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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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五章 抛妻弃子

时光逝去如烟,又是一年的中秋节要到了。不过宰相府并不很平静,注定要过个月圆人不圆的残破节日,东方爷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准备抛下已怀孕满七个月的妻子,在十四日重返郡城任职太守。

梅老夫人哭得一度梗塞,素蔻公主垂泪自怜。

临别,东方爷一改往日的冷漠疏离,主动牵住了素蔻公主的手。如同小时候青梅竹马相对的那般,眼里是一抹别样的温和亲切,他对她道:“我要走了,你珍重。”

这样的东方爷,近在眼前的东方爷,脉脉牵着她手的东方爷,凝望着她的东方爷,是素蔻公主多少个日夜渴求思慕的啊,每每梦到,便觉得浑身都是温暖,连现实中他的薄凉也一并忘却了。

然而此刻,所寐终于成真。但看着他那双温润而空澈的眼睛,却是心头跳得厉害,她觉得彻骨的寒意逼了上来,竟有生生永久离别的预感。

梅老夫人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喜色,待东方爷迈步走后,她对素蔻公主道:“你看仁儿的眼神,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要做父亲的了,与过去有几分不一样了。你静静生养吧,他再回来,一定会视你们母子如珍宝。”

素蔻公主望着东方爷渐行渐远的身影,抚着心口,对梅老夫人道:“这里好痛。今天我怎么这样忐忑呢。”

“毕竟年轻,经不得离别,人刚走,这都思念缠绵起来了。”梅老夫人安慰公主了一番,扶她回屋歇了。

赵迁这天傍晚,给丐儿送来了东方爷的绝尘信。信上写道:“思来想去,那天你骂我的,皆是事实。人负债需偿还,我这就果决点,提前去守着荒凉了。”

丐儿看了,心下咯噔一沉,忆起东方爷前些时置于锦盒的那封信,已有出家之念。但丐儿只料想着,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彻底放下估摸在数月甚至几年之后了,到时候世事也许全变了,他未必就真愿意出家了。

但这封信,怎么藏着抛别一切、遁世归隐的感觉呢?

“东方爷,他不是去郡城做太守了吗?”丐儿问赵迁道:“代职的徐太守呢?”

赵迁答道:“是去做郡城太守不假啊。徐学士,我把他调到邕城做太守了。”

丐儿这才稍微心定。既是出仕,应该不会是出世了。

半月过后,护送东方爷去郡城的一路人,原班人马全部返回。不仅梅老夫人心悸惊厥,连东方宰相都定不住了,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随从说道:“到郡城边境的当夷山时,东方爷说要独自走一走,不让任何人跟随,后来就再也没回来。大家急得搜遍了整座山,都没见他的身影。”

“居然有这事?”东方宰相急急道:“待我禀告皇上,多派些人马去寻找。”

去皇宫前,东方槊告诫道:“不管此行结果如何,这事一定不要让公主知道。谁泄露,杀无赦。”

和颜悦色的老宰相这样发飙,众人噤若寒蝉,表示会守口如瓶、不乱说话的。

皇上赵渊听说了这件事,非常看重,拨了一批御林军侍卫,让东方槊亲自率领,去当夷山一带搜寻。东方槊没耽搁,即日赴往郡城方向。

赵迁把这件事告诉丐儿时,丐儿震撼之余,心下已经有底,仿佛早就潜在意料之中似的。只是仍觉得惊恸而悲伤,为什么这样快?是因为那天她骂他太狠了吗?

联系起最后的两封信,东方爷出家之念早存在,但她犀利的怒骂,导致了这一天提前到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迫于无奈、有口无心的吗?丐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种愧疚感,郁郁寡欢。

南宫峙礼劝道:“这不是你的错。”

丐儿摇头,自责道:“我若不那样恶狠狠骂他,他也不会心灰得对尘世再无一点牵念。你以局外人的身份告诉我,我那天作假,是不是太过了,太逼真了,太发自肺腑了?东方爷纵然知道我是在做戏,但事后他还是无法从戏中走出来?”

南宫峙礼道:“人各有归宿,你不该这样纠扯着不放。放过自己,就是让他人过得好。”

丐儿眼眸无神地看向远方,想要看到哪一座雾霭渺渺的巍峨险峻山峦才是东方爷的所在,却只看到庭院深深,和暗红色的壁垒般的逼仄宫墙蜿蜒如蛇。

宰相府的下人,得了东方槊的命令,口风很紧。素蔻公主并不知情,但每日睡得并不好,做梦都是东方爷衣袂飘飘孤绝离去的身影。这一天天下来,越发憔悴,转眼间已有数天未见到公公了,那天问梅老夫人道:“宰相府怎么冷清至此了?公公哪儿去了?”

