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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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对峙

五日过得很快。弄轩伤势有了好转,但情况亦是不容乐观。

而这五日,李太后凭着私下网罗的一些重臣,加上散步的谣言,在这个时候,趁着悠女和弄轩都无暇顾她之时,已然恢复太后身份,入住承和宫。

而那些重臣之中,便已罗平之为首。

当年弄轩清理掉先前宫里所有见过李太后,或者对当年之事多少了解一些的人,连同朝中官员,也关押的关押,杀的杀。只是,这个罗平之,一步步走上来,凭着极重的城府,弄轩和悠女不是对他没有过怀疑,只是实在查不到他半分底细。而弄轩爱才,已除去那么多人后,亦是不想再因前尘往事杀人,便留了他下来。自己亦是派了高手监视之。本想着这样应该万无一失,谁知李太后李贞和罗平之趁了这个空挡下手。

念及于此,弄轩凝了眉,不过眼下也只有压下去。只因,清晨侍卫送来的文书,着实让自己也只有把李太后一事搁置。

他叹了口气,把文书放在一旁,缓缓从床上走下,步履颇有些趔趄。抚/着胸口颇有些勉强地向前走了几步,出了殿门,侧头,看见王纱凉就坐在青草地上。眼波晶莹如清晨草上的露珠。

“沉幻……”他唤了一声。

“哦?”王纱凉抬眼略带了点惊讶看了他一眼,“你能走了?”

弄轩撇了撇嘴,“毕竟已过了五天了,想我一代帝王,神勇无比——”

“呵。”王纱凉不屑地哼了一声,“是我白操心了啊?”

“喂,沉幻丫头——”

弄轩又坚持着向前走了几步,王纱凉见状还是忙站起来扶住了他,亦严肃下来:“怎么?”

“八月十六。今日是你的生辰吧。”弄轩轻笑,“不巧得很……你看这样,都没给王后你准备甚礼物。”

王纱凉垂着眼睑笑,“无妨。生辰……就那么回事儿不是,我不介意。你要不要坐会儿?”

“啊……也好。”弄轩说着,便在王纱凉的搀扶下坐上了草地,王纱凉亦坐下,靠在他旁边,一时未做言语。

靳楼曾在王宫里陪了她三年。陪她过了三个日子。

第一年。白天,他未做任何动作,她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尽管有父皇王兄赠送的厚礼,办的大宴会,她却整天嘟着嘴,生着闷气。夜晚,他突然出现,就那么悄悄带着她跑出了皇宫。城郊树林里,他事先做好的一百个孔明灯发着绝美的光,明媚了她里的斑驳泪水。之后,琴音缭绕,孔明灯如雨纷飞,落下的点点光圈,都化成她最美的微笑。

第二年。他提早消失了一个月。归来时正值她生辰。他给她的,是南疆穷凶恶极之地才有的、极罕见的玉萝花。他把那朵集蓝紫红三色的花插上她的发,抬手微笑的样子,她一辈子亦不会忘记。

第三年。他谱了《月凉纱》,赠了她半月琴。而后,绝尘而去。

此后的那么些年,再没有半点消息。

今年呢……自己又该有所期冀吗?

王纱凉端坐着想。

然而,弄轩接下来就给了自己答案。

“双方边境驻扎军队本在边界驻扎,残晔的兵却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度过蒲昌海,昨夜发起突袭,已然拿下司桑镇。”

——弄轩这样说道。

原来,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呵,还真是大礼啊,靳楼。王纱凉握紧了拳头。“我军……死伤多少?”

“消息还没传到,难说。”弄轩亦凝眉,“之前受伤耽误了几日。我这几天,也不能再闲下来。”

“所以呢……”王纱凉苦笑着问。

“沉幻!”弄轩“我是要告诉你。这场战争,跟你没有关系。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半点都不要参与。”

“嗯?”王纱凉抬眼。

“远离这些。”弄轩的回答,掷地有声。

“可是,现在真的觉得,有些事早已注定好。任你怎样也逃不了……”

“沉幻。”弄轩轻轻搂住她,“我知道,你面上装得再冷酷无情,心里却并非如此。这三国之争,最难过的人当属你。所以,你好好待在宫里,不要管发生了什么。”顿了一会儿,弄轩才道:“况且,不管最后胜的是谁,终是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王纱凉道,“你以为我王纱凉是什么人?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我还能好好过下去?”

“沉幻?”

王纱凉终于松开握紧的拳头,“罢了……从前我巴不得越乱越好……现在,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怎样想。”

“这样,我可以当做你被我感动了么?”弄轩笑着,紧紧盯住了王纱凉。

“嗯?”

