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东方爷在太子府歇住了,翌日清晨,用完早膳,他们就来干霖院与薛浅芜告别。薛浅芜顺祝他们马到功成,只恨自己不能跟着去看,愁眉苦脸地道:“你们有意的!明知道我心里着急,还偏偏在临行前来向我道别,这不是存心让我坐立难安吗?”
东方爷摸着她脑袋,一脸溺爱的笑:“我是担心你起床后,心里挂念我和太子是否走了,再跑前院扰乱太子妃的安宁。所以才赶来说一声,同时提醒你老老实实呆着,不许乱跑。”
薛浅芜背过身,嘴里嘟囔着道:“趁我没改变主意前,你们快些走吧!”
赵迁哈哈笑了几声,拉着东方爷边走边打趣:“看看你们黏糊的,就跟刚新婚的小夫妻似的!不……确切的说,新婚燕尔都比不上你们!”
薛浅芜心里甜,嘴上却发狠道:“谁要和他黏糊!”
东方爷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深情道:“等我。很快就回来了。”
薛浅芜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是啊,今天这桩春游相亲,几乎决定了事情的成败。倘若素蔻公主再看不上,以公主的高贵蔑视将军之子,那这世上,也只有东方爷一个了。就算他心里不把她当妻子,也不好休掉她。何况天长日久,东方爷的意志稍微松懈一星半点,难免上演一夫多妻的结局。
手心里冷冷出着汗,只能暗自祈祷了。
如谷看薛浅芜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她道:“你先别想太多。事情总有转机。”
薛浅芜甩了甩头,想要抛掉那些纷扰杂乱的思绪。起身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丝栾在太子妃那儿,不知过得怎么样了。人人都说太子妃性情平和,依我看未必如此。她只是外表和气娴淑罢了。”
如谷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不用担心她。”
薛浅芜讶异地看着如谷:“太子妃对丝栾一直不满。如今丝栾住在前院,比不得在这儿无拘无束。稍出差错,肯定会受到责罚的。你不担心,居然还不让我担心?”
如谷眼望着窗棂,呆了一会儿道:“若在昨天之前,或许我还会担心她。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
薛浅芜道:“你把想法说明白些。”
如谷缓缓地道:“昨儿个放风筝断线的时候,虽然她还没有摸到风筝,但如果换做我,我定然不会悄悄只身返回干霖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会和你们站一起,哪怕一起受罚!再说,做风筝的时候,她不也表现得很渴望吗?”
薛浅芜无语了,很久才道:“或许……她不跟着来是理智的……毕竟咱们三个之中,太子妃最不待见她。如果她跟着一起去,只怕太子妃会更恼火呢!”
“虽是如此,我总觉得心里凉凉的。”如谷拨弄着手指道:“你放心吧,她很快就会适应前院生活的。她很懂得趋利避害,比咱俩都聪明。”
薛浅芜劝说道:“再看看吧。昨天的事不能作数,毕竟她与太子妃之间有太敏感的情感因素存在。”
如谷问道:“那你想去前院看她,对吗?”
薛浅芜叹了声:“这样贸然去看,太子妃定然不同意。把我赶出来倒没什么打紧儿,因此注意到我。或者更不待见丝栾,问题可就大了。”
如谷直言:“我不建议你去看她。假设素蔻公主找到驸马,有一日你和东方爷成了亲,那时你去太子府看丝栾,太子妃面子上估计还会做做过场。现在你去,无疑是在寻霉头。”
薛浅芜重重往床上一躺,复又坐起身道:“总不能连见丝栾一面都不得吧?好歹她也和咱一起住了好多日了,感情总是有的。”
如谷道:“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想看她,也不要现在去。等太子和东方爷回来了,和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或者你不用亲自去,让太子捎个话也行。”
薛浅芜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刚说到这儿,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太子妃来了。”
薛浅芜心一紧,怎么说曹操曹操到?这番前来,不会是算昨日未完的帐吧?心里疑惑着踱出去,却看到太子妃的身旁,丝栾也跟来了。
薛浅芜眼里露出抹惊喜:“丝栾?我正说想你呢!”
柳采娉温声道:“有个好姐妹真好啊!走到哪里,还有人念挂着。”说到这儿,瞧着薛浅芜似笑非笑道:“不过别人可不一定像你这般赤子心肠,把你当做一回事呢!”
薛浅芜睁着眼,这是唱的哪出儿?难不成是挑拨离间吗?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挑拨成功,对太子妃有什么益处吗?就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过是守着清冷干霖院的丫鬟,也没什么挑拨价值吧。思来想去,薛浅芜心里有谱了,柳采娉是孤独了,所以羡慕起丝栾得到的这点姐妹温暖来。
丝栾看着薛浅芜,很欢喜很激动的样子:“太子妃念着咱们姐妹刚分开,难免不太适应,就带我回来看看你们!”
