物,除了意外还真想不出这算什么。
“就在北大门的客厅。”侍从官马上说道。
“怎么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这还真是赶着钟点来的呀。”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换上的衣服都顾不上戴好纽扣。
“霆帅,刚才我们都已经先见过仲恺先生了,他是凌晨才刚刚下的船。仲恺先生这次是专门以中华革命党代表身份希望跟霆帅见上一面。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昔日的故交,就算不念在革命同仁的面子上,也应该念在这份人情上才是。”陈少白语重心长的说道。
“震之,仲恺他这次专程到访,势必还是为了督军共商大会。咱们都是为国家着想,有些成见应该先放一放才是。”宋教仁也连忙说道。
“我又没说不见。”吴绍霆不耐烦的说道,“关键是时间这么急促,下午一点钟我就要赶去梧州,仲恺先生要跟我谈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我是没办法马上就做出答复的。”
“也是,仲恺先生来的太突然,就算不提前做出通知,起码来的早几日也好。”宋教仁叹息不已的说道。
“算了,人都来了,见总是要见上一面的。嗯,我现在就过去。”吴绍霆想了想之后,决定先去见了廖仲恺再说。不管廖仲恺今天带来了什么言论,决定权仍然在自己手里。
在前往北厅的路上,吴绍霆脸色很不好看,如果廖仲恺是以朋友故交的身份出现的话,一定会让这次见面显得更容易一些。然而廖仲恺实在是太不灵魂,竟然直言不讳的说自己代表中华革命党,这已经给见面带来了一股压力。
北京和广州两次遇刺,孙中山一派不仅没有给出交代,到今天还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打着中华革命党的旗号就想跟进步党、国民共进会平起平坐。对吴绍霆来说,这简直就是打了自己的脸还不肯赔礼道歉。
来到北厅的客厅,廖仲恺正坐在那里喝茶,许雪秋、周震麟、邹鲁三人陪在一旁。他看到吴绍霆走进来时,连忙站起身来相迎。
“仲恺先生,自从南京一别真是阔别多年,今日得意重逢果然是一桩幸事啊!”吴绍霆先一步客气的说道。
“震之,别来无恙,你还能记得我这位老朋友,我心里甚是高兴啊。”廖仲恺大步走上前去,抓住吴绍霆的手握了握,感慨万千的说道。
“来,请坐。”吴绍霆拉着廖仲恺重新落座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落座。
“唉,今日是刚下了邮轮就赶过来,事先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实在是冒昧的紧。希望震之你还不要见怪。”廖仲恺唏嘘的说道。
“哪里的话,仲恺先生不管什么时候到,都是我的贵客。今日我们好好叙一叙,你且留在广州多住几日,渔父兄现在就住在西院,我回头马上吩咐人去多安排一个房间。下午我要先去一趟梧州,相信仲恺先生已经听说了南方督军共商大会,等这一节结束了,我尽快赶回来再与仲恺先生好好舒怀一叙。”吴绍霆先一步抛出了话,不打算跟廖仲恺谈公事。
不过廖仲恺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在心机方面向来都有欠缺,因此未能揣摩到吴绍霆这番话的寒意。他换上了严肃的面容,立刻说道:“震之,这次我从日本匆忙回国,正是希望跟震之你好好谈一谈关于南方督军共商大会的事情。八个月前袁世凯推出的新法,践踏民意,诋毁共和,破坏临时约法精神,这是举国震怒的大事。之前卓如先生与震之一起联手发表声明,孙先生在日本也是很支持的,一直都在通电响应。如今袁世凯执迷不悟,采取进一步措施是理所当然。孙先生知道共商大会承担的意义重大,前路也颇有压力,所以专程派我前来与震之协商,我们中华革命党愿意助阵一臂之力,让共商大会的声势多一份力量。”
吴绍霆听得廖仲恺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心头顿有烦躁之意。他长叹了一声,先前热情的表情渐渐生冷了起来,不温不火的说道:“仲恺先生,这次我招待你是念在昔日的患难之交以及我们私人的关系。至于中华革命党的事情我现在根本不想理会。仲恺先生若还顾及朋友之情,希望你不要再谈这方面的事了。”
廖仲恺脸色大变,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尴尬,一腔热血一下子被冷水浇灭。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震之,你还在为去年的事情怀恨在心吗?可是,这件事与孙先生无关,与我们中华革命党无关,纯属是陈其美的私人行为。为此孙先生还狠狠教训了陈其美,几乎足足有三个月没有理过他。事发后孙先生也发了好几封电文来慰问和道歉,震之你为何还是想不开呢?”
