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卡,你带上自己的百人队前去督战,让他们几个千夫长抓紧,赶快攻进大云寺。有抵抗者,一律视作大食探子,格杀勿论。只是千万谨记,别伤了我的小美人啊!”谋剌逻多急着传令道。
布卡带着一百名葛逻禄骑兵,催促着战马准备前去大云寺时,碎叶城东南方向,忽而飞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光点,将大半个天空照亮。
“火箭?”布卡愣住了原地:“大王子,北庭军已经发现我们了!”
“那又如何?”谋剌逻多毫不在意:“北庭军总共只有一千人,我们则动用了六千骑兵。即便是用三名葛逻禄勇士的性命换一名唐军,我们也能把他们全部杀光。你还愣住这里干什么,赶快去前面督战!”
布卡不敢反抗谋剌逻多的意志,急忙率领自己的百人队,催马上前。
火光点点,盖过了天上的残月。在空中飞行片刻之后,呼啸着向在大云寺前街道上策马飞驰的葛逻禄骑兵扎去。
身披皮甲的葛逻禄骑兵未曾想到北庭唐军的反应如此快,在火箭的覆盖打击下,不免有点慌乱。
有几十名葛逻禄骑兵被火箭直接射中,当场毙命。还有不少葛逻禄人所骑乘的战马被星星点点的火焰吓得不住嘶鸣,更有些胆小的坐骑人立而起,差点将主人摔下马背。
原本气焰高涨的葛逻禄骑兵被火箭进攻之后,气势顿时一滞,行动也缓慢了起来。
“快疏散开来,用盾牌护住要害,唐军没有多少人,不要怕!”葛逻禄部的千夫长、百夫长和十夫长们大呼小叫,试图把乱成一团的队伍组织起来。
一轮火箭过后,大云寺上空再次飞起了如幕般的火光。
火箭再次落下之时,有所防备的葛逻禄骑兵纷纷抄起盾牌,将头部等要害护了起来。
除了极少数倒霉鬼被火箭射中或坐骑被烧伤之外,此次葛逻禄骑兵的伤亡极小。
火箭落在街道上、房屋上和树枝上,点燃起一团团火苗。火光在熏熏的夏风中摇曳,宛若元夕夜的灿烂灯火。
“儿郎们,唐军没招了,赶快冲啊!”见手下顺利避开第二轮打击,葛逻禄骑兵的大小头目们精神一震,嚷嚷着给属下打气,准备一鼓而下,冲进大云寺中。
葛逻禄部骑兵们刚刚开始提高马速,就听前面又传来了密集的破空声。只是此次,天空中唯有残月一钩,却不见任何火光。
“石弹?唐军竟然还藏有梢砲?”葛逻禄骑兵正纳闷间,就听队伍之中不时有陶罐落地破碎的脆响。
刚刚赶到大云寺前的布卡,他的坐骑非常不巧,正好被一个斗大的陶罐砸中了脑袋。
陶罐四分五裂的同时,布卡坐骑的脑袋也被砸得鲜血直冒,它痛苦得长嘶一声,倒在了地上。
布卡虽然人品不行,反应却很快。坐骑刚被陶罐砸中,他就翻身下马,躲开了重重摔倒的坐骑。
“北庭军这是在干什么?”布卡不明白唐军用梢砲发射陶罐有何意义?他放眼望去,大部分陶罐都摔在了地上,只有极个别陶罐砸伤了寥寥数匹战马和两三个骑兵。
“奇怪?”布卡迈步向前时,忽觉脚下一片黏稠,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而地上尚未熄灭的火箭和黏糊糊的液体遇到一起之后,不时有大团大团的火焰升腾而起,将街道照耀得一片透亮。
“火攻!”明亮而炽热的火焰让布卡明白了唐军的用意,他急忙高声吼道:“快撤!”
