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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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消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王纱凉如此冷淡地说出这句话时,王箫连会感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他心疼了。无关于她话里的“他”是谁,而关于她如此冷静地说着爱与不爱的事。——她从小,就最在意最看重的事。

他也没过多表露情绪,只道:“那样不是正合我们之意?”

“哥哥就……一点也不在乎吗?”王纱凉还是那般看着王箫连。这次,她的眼神没有带半点情绪,只是望向他,如此而已。

——王箫连不得不承认,经历了瀚海的一切之后,眼前的华月的确已经变了很多。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通了某些事还是越来越绝望。只是,他看王纱凉时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他能大概知道她,只是对于自己终是看不清的,或者说,看清了,却怎么也放不下。

“我小时候就问过你也问过父皇呢,纵然你们没说,我当时也真切以为你们都是喜欢纱凉的。好了——”王纱凉终于又恢复寻常的神情,笑了笑道,“不说那些了。也不知今晚父皇召见我所为何事,我现在也该准备准备了。哥哥你也去忙吧,时辰到了你派轿子来接我便是。”

王箫连又凝眉了。仍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的神情。“凉儿,若是可以,我宁愿你从来都不是父皇的女儿。”

——当初送她去瀚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彻底跟她脱离吧……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回避的事,王纱凉背在身后的手又捏紧了裙裾,抬眼间看到的只是王箫连苦笑一下后离去。

碧辞在之前便被王箫连支走,此刻在园子里,现在王箫连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王纱凉一人。而之前,他存在的温度仿若只是自己的幻觉。她又拔起了床头的剑,径自就走进了庭院舞剑。

剑过风起,撕碎了牡丹。破碎的花瓣披着阳光流转着奇异的光芒,雪白的剑被花瓣染红。她一直舞了两个时辰,连碧辞叫自己的声音都没听见。汗和泪水都如雨般洒下。

最后,她扔了剑抱着膝盖就地坐下。“大哥……”她低低地唤。——自己也没想到,凌经岚的死能让自己伤心至此。她有些害怕有些悲戚地想,难道自己也是爱凌经岚的吗?清早看到靳楼会乱了阵脚会希望留住最后一刻甜蜜,此刻却又会为凌经岚那么难过。

“大哥……你到底有没有死。你若没死,若还心疼纱凉,就回来啊,回来制止我要做的一切,回来说服我,回来拉住我。”

“你曾允诺过的啊……你曾在客栈里说过会回来继续说服我的……”

“王朝和残晔是铁定要打仗了,到时候,最不愿意见到战争的你会不会出现……”

“公主!”

“公主!”

——直到此刻王纱凉才若大梦初醒般听到碧辞唤自己的声音。

“公主……你怎么了?”碧辞瞪大眼睛看着这样的王纱凉。

“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王纱凉笑了笑,“回屋吧,你也好帮我整理整理,等一下也该去拜见父皇了。”

“唉,公主昨儿也没睡好,这哭会儿眼睛都肿了呢。”碧辞扶王纱凉回了房间之后,在铜镜前帮她梳着头,又道,“对了,公主啊,碧辞开始就想问了,那位公子怎么就不见了呢?他明明在屋里……都把碧辞吓了一跳呢。”

“他用的轻功,或者……什么幻术吧。”王纱凉眼中又滑过一丝苦笑,“反正,他蛮厉害的。”

“是不是他要走,公主才这么伤心啊?没事,碧辞看得出公子很在乎公主呢,公主不要担心。”碧辞仔细地梳着她的头发,调皮一笑。

“嗯。好。”王纱凉淡淡笑,只是看着镜中的脸,蓦地又想起一个人——锦芙。还有梦里和空明之界里都见过的男子辰。王纱凉便又开口问道:“碧辞……你来自乡野是么?”

“是,公主怎么了?”

“你们那里可有关于前世今生的传说?前世遇见的人,今世还能遇见么?若能遇见,彼此的样子又是否有变化呢?”

“这些传说我小时候听过很多呢。前世今生也多啊,据说黄泉路上有彼岸花,一路走会有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人死了灵魂便会在彼岸花的陪伴下在奈何桥边喝下忘川水,喝下之后凡尘中的一切便都忘了,再向前是轮回井,投入其中,便就是下世了。至于姑娘说的容貌……碧辞还真是不知道了。”

“是么……”王纱凉有些自言自语般道。

——自己是“福星”的说法是老百姓添油加醋传出来的,自己也知道自己一声啼哭平旱灾的说法纯属巧合,后来自己不断买通道士宣扬自己是“福星”,不过是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罢。而现在,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因为要做什么才来到这里的。

锦芙……锦芙是我前世的同胞妹妹,辰……辰,为何和他长得又一摸一样……难道,真的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么?可是,当时的我和辰那么好,为何今生要受这样的折磨呢……

靳楼回到残晔。只用了一日。城府如他,当日收复残琼派,当然不止为了赢得了尚可以慢慢得到的民心。这些日子里,他、修及秘派里的人已经恢复了空明界三层的力量。催动它以空间移动之幻术快速往返两地并不难。只是当事人的灵力会消耗得快。是以,大殿之上,侧座上的修看着靳楼面色有些苍白地走来。

修叹口气道:“我早说过了……你自己不是也早料到,她不会跟你走。”

“以后不会这样了。”靳楼露了一丝只有在这个朋友面前才会露出的苦笑。

“终是太在乎了么?”修撇了下嘴,眼里又有了一抹戏谑,扬眉问道,“上次还有人说什么什么最后一次呢。”

“好了,修你知道……下次,的确是要在收复王朝之时才再见她。她呀……太倔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批好的奏折都放老地方了。”修伸了伸胳膊从站了起来。

“辛苦了……听说,弟媳的病有些加重了?”

“韩姑娘看着,应该没事,我也是……想回去陪陪她。”修面上也有了一丝凝重,再装作没事的一笑,向靳楼挥了挥手便走出大厅。

而靳楼走到座上坐下。金碧辉煌的大殿只有他一人。他还是略带倾泻地坐着,胳膊肘杵在明黄色的椅把,用手背靠着头支撑着头的重量,几根指头敲打着额头,其中中指的疤在额上尤有分明的感觉。

那一瞬,他该是想了许多。

当然,他也想起了在门外隐逸着的时候,听见她呓语中传来的那个字——“辰”。

还有,她为了凌经岚,竟想要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