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郡主,已是夜半时分。
上官鹏微微松了口气,坐在书房里,对高进低声吩咐道:“高进,替我准备马车。”
高进原本以为上官鹏不会再出去了,没想到上官鹏仍旧叫他安排马车。不由得低声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上官鹏道:“是。”
高进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出去了。
过了片刻,高进忽然神色仓惶的进来,叫道:“王爷,有人求见。”
上官鹏眉头微微一皱,已经这么晚了,不知来的会是谁,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今天晚上去看望碧华的心愿又会落空,他沉声道:“谁想见我?”
外面,负责守卫皇陵的禁军统领赵新安神色仓惶的进来,来到他面前跪下,叫道:“王爷!”
上官鹏心头一惊,“你怎么来了?”
赵新安颤声道:“今天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进皇陵,把涵妃的墓挖开,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
“你说什么?”
上官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下面的几人一下子被他的神色给震住了,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有如此声色俱厉的时候。
整个王府似乎在那一刹那陷入了令人战栗的死寂,上官鹏紧握成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指甲刺破了掌心,有猩红的血沿着他指缝滴下,他却浑然不觉。
“王爷……”高进试探着叫了一声。
上官鹏闻如未闻,过了良久,方才缓和过来,沉声对赵新安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他声音中的沉冷似带着一种压迫力,逐渐的散布开来,眸底幽深,如噬人的黑夜。
赵新安道:“今天傍晚时分,小人正率队在陵墓外巡逻,忽然觉得身子一麻,就不能动弹了,随后闯进来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他们制住了小人和其他守军之后,向着涵妃娘娘的墓地而去,半个时辰之后,那些人空手而回,为首之人解开了小人的穴道,喝问涵妃娘娘的遗体去了什么地方,小人当然说不知道了,他们见小人一问三不知,就把小人给打晕,小人苏醒之后,到涵妃的墓那里一看,只见里面果真空空如也,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小人立刻就来给王爷禀报。”
上官鹏略一沉吟,对赵新安道:“好的,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此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声张,明白吗?”
赵新安连连点头:“是、是、小人明白!”
上官鹏又对高进道:“高管家,你随他去一趟。”
高进沉声道:“王爷放心,皇陵那边都交给我处理。”
目送着高进和赵新安出了门,上官鹏转身对邱迟和沈放道:“你们带上二十名护卫,赶紧随我来!”
这一刻,直觉告诉他碧华已经有了危险,他要立刻赶到碧华住的地方去,希望不会太迟,希望她还在那里。
“是。”
邱迟和沈放答应着,立刻召集起王府的护卫,跟着上官鹏正要出门,忽然高进急匆匆的进来,神色仓皇地禀报道:“王爷,璎珞和流苏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上官鹏的心一沉,猛然沉到了谷底。
……
清晨,一轮红日普照大地。
一辆黑色的油壁马车,在官道上辘辘行驶着,忽然,马车后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数骑快马飞快地从马车旁边跑过。为首的正是邱迟。
邱迟见到大清早路边的这辆孤零零的马车,隐约觉得有些可疑,忽然拨转马头,来到这辆马车面前,跳下马背拦下了马车,对那个赶车人问道:“赶车的,你可曾看到过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没有?”
车夫答道:“回这位爷,小的一大早的出来,除了我们这辆马车,路上谁也没见到。”
“是吗?”邱迟狐疑的看了这辆马车一眼,问道:“你车里拉的是谁?”
那车夫道:“车内是小人的婶婶和她的两个女儿……”
邱迟冷冷道:“掀开帘子让我看看!”
车夫诚惶诚恐地道:“这位爷莫怪,小人的婶婶是弱质女流,经不起惊吓呀……”
一旁一个护卫早已不耐烦道:“少废话,让你撩开你就撩开!”
这时,马车一动,一个身穿褐色粗布衣衫的妇人撩开帘子道:“各位爷,不知道妾身这侄儿哪里冲撞了各位爷,请各位大爷大人大量,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邱迟的目光落到那妇人脸上,只见她三十余许年纪,生得倒还有几分姿色,又看向她的身后,只见马车里,一个面貌清秀的红衣少女,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白衣少女,白衣少女面貌陌生,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省,邱迟眉头一蹙:“你女儿怎么了?”