喧嚣嘈杂的葛逻禄骑兵并未听到布卡的吼声,他们懵懵懂懂,尚不明白唐军意欲何为,夜空中就再次飞起如飞蝗般密集的火箭。
不少葛逻禄骑兵再次将脑袋埋在骑盾之下时,布卡拔腿就向后跑去。
密集的火箭和地面上蜿蜒蔓延的猛油火甫一接触,大云寺山门前的整条街道顿时燃烧起来,大量刺鼻的烟雾从火焰中溢出。
火海之中,无论是葛逻禄骑兵还是他们的坐骑,无论是坚实的街道还是牢固的坊墙、无论是街道两边水流潺潺的沟渠还是沟边的青松云杉,只要被黏稠的猛油火覆盖之处,猛烈的火焰就在拼命灼烧。
“啊!啊!救命啊!”葛逻禄部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完全被冲天而起的火焰笼罩,各种痛苦的嘶吼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
紧随其后的葛逻禄骑兵被炽热的火苗烫得连连后退,他们目光呆滞地盯着凭空而起的火海,吓得面色青白。
布卡站定之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刻的他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望着火海中逐渐倒下的人形火焰,布卡清楚,若非早走一步,他也必然会葬身于此。
熊熊燃烧的火焰经久不息,把剩下的数千吓破胆的葛逻禄骑兵和不远处的大云寺隔了开来。
火海那侧,马蹄声阵阵、车轮声辚辚,布卡明白,大云寺附近的唐军正在趁机撤离。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冒犯如此强大的敌人。
“混账!你们怎么都停下来了!布卡呢?不是让你督战吗?”姗姗来迟的谋剌逻多如疯狗般咆哮不停。
咆哮半天之后,谋剌逻多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你们都哑巴了吗?”谋剌逻多更怒,低着头胡乱挥鞭击打身边的葛逻禄骑兵。
“什么味道?”狂怒中的谋剌逻多鼻翼大动,一股焦臭味混杂着肉香扑面而来。
谋剌逻多抬头一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他,视线越过重重骑兵,和仍在燃烧的火海地狱连接在了一起。
“啪”得一声响,谋剌逻多的马鞭掉在了地上。惨烈的火海将蠢笨如猪、贪财好色的他也吓呆了。
葛逻禄骑兵在火海之前止步不前之时,碎叶城南,安然撤离的王勇骑在乌骊马上,回望着城中的火焰和浓烟,凝重的神色中微微有一丝轻松。
“王别将,猛油火烧大蠢猪,实在妙啊!”同罗蒲丽挥舞着弯刀,大声嘲笑着谋剌逻多。
“王别将用兵如神,有大将之风!”苏十三娘笑语盈盈地骑在紫骍马上,夸赞道。
“十三娘谬赞了,猛油火可是小郎君的奇思妙想,某不过是借力用之而已。”王勇谦虚了几句后,他飞快地扫了阿伊腾格娜一眼,神色坚毅地说道:“不过,在这碎叶城中,尤其是大云寺附近,我们北庭健儿可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苏十三娘一怔,初次来到河中的她,并不清楚大云寺有何特殊,能够让王勇如此自信。
此时,她忽然想到,五月十二日,北庭军离开碎叶前,王正见为何非要将小郎君等人安置在大云寺中居住呢?莫非大云寺中有什么古怪?大云寺墙高院深,确实更利于防守,难道王勇的依仗就是此吗?
“大黑牛的心中藏有不少秘密啊!”苏十三娘心中冷哼不已的同时,也对王勇更加好奇。
“王别将,那大云寺可是为纪念我们阿史那家的公主所建的,你放的大火不会把大云寺也烧成废墟吧?”阿史那霄云兴高采烈地远眺碎叶城中的大火,调皮地和王勇开玩笑。
“县君放心,大云寺去年才被王都护修葺过,某怎么敢冒犯呢?”王勇笑着回应道。
“霄云姐姐,半夜为葛逻禄人围攻,你不害怕吗?”王霨见阿史那霄云兴致颇高,有些不解。
“霨弟,你忘了吗?我来河中,本就是想亲眼看看战争是什么样子。可父亲非让我留在后方,待在碎叶城中,实在无聊透了。现在忽然出了点意外,不是挺有趣的吗?”
阿史那霄云的回答让王霨一愣,他没有想到,惊险万分的夤夜出逃,在活泼开朗的阿史那霄云心中,竟然只是场有趣的意外。
“心真大啊!”王霨心中暗自感慨。不过,他想起三月初三那日,阿史那霄云旖旎万千,询问他战场之事,并说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时,心不由醉了。
王霨沉浸在美妙的回忆中,他未曾留意到,阿伊腾格娜遥望着再次陷入兵燹的碎叶城,痛苦万分。而今夜一直畏畏缩缩的阿史那雯霞,盯着明艳的姐姐,神情复杂。
“王别将,我们下一步去哪里?”神色沉重的赛伊夫丁用大食语问道。米薇则连忙将赛伊夫丁的话翻译成汉话。
“向西!”王勇成竹在胸,“谋剌逻多如此胆大妄为,无论是自作主张,还是谋剌黑山的授意,都说明葛逻禄人不可靠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前线,将此变化禀告给都护和高仙芝。”
苍茫夜色中,九百名北庭骑兵借着碎叶城中的火光,纵马飞驰,沿着素叶河谷向西赶去。
同样夜色的笼盖下,怛罗斯城外,层层叠叠的大食军营帐,将方圆十余里的城池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飞鸟难进、苍蝇难出。
一夜之间,震动东西两大帝国、牵连河中十余国的大战奇峰突起、异变纷呈。战事的变化和走势,在穿越千年而来的蝴蝶双翼的扰动下,早已脱离了原本的历史轨迹,变得面目全非、难以预测。
年少的穿越者,能否秉承初心,扭转华夏文明痛失河中的千载失落,在昭武之地重振大唐荣光?
满天星斗之下,策马飞奔的穿越者,也在不断向冥冥的上天和自己的灵魂,询问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