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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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满月宴

张帙莳在神珠殿后花园的一个空旷清净房子里住了下来,何乳娘每天抱了嵘儿过去。赵迁、丐儿、绣姑、南宫峙礼等人不便打扰,每天在主殿闲适享受着,顺便阻止别人侵踏,打搅张帙莳为嵘儿启蒙。

祉儿仍是由绣姑哄养着。素蔻公主因那天被张帙莳拒绝又羞辱了一顿,心里大恨,说什么也不肯再往神珠殿来。若不是祉儿离开了绣姑没法生活,只怕她早就把儿子抱走了。

转眼间,到了嵘儿的满月宴。何乳娘给嵘儿穿了一件明黄色花团锦绣薄棉袍,戴了缀东海明珠白玉铃铛惟妙惟肖虎头帽,披一件绛红色凛凛小披风,显得面如满月、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神采奕奕。

嵘儿已经会走路了,沿着桌子,不用大人扶,小腿立着就特别的敦实,半点都不打颤。高兴时,偶尔还摇一摇手、挥挥小拳,可爱极了。祉儿比他大数月,不要说走路了,连站都站不稳,和嵘儿在一起一比,看着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俨然天壤之别了。

绣姑这天早晨起来,有些忧愁对丐儿道:“嵘儿长得如此之快,越发对比得祉儿一切都显得缓慢。这样,满月宴上嵘儿肯定能收到不绝于耳的赞赏,要是落入了公主的耳中,又该心生恼怨不快了。”

丐儿道:“应该早点对太子说,嵘儿要启蒙,满月宴免了就算了。”

绣姑叹道:“皇上年龄已大,只这么一个皇孙,出生之日就大赦了天下。要不是战争不断,免三年赋税都可能。满月宴怎可能不大操大办呢。我只担心,神珠殿的地方,不够宴待来人呢。”

“无非是拣重要的,才能来神珠殿见见皇太孙吧。”丐儿道:“像那些国公侯府诰命夫人,在太子妃的宫殿里宴请一下就行了。”

绣姑笑道:“也是。不然,虽只是三月天,那些夫人们常年养尊处优的,能走过通往神珠殿的水上台阶,也该头晕目眩、香汗淋漓了。嘴上虽不抱怨,心里恐也叫苦——比肩继踵的人,连皇太孙的鼻子眼睛都看不清,辛辛苦苦跑来不是受罪是什么。”

“我还怕我这神珠殿,香脂香粉味儿,半月也散不去呢!整日住在里面,岂不腻胃。”丐儿作扇鼻子状道。

过了一会儿,太子来了。对丐儿道:“来的人出乎意料的多,熙熙攘攘的,都在前院的正殿候着呢。父皇、母后说了,不如抱着嵘儿、祉儿过去,在众人面前打一个照面,再抱回来。”

丐儿、绣姑对看一眼,点头道:“这样也好。神珠殿在水上,怕禁不动那么多人呢。”

于是,何乳娘及几个麽麽,轮流抱着嵘儿、祉儿,小心翼翼出了神珠殿。祉儿不习惯别人抱,一开始哭哭闹闹的,绣姑就跟着抱他的那麽麽,朝着祉儿温柔笑着,祉儿目不转睛看着绣姑,渐渐止了哭声。

春日晴好。湖边的柳已笼上了淡淡绿烟,煦煦的风吹在肌肤上,微微生寒。刚出了月子的丐儿,走得久了脚重腿虚,满头是汗。

绣姑这一月,每天晚上瘦身锻炼,效果并不显著,然而行走之时,腰间凭增了一股力量,区区台阶不在话下。她扶着了丐儿,缓缓谨慎走着。

丐儿穿了一件藕色缠枝花的褙子,绣姑则是浅蓝色的,花形也与丐儿相似。两人走在一起,真是像亲姐妹。

绣姑笑道:“你可是皇太孙的生母,穿得这样朴素,一点都不明亮喜庆。那些人见了,还不把你当做了乳娘!”