梅老夫人骗她道:“仁儿走得匆忙,好多东西没带。那都是他素日用惯了的,老爷子怕他在那边一时适应不了,就给他送去了。”

“公公何时变得这样疼儿子了?以前他可是绝对不把关心做到表面上的。”素蔻公主道:“这倒奇了,没安排个侍卫去送,自己竟风尘仆仆跑去了!”

梅老夫人笑道:“要做爷爷了,再不对儿子表露点,孙子一出世,两代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孙儿的身上,他就没机会再疼爱儿子了!”

素蔻公主忍不住破涕为笑了。摸摸肚子,一脸即将为人母的幸福。

话说东方槊来到当夷山,漫山枫叶红透,层林尽染,他却无心赏这美景。那一日傍晚,他独自坐在一条河畔,想起与儿子曾游京城附近观恪山时的场景,父子登高相谈,距离不远不近。如今皆成过往,一切似梦。

怅然站起来时,忽然看到河下游距他一里地外,立着位白衣破旧的沧桑男子。那身形,不是儿子是何人?

“仁儿!”东方槊惊喜叫着,奔了过去。但什么也没有,只一片硕大的红枫叶飘悠悠卷入了水中。

东方槊心下知有异,不顾秋水刺骨,跳入河中,把那片枫叶捡起来,摊在手心来看。见叶子背面似用极细的针刻着两行字,正是儿子笔迹:“二十余载养育恩,百年尽头归山林。”

东方槊从水里走上岸,行一路思一路,到了御林军驻扎处,忽然下令,撤退兵马即刻回京。随众皆不解其意,纷纷问道:“人没找到,怎么回去复命?”

“找不回来了,不用找了。”东方槊声音苍凉地留下这九字,形影萧瑟走了。其他人不敢再过问,也一并回去了。

回京之后,皇上问及此事,东方槊把那片叶子拿出来,说了这桩奇事,并道:“仁儿从郡城回来武功尽废那一次,我就说过了,他是真性情,情一往而深,无法搁置过往。怕是难以忘怀心爱的女子,不遂意之下,万念俱灰,遁入空门也就是必然了。”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强把蔻儿和仁儿绑一块了……蔻儿也太固执……”赵渊叹息道:“真不知让仁儿倾心的那位姑娘,是怎样的绝代佳人。实在遗憾。”

东方槊停顿了半刻没说话,叹息道:“不一定非要是绝代佳人才倾心,纯属缘分吧。苦了蔻儿了。”

赵渊默然,好久才道:“爱卿,朕有一个疑问。”

“皇上请问。”东方槊目光凛然炯炯,看着赵渊。

赵渊沉吟了一会儿,启齿道:“你的侍妾不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有仁儿一个?”

东方槊微顿,道:“命中注定,实属无奈。”

赵渊“哦”了一声,轻声道:“也许吧。”

东方槊见过皇上后,才回宰相府。梅老夫人听了东方槊的讲述,哭得压抑而且绝望,先骂儿不孝,再自悲命苦,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再骂儿子不孝,又能如何?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如果现在让她选择,认乞丐为媳,还是娶公主过门?她仍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吧。人之执念,有时并非来源于恶,只是一种缘分上的偏见。

素蔻公主的肚子,隆起得越发滚圆了,行动蹒跚,举止艰难,似乎只要一弯腰,生命便会从肚皮上绽放迸出一样。她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就会腆着大肚,几步一歇,扶着檐廊静静地靠一会,眯着眼凝望天际的夕阳,陷入遐思。

东方爷仍旧没有信,好像从离开京城后就消失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全都封藏在她的记忆里,孩提时代、少年时代,如风、如月、如冬日里的煦暖阳光,让她安宁,让她爱慕,偶尔也会掠过凄凉伤感。

身子虽然笨拙、行动不便,心却飞跃在了远方。等待期盼着,东方爷有一天归来,张开双臂抱起他们的孩子,在孩儿粉嫩的脸颊上留下慈父的吻。

东方爷这最后所有的消息,凡赵迁所知者,都尽数告诉了丐儿。一是怕她因他的隐瞒不开心,不利于养胎;二是怕她牵牵念念,所以有意把东方爷说得决绝而去,让丐儿那颗心慢慢死去,不再为空门里的人心绪波动起涟漪。

丐儿却淡然的含笑,安详静谧听着,宛然岁月起伏,对这些离合的全不以为意了。她坚定着,东方爷并未离自己远去,他无论在哪里,与她的心始终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