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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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嫡孙与外孙

赵迁稍微释然的这当儿,素蔻公主则差点气呕出了血。

自己生的是东方大哥货真价实的骨血,却没承袭东方大哥半分清奇骨骼,从小病弱多灾的不说,连乳汁都只认吃别人的!

那个丐儿生的是迁哥哥的孩子,怎就阴差阳错地继承了东方大哥所有的功力?!

如果再请与东方大哥同样的老师教出来,那到底是迁哥哥的孩子,还是东方大哥的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素蔻公主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头晕目眩。

待听了父皇和赵迁的对话,她强笑道:“父皇,祉儿是东方大哥的亲儿子,是您的亲亲外孙儿,既然东方大哥能得那张帙莳的眼缘,祉儿合该也能得到他的眼缘……父皇心疼嫡孙,要为他请了最好的启蒙老师,蔻儿能够理解。但能否让祉儿沾一分福气,和嵘儿一起,让那张帙莳看看哪个合眼缘?”

赵渊和赵迁皆半晌无语。

张帙莳在收徒弟时,古怪得直叫人气结,讲究什么“物以稀为贵”到了极端的地步。认准收下一个徒儿后,绝不会同时再收第二个。

嵘儿体内有仁儿的真气,确乎不假。但张帙莳若是知道祉儿是仁儿的亲生子,爱徒及孙,真个收了祉儿,嵘儿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竟是大为踌躇。

看父皇不决断,素蔻公主泣道:“祉儿体弱,生下来连他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可谓孤弱苦寒,如果再得不到父皇的庇护和疼爱,他真真是一个多余的了。可是,女儿后半辈子的慰藉和指望,竟全在祉儿身上系着了。祉儿这样多灾多难,我怎么办?”

哭得切哀绞肠。

赵渊皱着眉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肃着脸对素蔻公主道:“祉儿由绣姑那样的乳母喂着教着,身子骨虽然羸弱些,总不至丢了命,等到长至五六岁,再学武不迟!嵘儿就不同了,一个不慎,就会危及性命。你作为祉儿的娘亲、嵘儿的亲姑姑,遇到事情需得分清轻重缓急。父皇这次如果请来了张帙莳,你要带着祉儿避让,不能让他抢了嵘儿的机遇!”

素蔻公主闻言,噎到那里,大大睁了泪汪汪的眸子,几乎诛心背气、梗死过去!

她万万没想到父皇会这样理智得叫人害怕的拒绝她!

那乞丐生的嵘皇孙,膘肥体壮、一个比祉儿两个大,你就急巴巴给他请来了乳娘、神医和武学启蒙师!亲女儿生的外孙儿,孱弱痩形,打出生到现在,你作为外祖父,可曾想过为他自幼请个高超的启蒙师,为他开悟健体,哪怕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也好?!

如今可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地句句向着嫡孙、而不顾了外孙?!

合张帙莳眼缘的是东方大哥,祉儿是张帙莳的徒孙,焉有让着高明的师傅给旁人的道理?

纵然你们个个把心偏向乞丐女的孩子,他未必就能幸运被张帙莳选中做徒儿!

素蔻公主捂住了心口跌撞了几步,已然咬牙切齿有了计较。

太子妃手疾眼快扶她了一把:“蔻儿,你没事吧?”

素蔻公主冷汗津津的,摇摇头:“我只是来回奔波着,有些累罢了。”

李皇后到底怜惜着女儿,于是道:“那今天就不要回宰相府了。在母后的宫里歇了吧。”

素蔻公主泫然委屈道:“儿臣想陪母后,但担心祉儿啊。那绣姑因为她丐儿妹妹生嵘儿,这些日寸步不离的守在神珠殿。祉儿从小被绣姑乳养着,现在虽说能吃点糯软的饭食了,但还不能彻底断奶。就算间或吃些饭食,也要就着奶吃,才吃得香甜开胃的。这一两个月他没见乳娘,没吃上一口奶,整天萎靡不振的,瘦得拎着就跟猫儿似的……父皇和母后就这一个外孙儿,事事尽着嫡孙就是了,女儿没什么可说的。然嵘儿并不需要那绣姑,嵘儿的母亲体质好,早年时大风大浪的都过了,连生几胎估计眼也不眨一下,现今儿只生了嵘儿,竟至于让祉儿的乳娘寸步不离吗?她需要伺候,多给她拨几个丫鬟不就行了吗?嵘儿虽然贵为皇室嫡孙,但那乞丐不过是个出身卑野的外人,总不能为了个外人,就不管不顾女儿了吧?”

李皇后唉了一声道:“那丐儿已经诞下了嵘儿,坐月子时就不需绣姑陪伴在侧了。等过了这三四天,母后让那绣姑还回宰相府帮你照顾祉儿去。”

素蔻公主泪珠如雨道:“她惦念她丐儿妹妹,哪有心思分给祉儿?不如在那丐儿坐月子的期间,女儿带着祉儿入宫养着,让绣姑时而不时过来看看就行了。这样既不勉强绣姑,也让祉儿少受些罪。”

李皇后道:“早就让你带祉儿来母后这儿,你都不听。这回总算转过了圈儿了。”

“那是因为儿臣存着私心。想着那绣姑在宫里,我全心全意在宰相府照顾着祉儿,让祉儿认我这个亲生娘,而不是待那绣姑亲。”素蔻公主满眼含泪道:“没想到,试了快两个月,竟是苦了祉儿。”

太子妃笑道:“蔻儿别伤心了。祉儿的体质,总会有办法改变的。宫里的巫御医,医术顶尖,由他开方子常年调养着,祉儿会慢慢好起来的。关键是,胎里头的不足之症,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

“采娉说得有理。”李皇后温言道。

素蔻公主心思颇重嗯着,随众沿着曲折回环的陡梯儿出了书院,之后派人往宰相府送信,让带着祉儿入宫来。

李皇后回到寝宫没多久,柳淑妃领着太子妃过来了。李皇后似是早就等着了,叫素蔻公主去偏房睡了,然后神态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闲闲道:“来了。”

虽是亲姐妹,礼节不可废。

柳淑妃、太子妃分别拜毕,李皇后让丫鬟摆了两个锦杌道:“随便坐吧。”

家长理短说了一会子话,扯到了皇太孙嵘儿的身上。太子妃柳采娉急急道:“姑母,您怎么……”

柳淑妃扯一下柳采娉,厉声道:“你姑母做甚么,自有她的道理,哪有你质问和理论的份儿!乖乖聆听和受教就是了!”