丐儿咯咯笑道:“这样倒好。若是太出挑了,一个个眼光如火焚在身上,还不把我烧出个窟窿来。”

“你啊,一直都是个纵火的,如今做了娘,倒懂得避着引火上身了。”绣姑眉眼间淡雅如初见。

丐儿借着绣姑的力,走了半晌,阶梯才尽了头。抹了一把汗,说道:“你得感谢我,如今你的身子是愈见康泰了。”

“这个好说!”绣姑道:“你每晚陪着我做减肥运动就行了。我做五十个,你翻倍不就行了。”

“……”丐儿赶紧岔开话道:“你看,那边的早山茶开了!”

绣姑含了笑,折了一朵紫红色的,戴到她鬓角道:“素色之中,一点妖娆。这样更漂亮。”

“妹妹戴了,姐姐不戴,岂不显得差异太大?”丐儿捻一朵半边粉半边白的,插入她发髻中,拍手笑道:“配上你的衣衫,清丽中有娇艳。”

绣姑无奈道:“没见过你这样爱报复的。”

嵘儿、祉儿各自趴在麽麽背上,脸朝后面,好奇地看着丐儿、绣姑的鬓上花。

丐儿玩心忽起,采了几朵花,拿到嵘儿脸前,半蹲着身,用拇指和食指念了一撮花蕊,放到他唇畔道:“好吃的,吃吧,啊?”

“连自己的儿子也坑害。”绣姑笑着摇头。

说话之间,嵘儿柔嫩的小嘴竟一吸,把花蕊都吃了。

“完了!”丐儿道:“这还得了!爱吃花的,长大了还不成了采花大盗?”

绣姑看见麽麽惊诧如看怪物的眼光,忙一把紧紧捂住了丐儿的嘴:“就要出书院了,到处都是人,隔墙有耳的,不得乱说话!皇太孙还小,都被他母亲这样挤兑……你瞧瞧,天下有你这样的吗?再说,小孩子不知什么是什么,不要说花了,就是你给他一个青皮柿子,他也不管不顾地啃!”

丐儿愁眉苦脸道:“真不是我故意挤兑他!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公子哥儿,打小爱吃胭脂,长大后就多了脂粉气、英武不足,常在内闱厮混,缺少男儿气概。”

绣姑皱着额头道:“打哪里听的这种事儿?就算是真的,嵘儿体内真力雄厚,长大后恐英武太盛,缺少人情缱绻,如果再用点花儿草儿的柔和折中,刚柔并济,阴阳互补,人格不是更健全、臻于完美吗?”

“你说得这样好,我倒踏实些。”丐儿长舒气道。

“是你想得太多!”绣姑嗔她一眼道:“胭脂水粉该多香啊,吃下去也算奇葩了!嵘儿不过吃些花蕊,纯天然的,味道清香而不浓冶……”

绣姑说到这儿,“咦”了一声:“这是否代表着嵘儿长大后喜欢的姑娘类型啊?”

丐儿愣了半天,挠着绣姑道:“哎,他才这么小,你就想着他青春期萌动之后的事了!”

“这是人之常情,我说的并不算过分。”绣姑道:“我这做姨的,总比你这做娘的厚道些!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嵘儿长大了我跟他学话,让他看看你这做娘的!”

丐儿涎着脸笑道:“我这做娘的怎么了?论开明民主,你找不来第二个!”

“可也叫人提心吊胆!”绣姑佯怒瞪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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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门向前院的主殿望去,果然黑压压穿红着绿的都是人。她们或相互间说着话,或拭目以待着,不见疲倦,倒个个焦急又期盼。太子领着丐儿、绣姑,后面跟着麽麽们,进入了主殿后面的厕间。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极为雅致,皇上、皇后、柳淑妃、太子妃、宰相夫妇已在里面歇着。庭外的热闹和聒噪,似乎与这儿全不相干。

引导太监还在接待着后续来庆贺的宾客。各种珍贵的礼物,被登记着送入了库房。太子府的库房并不大,而是临时把主殿西侧的三次间,改作库房。

这是孤竹王朝的长孙,虽非嫡生,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送的礼物可谓费尽心思,恨不得都拿出了自己的传家之宝。

辟毒银箸、赤金璎珞、翡翠雕摇钱树、羊脂玉对手钏……琳琅满目,晃得人眼都花了。

太子妃看得心里酸酸的。素蔻公主别着脸,一脸不屑,不知是在骂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呢,还是在骂送来的礼物:“没一个好东西!”

