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阵阵闷隆,催得人心火急。东方碧仁行走如飞,背着没几两肉的惹事精,恍若无物,没过多长时间,就翻过了这道山岭。
又迎来一座山,他放下薛浅芜,指着给她介绍道:“这是碧云山,山顶有座善缘寺。善缘寺分为东西两院,东院是僧房,西院是尼房,其间隔着一条因果河。”
“敢情好啊!你住和尚房,我住尼姑庵,岂不妙哉妙极?前些日子还在说呢,倒来了个现世现报!”薛浅芜叫了一阵好,又问:“这善缘寺是干甚的?”
东方碧仁说道:“善缘善终,孽缘孽终,从寺庙的名字自然可知,是为有情男女看姻缘的。作为孤竹王朝最灵验的婚卦圣地,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男女来求卦签。”
“你相信这个吗?”薛浅芜的兴致来了。
“还是有所信的……”东方碧仁道:“它能长盛不衰,毕竟也从一定程度体现着,此寺拥有相当深厚的佛缘积淀。”
薛浅芜舞着手道:“你快背我上去,咱们也求一卦!不管是否灵验,终归是件好玩的事!”
“这话可说不得!你只当成好玩之事,我却慎重得很!既藏着期待,又有些担忧……”东方碧仁不配合道。
薛浅芜怕他不去,赶紧说道:“咱们既然借宿,必须得找个理由啊!不然,哪好直接打扰人家呢?不如装作是远道而来的小情侣,慕名求取卦签的,你许下些香火银两的贡品,改日来偿不就结了?大雨天留客天,他们看咱回不去,还不发慈悲吗?”
“好一个歪主意!”东方碧仁笑道:“就依你所说,咱上去吧。”
薛浅芜架着双臂,想要攀上他的脖子。
“这又是干什么?”东方碧仁问她。
薛浅芜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挑着眉道:“送佛送到西,背人背到底嘛!你听雷声轰轰滚的,走到半腰,我被吓得双腿发颤,轱辘一下,失足摔落山底怎么办呢?”
“你这个小懒虫,我拽紧你还不行么?你若摔下去了,我给你当垫背!”东方碧仁悄悄在她耳旁说道:“心不诚则卦不灵!佛门净地,咱俩牵牵手也就罢了,哪能过于亲狎?”
薛浅芜顿时彻悟,怪不得他不肯背她呢,原来是重礼数、爱面子的缘故。
好个神仙哥哥,暂时饶你!但是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终有一天,我让你在众人面前,背着我绕京城跑三圈儿。
东方碧仁看着她的邪笑,蹙眉问道:“你又在想招数整我?”
薛浅芜忙掩饰道:“没没!怎么敢呢?话说我啥时候舍得整过你呢?”
东方碧仁不踏实道:“那快些随我上去吧!你可不许胡闹,这牵涉到咱俩的终身大事!”
薛浅芜笑靥如花,装孙儿道:“您请放心!为了红烛醉月夜,为了子嗣群绕膝,为了匪女配好官,为了同床到永远,俺是不会乱来的!”
东方碧仁的脸强板了很久,才忍得没笑出声。
苍松翠柏,芳草萋萋。路走了大半儿,视线已经不甚分明,黑云汹涌卷着,覆压山顶。雷声越发沉闷,好似在脑袋上响。幸好东方碧仁在她身旁,薛浅芜独自一人时,最怕的就是雷声了,总能联想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
雨点开始砸落的时候,他俩正好赶到了寺庙前。
透过雨帘,薛浅芜隐约看到,一块看似普通又不寻常的木匾上面,红色小篆镌刻着“善缘寺”三字。左右侧旁,各有一副对联,吟成乃是:“疝尘世悲喜痴意,圜凡间风月浓情”。
薛浅芜张着嘴道:“这‘疝’音‘善’,那‘缘’音‘圜’,怎么让人有些心生恐惧,毛骨悚然?”
东方碧仁负手而立,浑然不觉雨打在身,静静说道:“无爱不生忧,无爱不生惧,皆是如此。”
薛浅芜看他又发圣了,为他擦擦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道:“我来敲门,你来应对。”
门打开了,一位手持雨具的守门僧人,探出头来。东方碧仁优雅地施礼道:“凡俗子来问姻缘,因为路途遥远,路上又逢大雨,天黑才赶了来。不便之处,还望僧家行个方便。”
守门僧人打量一番来者,忙还礼道:“施主不必客气,待贫僧去禀告冢峒长老。”
未过多久,守门僧人扶着长老来了。只见那位冢峒长老,身着袈裟,天庭饱满,银色长须飘逸,目光空澈精湛。
他未抬眼,却有余光隐隐射出,最后道了一句:“来客尊贵,奈何曲安敝寺?既来之,就请便吧。”
东方碧仁道了谢,薛浅芜大气都不敢出,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进入院内,看到一条天然河渠,横贯寺庙南北,河水从壁下的半圆拱里,缓缓流了出去。河渠中央,架着一座白石桥,桥上坐落着间孤零零的房子。房子样式简单,却占据了整个桥面,带着些许威严神秘,颇有空中楼阁凌水而立之感。桥东边的院子,有几十间僧房,西边对应着,有几十间尼房。
“尊客是求婚卦的吗?”冢峒长老问道。
东方碧仁看了看薛浅芜,神色严整地道:“确是此意。路途耽搁,天色已晚,多有打扰。”
“既是求卦,请来正堂。”
薛浅芜诧异着,正堂在哪儿呢?却见冢峒长老迈步走上了桥,打开那间水上阁房的门,请他二人进去,然后在草蒲上坐了。
薛浅芜打眼看去,炉香袅袅,窗明几净,素雅清和。迎面墙上,张挂着鸿幅巨制的山水画。檀木台上,散落着许许多多的卦签,每支签上,都绑着根红线。
这时冢峒长老轻咳一声,一个七八岁的清秀童子,应声而至。冢峒长老打开后墙的门,低声嘱托:“说些好话,去请你那崇静师太过来。”
薛浅芜的眼一亮,正担心着呢,桥中间坐落着一大房子,边缘连脚都放不下,怎么能到对岸去呢?
原来阁房有两扇门,一扇连着东院,一扇连着西院,钥匙由这冢峒长老掌管。呵呵,就算有不正经的和尚,心存歹意,却也不能爬过房子,到达那尼姑院。
“圣僧长老,请恕一问!这姻缘签,不就在眼前吗?随意抽上一根,念念不就完了?”薛浅芜自认很懂礼数,抱拳问道。
东方碧仁止住她话音道:“长老自有道理,勿再相问。”
冢峒长老听得他们的对话,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姻缘签有男女之分,才能配成鸳鸯对儿。我管男签,崇静师太管着女签,你俩须得各抽各的,卦辞对照,才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