“回小爷的话,小妇人是个苦命人,大女儿天生又聋又哑,现在小女儿又得了治不好的麻风病……”
那妇人拿着袖子擦眼泪,“城里的官爷不许我们住下去,说是怕传染给其他人,非要小妇人把她送出城去安置……”
一旁的护卫听了那妇人的话,脸色一变,对邱迟:“邱爷,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还是到前面去找找吧。”
邱迟却道:“你女儿的麻风病是何时确诊的?看的是哪家医馆?”
那妇人不慌不忙的答道:“回这位爷,是昨天确诊的。看的是回春堂的莫大夫。”
邱迟见她面色从容,对答如流,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想了想,又问道:“可有莫大夫写的诊书?”
“有。”
那妇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上去。
邱迟将那诊书接过去一看,不由露出一丝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他将诊书还给那妇人,带着众人跳上马背离开。
车帘放了下来,那红衣少女脸色一冷,对那妇人道:“英娘,何必跟他们多费口舌,直接杀过去不是省事?”
那妇人道:“少主,不管怎么说咱们毕竟还在人家的地界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红衣少女点点头,又恨恨的扯着头上的珠翠,“亏你想得出,居然让我扮成女人!”
那妇人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别说,少主扮成女人的样子真好看,比起这位孙姑娘来,也差不了几分呢!”
红衣少女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握住昏睡的白衣女子的手,不再言语。
……
天亮时分,被上官鹏派到皇陵去的高进已经回到王府之中。
上官鹏沉声问道:“怎么样?”
高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小人到皇陵仔细的探查过了,夫人的坟墓已经被人毁损,那些人应该是挖开了她的坟墓,见不到她的遗体,起了疑心,才会四下搜寻,找到了夫人的下落掳走了她。小人已经将夫人的陵墓恢复了原样,又安抚了陵墓驻地的守军,密令他们此事不可声张,那些守军有失职之罪,生怕朝廷会怪责他们,听王爷这样一说,立刻就答应了。”
上官鹏心中突突乱跳,说:“赶紧出去给我找,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决不能让他将她带走……”
他已经从琴儿口中得知,掳走碧华的人是阿九,想到碧华落入西楚人的手里,上官鹏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油烹火煎,忧虑如狂。
高进是何等样的人,立刻接口道:“王爷放心,小人马上去办。”
高进便将京城府尹李波叫了来,只说王府之中逃走了一名家奴,命令他封锁水陆交通,彻查城中的大小酒楼、客栈,若有一切可疑人等,一律抓起来再说。
李波听了高进的一番叮嘱,迟疑着说道:“封锁搜查都不难办,可是昨天是元宵节,四个城门彻夜大开,如果贵府的家奴已经逃出城去的话,想要追回来只怕是来不及了。”
高进道:“你先安排下去,一有任何消息,即刻向我禀报。”
李波连声答应,立刻就去办理。
高进返身回来时,被上官鹏派出城外追踪的几批人已经回府了,他们都是空手而归。
上官鹏颓然坐在书桌前,狠狠一拳击在书桌上,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喊:碧华,你到底去了哪里?
……
山高水深,一艘客船自玉带河逆流而上,船头逆水,冲开先前的平静。玉带河是离国的母亲河,贯穿南北,与东西走向的沧江一起哺育着这片土地的人民。
这艘船颇具规模,分做上下两层,甲板上迎风带着水意潮湿,长波浩荡,是北方江河独有的气息。
船头船尾客舱不显眼处,站着几个劲装大汉把守四周,戒备森严,但若不留神去看,却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客船。
船舱中。
碧华自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身子却十分无力,复又一晃,重新伏倒在枕上。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只见头顶上方是紫绡烟罗帐,帐间悬着一双镂空雕银熏香球,传来安神药物的淡香,无怪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紫色的纱帐层层铺展,一直拖曳至光洁明净的木地板上。
房间内设有锦榻、绣屏、洁净的妆台、精致的桌案和盛放的鲜花,一切应用之物俱全。
隔着垂帘重重,玲珑窗格间透出幽静的光线,落影纤长,仿佛已是黄昏。
“姑娘醒了?”一旁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碧华侧头看过去,见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刚刚的声音正是她发出的。
她笑了笑,起身在桌上的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凑到碧华的唇边:“姑娘睡了好久了,先喝点水吧。”
碧华将脸侧到一边,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那妇人答道:“姑娘这是在我们的船上。”
“船上?”碧华一惊:“你们的船要去哪里?”
那妇人道:“我们要到西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