丐儿懒得理她。

皇后身旁的一个麽麽道:“虽不是好的,也都是心意。”

素蔻公主忿然异常,碍着她是母后宫里侍奉的老人,也不好发作。不然,早就命人掌脸了。

皇上赵渊先抱了嵘儿在腿上,然后又拉了祉儿在膝前站着。呵呵笑道:“朕这也堪称儿孙绕膝了。”

话刚落音,嵘儿头伸出,脸朝地,两手倒撑在赵渊的膝上,软软的身子腾空如猴儿一翻,竟往距离赵渊一步之遥的地上摔去!

众人大惊!

这种以脑袋着地的方式,后果无法想象!

“嵘儿!”皇上、皇后、太子齐喊。

连余下的几个人也惊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嵘儿竟稳稳当当站在了地上!眼里尽是顽皮地看向每个人。

那抹戏谑,那股气势,叫人心脏咚咚直跳。

一时间,观者都忘了去看嵘儿是否磕着伤着了,怔怔站着不动。

祉儿被紧张窒息的气氛,弄得“哇”一声哭出来了。

皇上等回过神。匆匆把祉儿随便往一个婆子怀里一放,又惊又喜地扶住嵘儿,上下左右瞧了个遍,一根毫毛都没伤着!他探一下嵘儿的脉,温厚有力,可见张帙莳已把真气散在了嵘儿的经脉纵横之中,并且抑制了大部分处于休眠状态,而只有小部分能在嵘儿承受的范围内,表现出了超常的活动力!

如此皇嗣,生来异兆。是幸或是不幸?

赵渊无暇多想。欣喜抱起嵘儿,把他架得高高的,越过自己头顶,笑哈哈道:“青出于蓝胜于蓝,真好!一会儿让你娘亲抱着你,给那些王公亲眷都瞧瞧!”

太子妃眼里的难堪一闪而逝,强颜笑道:“丐儿妹妹的装束,还是换一换吧!与嵘儿雍容华贵的样子不相称,倒像是个奶妈了!”

众人的目光投到了丐儿身上。虽穿得淡了些,可究竟是皇太孙的生母,太子妃这话说得过于不中听。

丐儿不以为意笑道:“我就不用换了。太子妃才是正经的母妃,还是太子妃抱着出去吧!”

皇上忖了忖道:“也好。”

待到正午时分,由于来人太多,殿内厅外摆满了桌宴。何乳娘抱着嵘儿,走到太子妃身旁。柳采娉笑着捏一捏嵘儿的手,道:“嵘儿,咱们看热闹去。”

刚刚走了几步,打落地后都没哭过、对何乳娘乖顺至极的嵘儿,忽然不依不挠的哭起来,且一个劲儿捶打她。粉嫩柔软的拳头,挟着钻心的疼痛,落在何乳娘胸前。何乳娘一张脸憋得通红,几乎把嵘儿扔下来。

“你这是怎么抱的?”都责备何乳娘。

何乳娘的脸要沁出血来:“奴婢每次抱他,他的娘亲都在不远处跟着,所以从没有哭闹过。就连在张武师那儿启蒙,嵘儿好像都看着特别懂事……今儿个他之所以哭闹,大概是外面人太多,亲娘又不跟着,心里慌的缘故吧。”

太子妃怫然,窘迫万分。

“你跟过去,试试?”太子对丐儿道。

“人多胆大!话说我也见不得太多人,”丐儿抓这绣姑的手道:“姐姐也一起去吧。”

嵘儿泪眼朦胧看着娘亲走来了,这才破涕为笑。

“这么小,都认娘亲了。”李皇后意味深长道:“幸好刚出生没抱到别处养,不然这孩子岂不委屈了?”

