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又剩我一个了么?
王纱凉耸了耸肩。不知是无谓还是自我安慰。只是这些日子她与酒肆附近街道的居民已混得熟了,和他们聊聊天,倒也愉快。虽然现在不敢像王箫连没来之前那么明目张胆地四处转悠,不过穿着破烂的衣服,顶着花脸,别人也难认得出她来,是以,现在她就和几个小孩子坐在了一起,给他们讲着故事。那些孩子在边界待久了,不知中原是什么样子。她便耐心地讲,中原有什么物什,有什么风景。
“姐姐,上次有个游客,带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可是,剥开壳儿来,好吃得紧。好像叫板什么的……姐姐,你可知那是什么玩意儿?”一孩子抓着她的衣襟充满期待地问。
“姐姐啊,还有,也是我看见有过路的人,手里拿着竹签,竹签上串的是红红的果子。我尝过一次,很好吃的。姐姐也给我们讲一下吧!”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看着她。王纱凉却愣住了。自己身居宫中,锦衣玉食,哪里又吃过糖炒板栗和糖葫芦这样的东西了?只是依稀想起自己在街上走时,也看到过这些东西,但每次都是不是在赶路就是有事在做,从来没问那些东西是甚,更别说吃了。
“姐姐?”——小孩子们好心地提醒着发愣的她。
“要不,我给你们讲一讲,皇宫里是什么样子的?皇上什么模样?皇后什么模样?还有,太子……哦,太子殿下你们已经见过了。我再……给你们……”
“好啊好啊。”孩子们拍掌,“对了,姐姐都见过他们吗?”
“嗯。”王纱凉点头,“以前我在宫里干过活。”心里想着,幸而是对着小孩子。皇宫里,就算是嫔妃,又哪那么容易就见着了皇帝?
只是,一会儿,王纱凉又被那群消息灵通的小孩儿噎了一回。
——一小孩扑闪着眼睛问:“姐姐,那你给我们讲讲华月公主到底美不美吧。你多讲讲她的事啊!去年差不多时候,她从这里过,可是她在轿子里,我们都没看见她的模样。而且啊,她现在又嫁给了北陵王,一定是太漂亮的原故吧。残晔的贼子们说她是去害人的,我们才不信呢。”
想了一会儿,王纱凉又问:“你们不信么?那……这附近的人呢?那些大人信不信呢?”
“妈妈说,这些都是残晔的阴谋诡计。公主是我们王朝的公主,以前做了那么多好事,大家都看得见呢。公主委屈回来,改名换姓,一定是在残晔差点被人害了!”
“真的!”王纱凉喜上眉梢。虽然有点汗颜于小孩口里说的“以前做了那么多好事”。
“是啊是啊,姐姐你快讲啊!”
“好好。我先给你们讲这皇上——”王纱凉心里的不安已稳固了许多。——这样看来,之前的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辞,在百姓心中并未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毕竟,他们眼中的华月公主,如此善良,每月为百姓发放物资,最后更是为两国和平远嫁沙漠。
傍晚,王纱凉独自回到酒肆客房,伸了伸手臂,颇有些累,却也是愉悦。凭王箫连周围高手的能力,自己可是不敢丝毫靠近他的住处,也就从客观上阻止自己前去打探什么情报。
只不一会儿,她打了个哆嗦,竟觉得很冷,连忙起身关上窗,裹上被子,却还是觉得刺骨得冷。不对啊……怎么会……而后,她不禁浑身都发起抖来。胸口一闷,大喘着还是提不上气。她眼里有了惊恐。知道自己该是发病了。本来每次发病会越来越重,吃了以深蓝雪为药引做的药后,稍微缓解了些,却也要比上次严重。她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却连用被子裹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想了想,她提掌想凭着仅有的力气把自己敲晕过去。晕过去,失去知觉是不是就不会痛了?她虚弱无力不计后果地想着,只想让自己远离这种身子如浸入了万年寒潭般的寒冷。只是右手刚扬起又即刻垂下。发病时妄图使用内力的她,在这一刻的感觉,万蛊噬心。她终于全身痉挛。
不要……不要……她无力地喊。
最后,视线模糊。她依稀见得有身影进屋。来人似乎点了她的穴道,她的眼睛终于闭上。疲惫不堪。只是,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灵磐剑的声音。她拼命想抬手,想张嘴问:“大哥,不要走了。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徒劳而已。她昏了过去。
醒来,张开眼睛只见眼前的影影绰绰,不太适应阳光。
待物象清晰后,王纱凉才缓缓起身,慢慢想起了昨日傍晚的事。望向窗外,阳光肆意。她歪了下头思忖着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视线掠过了什么东西,她一下子坐直身子。——桌上,白色药瓶。她走进,倒出药丸,才发现里面的两粒药和自己在残晔吃的一模一样。
