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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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三章 如雁过不负青云(四)

密室中,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要从对方眼中得到一个确切的信息。

三人都攥紧了手里盖好御印的圣旨,神情激动而坚定。

端木玉的爽快远超他们的预想,端木玉的大方更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他当着他们的面提笔写下了圣旨,又解下腰间的玉玺,分别在三张圣旨上用了大印。

依圣旨约定,厥国北征事成之后,三家皆可或封异姓不世王爵;徐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商州、安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乾水城、陈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稔州;三大王府自治封地,永不缴赋、纳贡;三大异姓王府皆可建置王府属军一万五千人,兵丁、将佐自行征调、派任。

显然,端木玉事先已经考虑周详,三家封地无论大小、人口、民富、地势、气候都很接近,如此来,他们谁也不会生出愤懑之心。

“端木玉一诺千金,言出必践。我一回鄞阳便会将此间所诺之事拟旨,交由内史府封存。即便大业克成是在我身死之后,厥国皇室亦必履行此诺!”端木玉站到三人面前正色言道。

他面容清正,言语铿锵,让人自然生出一丝信服。

“巨鹿王、耒阳王都是厥国皇室遗脉,徐、安、陈三家皆为我端木氏分支。你们潜藏大华三百多年犹能不忘祖业,封王封地也是理所应当。”端木玉微微皱眉谓三人道,“厥国的江山,不该是皇帝一人的江山。若厥国得以收复旧土,端木氏能重归中原,我必将大赏有功之臣。不仅你们,还有其他的大将、大臣,皆会各有所伤,各得所封。君臣共享天下,才能齐心一处,方可江山永固!”

“江山独享,君臣离心”是端木玉用数年时间总结祖业覆亡得出的论断。

有了这个惨痛的教训他才想到,一旦恢复祖业,定要大赏战时有功之臣,将他们的命运和皇室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

齐心,则君臣相持,一荣俱荣。

离心,则君臣互忌,家国危亡。

“先祖失臣,夏汝仁起事后竟至于勤王无人。战场之上皇室苦苦支撑,渐陷孤立无援之境。最后兵败如山倒,颓势不可挽回。”端木玉在密室之中轻轻踱步,嘴里低声说着,“以史为鉴,可知先人之恨,避先人之失。眼下大华积弊多年而厥国内政清明,文有胥潜梦这等治世之臣,武有穆丹青这个的领军良将,正是端木氏复克中原的不二良机。玉身为厥国之主,担负着历代祖宗、朝堂上下的希望,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良机逝去。在此,我可以告诉你们,厥国北征之战必在五年之内。三位可都是真正的端木氏后裔,请不计代价与我共谋此举!生,尔等三家与皇室共掌江山,子孙后代福禄不尽!若不幸死,也算魂归故业,死得其所!”

他的话音虽小,三人听在耳里却如被五雷轰过,灵魂如同经历过一次涅槃。

上承祖宗,下载万民,端木玉亲承北征便在五年之内。

不计生死,共谋大业,胜则青史留名,败也不枉一场轰轰烈烈。

“我们还有甚么好犹疑?还有甚么可藏私?”

听端木玉一席话,他们皆不禁自惭形秽。

眼前之人,实在是再刻薄的人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清、正、诚、信、勇、智、仁、善... ...

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拜在地,郑声道:“臣等愿肝脑涂地,竭尽所有,助皇上克成大业!”

他们虽然都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室遗脉,却一直没有主动派人去厥国联络,除了觉得时机未到,另一个缘由便是,他们不知道端木澜、端木玉到底是甚么样的人,是否值得三家以万人性命托付前程。

直至踏入这个密室门之前,他们心里都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一旦进了密室,则再无路可退。

“得此明主,无论事成事败,皆是一生幸事!”徐啸钰在心里无声轻叹。

自接掌徐家以来,他时常迷茫,甚至有时会怀疑。

“徐家十几代人已在大华生活了三百多年,真的要去反它、颠覆它么?”

“夏氏江山根深蒂固,我们所谋之事能成么?”

这三十几年来,他从未如今日这般清醒、笃定、兴奋、狂热。

“是啊,即便拼光徐家家底,搭上徐家所有人的命,也是为了祖宗故业,哪有甚么不值当!谁不会死?我还有几年命在?与其老死床榻,实在远不如轰轰烈烈为祖宗故业马革裹尸。”

见了端木玉,徐啸钰由心生出了一种“求仁得仁”的感概。

“徐先生,北征大华既是我端木玉的大业,亦是二王三家的大业,是所有端木氏、穆氏子孙的夙愿。战事无绝对,玉不敢言北征之战有胜无败,然,无论胜败,我等一同承担而已!力行则无愧,上不负宗庙,下不负黎明,其间不愧于自己。我如是,三位亦如是。”端木玉挨个托起三人,轻笑着道。

“皇上所言极是!”三人齐声应道。

行礼既毕,端木玉乃示意三人各自落座,他尚有其他事宜与他们商议。

“此间之事办完,我便要回鄞阳了,北征之前应该不会再来大华。今夜此间,我们便议定一个行事总纲... ...”

... ...

送走了易倾心,梅远尘的心思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他打小就是这种温润的性子,旁人待他好,他便加倍待人好。

海棠如此,夏承漪如此,云晓漾亦是如此。梅远尘自问对三人是由心的疼惜、怜爱,那是男女之爱。

唯独易倾心不同。

“倾心待我用情至深,只是,我心里却总是把她当了妹妹、朋友。若说情爱,我... ...”

“易家对梅家可谓是恩情深重,我实在不该伤了倾心。”

梅远尘在院中伫立良久,仍是觉得左右为难,无有两全之策,只得舞剑解愁。

... ...

四人在密室中交谈甚欢:三人有疑则问,端木玉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两个时辰后,行事总纲的脉络总算理清,共识已成。

“皇上嘱咐之事,我等已牢记在心,不敢有忘。还望皇上早日归去,主持鄞阳大局!”徐啸钰离座,辞别道。

若州虽被他经营得滴水不漏,若州以外却总还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谁都不想端木玉出事。

“虞先生已经在准备了,明日便回去。”端木玉笑道,“也没甚么送你们的,便赠你们一幅字罢。”

言毕,弯腰从屉子里取出了三个卷轴,挨个递给了三人。

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打开一看,见卷轴中只有十字:一生如雁过,不敢负青云。

“这是玉亲手所书。”端木玉铿声谓三人道,“三位,我等以此自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