如谷平静地笑了笑:“真是有劳太子妃了,这么体恤下人。”
“你倒是会说话儿!”柳采娉的眼光,在屋里打转了一圈,轻淡地道:“本来,我认为太子与东方弟是因为丝栾的缘故,才总来这儿的……”
薛浅芜听至此,暗暗心惊,一层粘腻细密的汗,似乎浸湿了贴身的衣服,让人呼吸都不顺畅了。手指渐渐握紧成拳,太子妃已经知道始末了?她会不会怪罪薛浅芜的隐瞒?或者有心使绊,在东方爷和她的事上插一脚?
事关她和东方爷,薛浅芜就难淡定了。心悬到了嗓子眼,思索着怎样应答。岂料那柳采娉只是顿了一下,然后说了下去:“哪知,太子和东方弟只是怪癖,图个清静,才选择了这儿!倒是本太子妃多心了。”
薛浅芜暗舒一口气,乐呵呵傻笑道:“太子妃的样貌,在京城里是顶尖的,哪里能找得到第二个?太子纵使年轻,爱玩闹些,还是把太子妃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的。”
柳采娉听得很舒坦,展眉笑道:“若是别人住在这儿,本太子妃还真不放心。但是你住这儿还成,让人放心得很。”
听了柳采娉这话,丝栾脸上露出了几分可笑的表情,仅在一瞬,又消失了。她依顺道:“太子妃真是好眼光,我这姐妹,可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确实稳妥值得信赖。”
柳采娉道:“稳妥倒没看出来,却有闯祸的潜质。不过本太子妃不计较,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就是了。于城府人品上,还是蛮值得信赖的。”
薛浅芜忙受宠若惊谢道:“太子妃厚爱了!”
柳采娉身边的丫鬟,很会看主人的脸色,见太子妃颇赏识薛浅芜,赶紧卖个人情,扶了薛浅芜起来道:“太子妃喜欢你,是你的福气。以后事事要以太子妃为重。还有,太子晚上喜欢来这儿坐,别人伺候太子妃不放心,还是你伺候吧。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薛浅芜胸膛里砰砰的,自己看着有那么忠厚吗?不知是太子妃有意试探,还是真觉得她可靠。于是头也不抬,颤颤巍巍答道:“奴婢笨拙,怕惹太子生气。”
“也不需怎么伺候。”柳采娉道:“太子和东方弟肯来这儿,不就为了图个清净?你们总是杵在跟前,只会招人心烦。本太子妃的意思是,在外面好好守着,如果太子他们想喝些吃些什么,或者是感觉冷了,你过去送东西就是了。”
薛浅芜道:“谨遵太子妃嘱托。”
柳采娉很满意的样子。一双温柔漂亮的丹凤眼,静静看着丝栾:“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你的姐妹说吗?”
“没什么可说的,姐妹心意自然是相通的,不多说也明了。”眼波充满心思一转,笑道:“原本是三个人一起住,如今只剩她俩,偌大的干霖院,看着怪凄冷的,万一哪个不慎患了风寒生了病,人手就不够了。奴婢跟着太子妃享福,心里过意不去,还请太子妃什么时候物色到合适的了,再给她俩找个伴儿。”
柳采娉蹙眉道:“院里不是还住着几个人吗?”
“她们在那边的屋子里住,平日很少来往。”丝栾道:“奴婢是想着,能给她们找个一起住的。”
柳采娉想了会儿道:“也好。再添个老实的,模样不需要多伶俐俊俏就行。”
薛浅芜暗自道,莫非太子妃信赖她,是因为她长得不明艳不俊俏?还是她表现得太二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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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出宫聚会游玩的几人回来了。薛浅芜看到他俩进了府,心就在扑通的乱蹦着。一刻也坐不住,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大概是陪太子妃吃晚膳了,直到夜幕深垂,二人才来到干霖院。还没进屋,薛浅芜就在沉暗的夜色中打量两人的脸色,想要提前看出些端倪来。奇怪的是,太子和东方爷是一样的表情,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欢喜,都平静地板着张脸。
薛浅芜关上门,把两人按到椅子里,急急问道:“我都快急出了痘痘!结果怎么样了?公主对那将军之子印象怎样?春心荡漾了没?含情脉脉了没?表达娇羞爱意了没?”
“进展哪那么快?”赵迁没好气地道:“你以为都像你对东方弟那样,连带扑的?”
薛浅芜瞬间脸红了,低低分辩着道:“我那是善于把握时机,不留遗憾!”
东方爷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不过也笑不出,只叹了一口气。
薛浅芜绝望了,头皮发紧问道:“不来电?没戏了?”
东方爷摇摇头,眉头微皱,似乎在忖思着怎样客观地描绘出那场景。待了一会儿,赵迁先回答了:“将军之子好像全然不知我和东方弟的阴谋。分寸把握的好极了,没表现出半点谄媚,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满,距离很有分寸,对蔻儿和我们一样,完全没有儿女情长的意思。”
“或许是太突然了。那将军之子在情感上是个慢反应呢。”薛浅芜也不知这是怎么一种状况,只吞吞吐吐道。
东方爷道:“暂时也只能这样想了。”
薛浅芜接着问:“素蔻公主怎样?是不是像其他怀春的少女一样?”