“这样,算不算,至少你把我放到与王箫连同等的地位?要知道,很多时候,你本是有机会杀我的。”

王纱凉苦笑了一下,“若我说我算到了你有防备,不敢贸然行动你信不信?你的武功,我不是没见过。”

“去。”弄轩白了她一眼,“本王知道你,就爱说反话。行行行,本王当没有听到啊。”

王纱凉愣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可知,若我杀了你,也许能遂父皇王兄的愿。但若真的杀了你,没被拆穿便罢,父皇能继续和北陵结盟,利用北陵的兵权对抗残晔,可是一旦东窗事发,我这个公主的身份会被推得干净。父皇一定会说出我是假冒若云公主而来云云,到时候,我就任凭北陵处置了。”

“丫头……”弄轩皱眉。

“权力面前,我不过是他们的棋。所以我不愿当棋子,而要当那执棋的人。而这也……正是父皇王兄何以排斥我的原因。他,不能信我的原因。现在我告诉你,你信不信我?”

看着她亦仰头紧紧盯着自己,双眉微拢,嘴角微扬佯装倔强的样子,他忽然说不出谎。他的确不能完全相信她。因为帝王,因为幼年的经历,因为特殊的境遇。

终于,王纱凉移开视线。

弄轩还来不及说话,王纱凉兀自起身,躬下身道:“王身体尚未复原,臣妾扶您回房。”

弄轩抓住她的手,“我愿意,试着信你。那么,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蒙陛下错爱了,纱凉不配。”语毕,她也再不看弄轩,只是扶着他,望着房门朝里走。

回屋,扶弄轩躺下,王纱凉亦不再说话,径直出了房间。

走出殿门时,却是悠女紧皱了眉头走来。

“怎么?”她问。

悠女低垂了下眼睑,侧头望殿里深深望了一眼,才道:“这几天,你也该知道,关于二十精骑失踪及王莫名受重伤之事已在朝堂之上造成了非议。朝政之事也因此耽搁。我的身份尴尬,在朝堂之上并不能服众,何况是要亲理政事。这不,现下,李太后已去了潮晖殿。言明王受伤甚重,她当垂帘听政。”

王纱凉亦愣了一下,复而才又道:“我的确好奇,这两母子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纠葛。但我知这些事,弄轩不愿去回忆。我如今,也不会问你。好,你若要找我商量什么,我乐意奉陪。那么……大臣的意见如何?”

“两派。以罗平之为首支持太后的气焰嚣张,你尊为王后,说话有一定分量。”看见了王纱凉神色上的一丝顾虑,悠女又道:“还有,北陵不比中土王朝,女性执政,其实并不会有太大阻碍,所以你现下去朝堂之上,没有人会有甚非议的。”

“无妨,走吧。只是……我在想,李太后之前为何没有伤我,偏偏要在那一天……”王纱凉轻轻皱了眉想,又道,“罢,先去吧。”

悠女神色严肃,思索着亦跟上她。

哪知那个答案,她们须臾后便知晓。

行至潮晖殿,李太后颇具威严地站在殿上。王纱凉才发现,这女子梳妆之后,竟有风华绝代之感。料得她年轻之时,也定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彼时,两派争执正烈。

见王纱凉和悠女来了,众人勉强停下争吵之声,跪下向王纱凉行礼,异口同声道:“参见王后,王后万福。”

只是面上的表情,分明不屑,不服。关于这个王后的种种非议,可是早已深入人心。

王纱凉凝神。这样一看,自己的胜算又少了一分。

当前,她也只有半跪着,又向李太后行礼,“臣妾拜见母后。”

“平生。”李贞一笑,待王纱凉站起来后又道,“这王后,今日又为何有兴致前来/潮晖殿了?莫非,王后也想观摩一下哀家如何垂帘听政的,以便以后效仿么?”

一语陛下,满殿官员,不管站在哪一方,皆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有的甚至都抬起手捂住嘴,免得笑出声。

王纱凉索性大步向前,神色亦是一凛,“臣妾只是感到好奇罢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王好好的,这么多年来把北陵治理得井井有条。臣妾实在是不知,太后此举为何?”

“呵,哀家还要向你再解释一遍?”李太后挑眉一笑,“平之。”

罗平之便上前一步跪下,道:“王身体出了状况,大家都知道。为了保江山社稷,这段时日王就应该多休息。是以太后不得不如此。太后年事已高,却能用心如此,实在叫人感慨啊。”末了,他叹了口气,又道:“容微臣直言。王后虽嫁来北陵,北陵政治开化亦不错,但王后终归是中原人。参与朝中议事,怕是于礼不合。”

“都说了,本宫是好奇罢了。”王纱凉一笑,微微眯了眼睛,“不过,王的身体甚好,却不知他病重的谣言从何而起了。况且,你敢说这话,便是诅咒王,不怕大逆不道?”

李贞亦走到大殿中央,笑道:“这里最大逆不道的人是王后。”

“那要请教母后,臣妾是怎么个大逆不道法了?”

李贞笑着说出一番话,也是的确让王纱凉和悠女一时都没了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