吴绍霆冷笑了两声,悲愤的说道:“仲恺先生,我不相信换做是你你会如此大度。”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加重了语气又说道,“两次,两次刺杀,让我在鬼门关走了两次,我的警卫长丢了半截胳膊,我的妻子到现在还是双目失明。你说,你说,这个仇我能忘记吗?而孙先生只是发了一通脾气、不理这个凶手,就以为这件事可以扯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廖仲恺立刻说道:“震之,那你打算怎么办,一定要杀了陈英士报仇雪恨吗?陈英士已经承认错误,只因为当时震之与袁世凯走在了一起,所以才混淆了判断力。当时正是革命陷入低落的时期,任谁都会有消沉和气恼,这也是人之常情。再者,陈英士只说策划了北京的那次袭击,至于广州石室圣心大教堂的爆炸委实不知情。”
吴绍霆也猜出广州的事情不可能是陈其美所为,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其美必须背这个黑锅。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陈其美当然爱怎么说都行。我不管这么多,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了解。”
廖仲恺苦闷无比,再次劝说道:“退一步说,就算是要针对陈英士,可是与孙先生又有何关?这次中华革命党是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着想,震之你怎么可以把国家大事跟私人恩怨混为一谈?大家都是想为国家尽出一份力,共商大会多一份声援就多一份希望,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才是!”
吴绍霆大声的说道:“仲恺先生,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多说,有些事还得为大家留点颜面的话。明日共商大会就是正式召开,就算各省督军愿意请中华革命党参加,只怕你们也是赶不及的。还是省省心吧。”
廖仲恺不放弃的说道:“只要大家真的有心,这次可权作第一次会议,稍后再拟定召开第二次会议,到时候孙先生一定亲自赶来参加。”
吴绍霆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廖仲恺,究竟是孜孜不倦还是太过天真呢?他不客气的说道:“仲恺先生,这次共商大会是进步党与我方前后忙碌了一个多月才决定下来,之前你们中华革命党除了通电声援之外,还付出过什么实际行动?凭什么你们说改我们就要改?“
廖仲恺震惊的看着吴绍霆,不敢相信的说道:“震之,你,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廖仲恺,在场的宋教仁、陈少白、许雪秋等人也都露出吃惊之色,吴绍霆的话实在是有欠妥当,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昔日的同志,就算现在不希望中华革命党插一手,但必要的情面总得留一些才是。
吴绍霆豁然站起身来,态度坚硬的说道:“若是论私交,我一定好言好语,可是现在谈及到公事,而且还有我个人不能放下的恩怨,我也只好不客气了。若孙先生真心实意要为这次*新法做出力,大可等到我等出兵讨伐北洋时为义军筹募军费、摇旗助威。这次督军共商大会只是我等武夫之言,即便孙先生到场也谈不合适。”
廖仲恺又急又气,可是想要翻脸之时又觉得理由不足,最终一肚子的怨气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停顿了一会儿,吴绍霆再次说道:“仲恺先生,你来这里我不把你当外人,稍后该吩咐的我会吩咐下去。如今我手头上还有些许公务要处理,就不多陪了。渔父熊、于先生等人会招待仲恺先生,若仲恺先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托人转达给我。失陪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廖仲恺望着吴绍霆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自己到底该埋怨谁呢?
-晌午时,吴绍霆还是与廖仲恺一起吃了一顿午饭,蔡锷、岑春渲等人也都到场。宴席过程中,廖仲恺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脸色,几乎没怎么跟吴绍霆说话。倒是蔡锷、岑春渲与廖仲恺多谈了一些题外话,勉强让气氛过了去。
吴绍霆原本还担心廖仲恺会在宴席上说服蔡锷支持孙中山,直到宴席散去之后方才安下心来,看来廖仲恺这次是真正失望透顶了。
刚到正午,宴席正好结束,吴绍霆简单的与廖仲恺说了两句话,然后便回到官邸收拾了一阵,一点钟还没到就跟蔡锷一起出发前往码头。岑春渲、宋教仁做为国民共进会的代表也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