东方爷抓了抓头,颇费脑筋地道:“看不懂,猜不透。把情况给你述说一下,你是女孩子,或许比我们明白些,你猜猜公主是怎样的意思。”
薛浅芜屏住呼吸道:“你说。”
东方爷回忆道:“一开始见面时,蔻儿见了西门将军之子,很有些吃惊的样子……”
薛浅芜点评道:“这个可以理解。大概是公主乍见到这样帅的男子,出乎意料,一时失态。”
东方爷直接忽略她这句,继续说道:“然后大家一起走着,随意聊着。我和迁兄不住地夸赞着西门氏的风度,他则谦虚笑着,并且躲避着话题,只讲述些边塞风光。我和迁兄不肯放松,就在他描绘的那种意境中,打造他的形象……”
“于是,大漠孤烟之中,一位少年英雄的影像便出来了。”薛浅芜嘉奖道:“引发少女憧憬,这招走得不错。”
东方爷道:“公主在西门氏说起大漠美景时,向往地说,如果我能亲临其境一次该多好啊。”
薛浅芜猛地止住东方爷的话尾,说道:“时机到了!该出牌了!”
“可不是嘛!”东方爷道:“然后迁兄不经意地道了一句,这个……蔻儿可得与少将军商量好啊。”
薛浅芜听得如箭在弦,忙问:“公主怎么回答?”
赵迁摆摆手道:“蔻儿一听,撅起嘴道,你和东方大哥就不想看看吗?我要你们带着我一起去!”
东方爷搓着手,瞧向薛浅芜道:“你说一说,这是什么意思?照你们女孩子的心理,是不是含蓄地传达了什么?”
薛浅芜揉着脑袋,翻来覆去细想这一句话,每有一种解释,又觉得行不通,然后否决。折磨大脑半天,以很专业的神态分析道:“这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放不下女孩子的矜持,才说让你们作陪的;二是素蔻公主对少将军虽然印象不错,但仍旧把你做唯一,觉得应该由你和太子陪!”
“正是有这两种可能,才复杂嘛!”东方爷问:“你也不能确定哪种可能性大一些?”
薛浅芜苦恼地摇着头:“我又没有目睹当时场景!仅根据这句话,能猜出什么来?”
东方爷也发愁,又补充了一句:“送西门少将军回府之后,迁兄开玩笑地问了蔻儿一句——西门少将军可是全国最俊的男子呢!蔻儿你觉得呢?”
赵迁接过话道:“蔻儿回答,与刚才的一样模棱两可。她说,说俊绝对不假,但迁哥哥和东方大哥也丝毫不逊色!俊的风格不同罢了。我接着又问她,蔻儿更喜欢哪一种俊呢?”
薛浅芜焦急道:“她怎么回答的?”
“她天真地答道,说不上更喜欢哪一种。但东方大哥是夫君,私心里自然更偏向一些。”赵迁把素蔻公主的原话,如是沉缓道出。
东方爷又道:“我说若摒除私心呢?她看了我一阵子,说道,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偏袒。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薛浅芜听至此,觉得很玄,惴惴不安。
东方爷看丐儿不言,期待地道:“丐儿最聪明最善解人意了,你倒猜猜,公主是什么意思呢。”
薛浅芜忽然生了一股子无名气,甩了甩袖子冷哼道:“有什么好问的!不明摆着的吗!少将军虽帅,挤不去心上人!”
东方爷声音里含了几分恳求:“别使意气好吗?毕竟蔻儿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妻,她心里就算有什么,也不肯直接就承认喜欢另一个男子的。把详情对你说出来,是想让你帮着参透参透,这里面可含着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我和迁兄就有信心继续撮合!”
赵迁也点头道:“是啊。以前见的那些男子,蔻儿不是淡漠以对,就是鄙夷万分,弄得人家尴尬极了。今天的西门少将军,蔻儿虽没表现出明显的好感和情意,但却是态度最好的一次了!”
薛浅芜道:“或许见的次数多了,相处久了,公主会生情愫……但是,西门将军之子能在京城多久?能等到公主生情那天吗?”
“说得倒是。”赵迁忧心地道:“何况西门少将军,也没对蔻儿流露出特别的意思。”
东方爷烦乱地走着,猛地坚定道了一句:“迁兄,在西门少将军没有离开京城之前,咱们天天带着蔻儿和他相聚游玩。等到他去边塞的前一天,对他摊牌,问他可愿意照顾蔻儿一辈子!”
薛浅芜听得一激灵。赵迁也没更好的办法,摇了摇头,再点头道:“但愿西门少将军能看在咱俩的面子上,应允了与蔻儿的婚事!如果少将军开口向蔻儿求婚,可就是天下一大奇闻了!父皇念在将军后继无人,咱俩再多游说几句,没准也就成了。”
东方爷赞同道:“如果此举成功,善莫大焉。”
薛浅芜道:“是啊是啊!将军领兵多年,难免尾大不掉。把公主许配了过去,如同联姻,博得将军更加效忠,也能为皇上了断莫须有的祸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