柳淑妃、太子妃听得这句话,微微一动,极不自在。

丐儿、绣姑走至门口时,太子妃对李皇后道:“丐儿妹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言行举止没受过宫规的约束,难免肆意,万一出了笑话,就不好了。儿臣不大放心,还是跟出去看看好。”

赵迁听得不悦,本想替丐儿辩驳几句,父皇和母后却点了头道:“是了,你跟着去,应付大局,更让人放心些。”

太子妃让人搀着,快步走在丐儿、绣姑、何乳娘前头,端庄曼然走了出去。

一桌一桌的细细碎碎说话声,先后安静下来,直到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

“给太子妃请安,给皇太孙请安。”有眼力又反应得快的命妇们起身离席而拜。

太子妃含着一抹笑,微微点头:“大家颠簸而来,可劳累了,快快起吧。”

然后亲切道:“诸位今儿个过来,肯定想看看咱朝的皇长孙。”然后指了指何乳娘抱着的嵘儿:“大家慢慢吃,不要急,本太子妃带着乳娘们一排一排的走,让各位都能看得到。”

命妇们明显兴奋起来。有些离得近等不及的,已经伸长了脖子。

太子妃一招手,丐儿、绣姑、何乳娘等跟着她,像展览珍品似的抱着嵘儿穿梭于一桌桌之间。

每到一处,你一言我一语,阿谀奉承之词,如泉水般涌入耳朵。

有的夸皇太孙耳朵大有福气,有的夸额头亮有天相,有的夸眉宇阔成大事,有的夸鼻梁高心胸宽,有的夸眉毛浓重情义……丐儿从没想到,夸一个人,可以那样的多角度。

丐儿尽量低着头,竭力扮好乳娘或奴仆的角色。

太子妃兴致勃勃,整个转下来,丐儿的脑海里都是嗡嗡不绝的赞美之词,再看嵘儿,他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嵘儿该睡觉了。”太子妃端笑着往台上走去:“大家好吃好喝,不要拘束。”

到底是妇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开始乱窜:“哪位是皇太孙的娘亲?”

“大约是没有过来吧。”

“听说皇太孙的娘亲,极其神秘低调,宫中也极少有人见过她。”

“皇太孙长得这样美目清俊、气质高华,他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见到皇太孙却不见其母,也是很大的遗憾啊。”

“听说皇太孙的母亲出身鄙野丐帮,在宫里尊卑有别,在重大的宴席场合从不曾露面。”

“生了皇太孙,难道还没封号吗?这功劳,当不上正妃,当个太子侧妃也绰绰有余吧?”

“皇太孙之母必不凡,要是能见一见该多好啊。”

……

太子妃的脸,开始灰白无光起来。

刚拐过一道屏风,正巧一个丫鬟迎面撞上了太子妃。太子妃怒气没个发泄处,一掌帼上了她的脸。

坐得离屏风近的贵妇、屋子里面的皇上、皇后等,都听到了。

丫鬟听得议论声,似乎明白了太子妃为什么那么大火。于是走出来,对着说得正起劲的一桌命妇道:“什么皇太孙的母亲娘亲的?太子妃不是皇太孙的嫡母吗!有嫡母要什么生母!”

说完,留下错愕的一帮人,蹬蹬蹬跑走忙自己的去了。

命妇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太子妃要夺了皇太孙的抚养权吗?”

“似乎有好看的大戏呢。”

太子妃听得咬牙切齿的。将来就算真把嵘儿抱到前院来养,也坐实了夺人儿子的恶名!

都是那个贱丫鬟!定要把她的舌头割了!

回到主殿侧间,东方槊夫妇又抱了会祉儿,皇上皇后则逗弄了一会嵘儿,赵迁道:“午后休息时间就要到了,张武师每在这个时候,都要为嵘儿启蒙。该速速回神珠殿了。”

关系到嵘儿的启蒙,自然是一等的大事。

皇上、皇后让神珠殿的人一同回去。丐儿刚走出主殿的门口,从旁边的花丛里跌出来一个满脸泪痕的丫鬟,哭着道:“太子丐妃,救救我!”

噗!丐儿差点喷笑,太子丐妃?

再看那丫鬟,好像不多久时见过。因问:“你是太子妃院里当值的人,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