柳采娉戛然闭了口,只一双杏眼焦灼地瞧着皇后。

李皇后倒了一盅茶,用盖子轻轻拂过青碧的茶水,看着袅袅白雾,出神了好久,才悠悠然道:“懂得什么是以静制动吗?”

柳采娉一愣,显然是不懂其意。

李皇后呷了茶,笑道:“以前有个妃子,会跳很好看的舞,是除了本宫之外唯一给皇上添了子嗣的人……可是她太制不住气性,最后竟疯癫死了。”

不仅柳采娉、连柳淑妃,身上都不禁一抖。

这件事谁人不知道?说来,素蔻公主就是因为没接住那位贵妃的孩子,才导致孩子摔成了痴呆,贵妃抑郁气忿,以致迷了心性,匆匆性命凋零。

她的孩子转到皇后身边养着,虽锦衣玉食,但一直没治好,脏脏傻傻、涎水横流的,心智不过五六岁,连下人都欺负他,更别说同龄的贵族子女了。

“姐姐……”柳淑妃小心翼翼叫着道:“姐姐一直都是向着娉儿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李皇后展眉莞尔一笑道:“本宫其他地方不怎么样,唯有一点,就是心里明镜似的,有一把秤。别人怎样待我,亲疏远近,一称便知。”

柳淑妃惴惴,有几分讪然,旋即悲恻道:“妹妹知道。如果姐姐和我同嫁平民家,从小失散,再度相逢,一定情深得恨不能把心挖出来,卖力卖命替对方着想。然而,姐姐和我最终落在了帝王的后宫,虽说衣食无忧,没什么缺少的,妹妹却不能跟姐姐近了,一旦想说说心里话,总像隔着一层纱,有着重重的忌讳,想对姐姐嘘寒问暖,也怕落了他人的眼里成了别样的企图。娉儿是我在柳家的侄女,在姐姐的关爱下做了太子妃,妹妹知道是姐姐给了我颜面,每每想表心意,总觉得力度不足道,姐姐看不上眼。对姐姐的那份子心太沉,一来二去,欲言又止,就好像姐姐与我生出了嫌隙似的,越发不知如何自处。有时候半夜里睡着,我眼泪就刷刷流出来,想着与姐姐一起过平常人的日子该多好!”

李皇后喟然道:“妹妹坚定着这份心就是了。你我同根,若是内部先起了龌龊,又怎能对外呢?只看眼前,皇上膝下只有迁儿,将来他是必继承大统的,可是世事难料,隔一辈就走了样,何况保不准有朝一日大权倾斜呢!”

柳淑妃不解道:“那丐儿如果将嵘儿养大,既是生母又是养母,迁儿又对她那样上心,将来执掌凤印也未可知。不过,姐姐可以高枕无忧,无论谁是皇后,您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谁也越不到您的头上去!我是迁儿的姨,也算母亲,晚景也不至于凄凉!可委屈就委屈了娉儿,这样下去就算姐姐力主不让废后,娉儿也只能无依无靠而终了。”

李皇后笑着摇头道:“你以为你我可以高枕无忧吗?皇上的兄弟虽然都衰败了,也没别的皇子,但时局易变,特别是当下战乱纷纷,如果皇嗣毫无着落,就会有人起了别样心思……江山易主,远比失势带来的结果更惨烈!只有你我不倒,迁儿稳固根基,娉儿就算不得宠,也能一辈子穿金戴银不受贫困凌辱之苦!”

“可是,这与……嵘儿让娉儿养……有什么关系呢?”柳淑妃疑惑道:“这既不动摇迁儿的根基,又确保了娉儿的嫡母之位,不是一举两得吗?”

李皇后褪下无名指上猫儿绿戒指,看着那淡淡的一圈粉红色印痕道:“幼儿恋母,嵘儿未必就肯让娉儿养,如果生病哭闹,那时再抱回来,就再也不好再抱走了,这是其一。其二在于,那丐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你顺着她,静静地观察她,以应不测,反而比逼得她狗急跳墙了好得多。其三思虑就更远了,那丐儿魄力不一般,如果嵘儿得承大统,皇位总归是还在赵家的手里,就不至于生出大变。而那丐儿,也会发动所有人脉,尽力保住自己孩子的地位。”

“那……姐姐第三条,归根结底还是把心偏向了那丐儿?”柳淑妃惊愕问。

李皇后把戒指戴到柳采娉的手上,轻轻道:“你要定得住,把握属于你的机会。而不是现在横手夺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既不利于你的贤名,也未必能如愿,更可能对嵘儿造成伤害——这是母后断断容不得的!”

太子妃缓缓跪下道:“儿臣懂了。定会安守本分,尽到一个嫡母应有的责任,不求能取代嵘儿的生母,但求一日嵘儿的生母不在了,他能乖顺恭敬地接受我这个嫡母!”

李皇后抚着柳采娉的头,无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