又想起昨日有人进门,听见灵磐剑鸣响的声音,她张大眼睛。——难道大哥在残晔王室偷了这个药给我?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她这样的女子,终是受不得别人一点点好的。
她把药瓶捧着,如至宝。“大哥,真可惜,昨天争气一点,就可以看见了你啊。”
“姐姐,你在屋里吗?你今天没来看我们,阿妈和我们都很担心你呢。”——门口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王纱凉抹掉眼角的泪痕,笑道:“阿叶么?进来吧。”
叫做阿叶的小姑娘推门走进,端起手中的篮子,“姐姐没事就好。给姑娘带些吃的。”
“现在你们家的粮食怕是都不够。我不用,我有吃的。”
“姐姐脸色都不太好呢,看样子果真是病了。阿妈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些日子姐姐帮了我们那么多。姐姐就收下吧。对了,还有样东西要给姐姐。”说着,阿叶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王纱凉不禁问道。
“东街的阿仁给我的。说是有人给姐姐的。”
王纱凉接过葫芦,暗自皱眉,继而发现葫芦侧面的缝隙,她轻轻一瓣,果真落了封信出来。出自廖姜。当日他走时她便叮嘱他不可轻易找她。王箫连会派什么样的跟踪,她再清楚不过。她让他有甚情况写信便是。虽然这样的做法仍是冒险。
信上也未说赘言,只是详细地告诉了王纱凉军队的一些部署及粮草的安排。比如,一部分军队今日会自西城门而出,在城外五十里处扎营。还有,靳楼人已在淮城。离这里不过一百五十里。
“好了,东西我收到,东西……我也吃吧。回去,帮我谢谢你阿妈,今天我不舒服,再睡会儿。”王纱凉努力一笑,看着阿叶点头微笑后离开。
而自己,退后几步靠着墙,瘫软无力。
他都来了。看来这全城果真是必争之地么……
他来了啊。与自己相距只有一百五十里。
他现在,该是恨透了自己,对自己完全绝望了吧。她有些无力地想。
勉强吃了些东西,也不知因为刚从发病中恢复过来,还是心里的不安,看着食物的她只觉难以下咽。之后,她走到床边坐下,却又坐立不安。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身。——就这么决定了,她要去见他。
虽然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也觉得惶恐不安。她还是决定要去。
于是,下午,她人已来到西城门。着装,及脏兮兮的脸,比难民更像难民。也幸得,她这几日与酒肆那几个街道的百姓搞好了关系。——一支军队如廖姜信上所说驻扎到了城外,而阿叶的母亲正好被招去为那支军队做饭,王纱凉便替了她去。
王纱凉路过她家门口听到时,便主动要求自己去。他们一家人一开始自是不同意,说前线最是危险。而王纱凉眼珠一转便说自己的如意郎君在那里,自己想陪他一起。
如此一来,他们家人也不便说什么。她才得以到城门,等着其余人慢慢到齐、送他们去军营的队伍也到达,如愿以偿地朝城外走去。
比想象中顺利。“诶,容大姐呢?”一人偷偷问王纱凉。“容大姐”指的便是阿叶的母亲。
“容大姐身子不舒服,我便来帮她。不过,为了不让大姐受责罚,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啊。容大姐是好人呢。”
“哦,知道知道。容大姐的为人我们乡里乡亲自然都知道。姑娘你啊,也是难得的好心人啊。”
王纱凉微笑着吐了口气。
傍晚时分,正式开始做饭。王纱凉看着那一堆儿锅碗瓢盆才真正泛了愁。做饭。自己可是一点儿也不会。想了想,自己反正还要赶去淮城,她便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地对刚才说过话的大妈说:“阿姨啊,我肚子疼得厉害。这几日的陈粮想必把肚子吃坏了,我去方便方便,你能帮我照看着么?”
“嗯,没问题。倒是你有没有事啊?”大妈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方便了就好了。”王纱凉勉强笑了一下,便向身后跑去。待人烟渐少,她便运功,施轻功忙向淮城掠去。
令她惊讶的是,这里的城门竟是大打开,只是过往的行人需要盘查便是。不过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这里和全城一样,不让任何人出城。
她会一口地道的残晔语,加之对周遭的地形也熟,编个理由便混了进去。辗转不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她等到了。——残晔王将于今晚登临城楼。安抚民心。鼓舞士气。
她便在此刻就开始等了。
其实,真的只是想看看他。没有额外的目的。
她抱着双臂。
风过,吹得相思如灾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