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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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断音雪

思忖了一下,王纱凉绕至侧面宫墙侍卫较少的地方,运功掠了出去。

不知道,灵磐剑之上,那道目光一直注视这自己。有落寞,有无奈,更多的是担忧。

雇马车、轿子都太招摇,王纱凉只有一刻不停小跑着奔向缺云山。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腿亦是极疼的,尤其还要爬处在沙漠之边、贫瘠若斯的缺云山。

也不知想着什么,她亦是几乎不做停顿便爬了上去。双目也一直望着那百乐宫,直到到达。此时已至夜晚。有纷扬的小雪,在漆黑的夜幕中躲藏、而后化成纷扬的泪水。

眼前有三重的兵把守于宫门,王纱凉没有办法越过他们走进宫门,只有辗转到百乐宫后门,退后十里,弹响了怀里的半月琴。

他能不能听见,她提起了心。

雪中,有断断续续的琴弦声传来。惊鸿之曲。

王纱凉却惊了心——只因琴音竟是自身后鸣响。

犹疑了一下,转身循着琴音走入身后的深山。——夜雪之中,有人把着十四弦琴,浅斟低唱。仍旧是,当年他白衣胜雪在琴台之上所弹的那把琴。

眼前的男子任雪落满了一身,唯独面前的琴,不染点雪,不沾微尘。

便是珍爱如此。

“你,应该打把伞的。”停了弦音,靳楼如是说。

“你知道我要来?”王纱凉抬了眼,本来听了他的话自己在这雪夜里是感到了片刻温暖的,本来嘴角微微扬起了的。只是,之后的声音却突然被雪花打得颤抖了。瞳孔随之放大。“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你……一直派人监视我?”

“你……想要做什么呢?月儿,想要做什么呢?”他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把手搁在琴上。终于抬了眼,他看向了雪中的女子。波澜不惊。沉稳若斯。

“你呢,你又要做什么?”王纱凉上前一步紧追不舍。

右手结印,他退去了她身边的雪。又低头抚琴了,他只道:“雪冷,也脏。回去吧。”

“你要做这王么?”王纱凉又握住了裙裾。

“若我说是你会怎样呢?说服我与你结盟,就像你和苏溪眉一样?”声音还是那般清淡。

“你果真……什么都知道。言下之意,是你一定要与我对立?”又想到了什么,王纱凉握紧裙裾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不……言下之意,是你要做的,不止残晔的王?”

“我知道,聪明如你一定能猜到。”靳楼轻声道,嘴角扬了一抹笑。

只是,再抬眼。雪化成泪落了她满脸。她几乎,就要歇斯底里地哭出来。

“来我这里。”靳楼突然就站了起来,苍劲的手终于离了琴弦,伸入了漆黑的夜。“跟我走吧。”

“你是说让我放弃一切服从你吗?”王纱凉哭着笑,“你不能不顾心里十几年来的不甘。我却能不顾母亲的冤死、不顾长久以来的心愿?”

白衫男子的眼眸,刹那黑过了无边的黑夜。

“我们,都放不下。”她盯着他的眼睛道。

“那么,月儿想要如何呢?”

靳楼的神色在适才刹那的颤动过后,恢复如初。一眉一目都深深映入了王纱凉的眼睑。于是,她道:“必要时,杀了你。”

说完,转身。——还是如来时般奔跑着,离开。

伸出的手臂,在冷寂的雪夜里,冻成了雕塑。还是不肯抽离。靳楼的眼角抽搐,盯着雪夜中女子奔跑着离去的惊鸿背影。

初见时、谁的笑颜谁的回眸,终于都淡成了绝美夜色中的背景。

最后,还是握紧了双拳。又是怎能,就这么让她抽离自己身边?

他不知道,她不过是和很多个傻女孩一样说了反话,他不知道,她是多么希望,他不是僵住手不动,而是掷地有声地回答那些他可以放下。

瀚海的山,没有树木,正值严冬,连原本稀疏的草都消失殆尽。她踉跄地跌下石头和沙做成的山。筋疲力尽。

可是,她却意外见到他。肩头有些雪,他看着从山下跑来的自己笑了,伸手,递出手里的伞。给她。

“我陪你回去吧。”凌经岚轻声说。

我陪你回去。可以么……

此时,天已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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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还是黑暗冗长,和梦里冗长的隧道有些相似。心里却再也不那么恐慌。是不是知道,有人手执灵磐剑,就在自己背后跟着。

只是还是铺面而来了杀气。灵磐剑越鞘而出冲上天际,天上女子滑过的身形告诉王纱凉她正是那天会御剑而飞的人。

凌经岚打不过她。王纱凉清清楚楚知道。

可是那女子从前几次袭击都别有目的,并未使出杀招,该是没有伤害自己的心。是以王纱凉没有过多恐慌,虽然心里仍有怀疑。她只轻轻皱眉揣测着女子她这次的目的。

——可是,她错了。女子一声喝下,微明的天空刹那便布满了闪电般的剑光,而后皆数向凌经岚打去。王纱凉张大口,却再也叫不出声。

雪中,另一把剑却腾空而起,发出如虹的剑光,逆天而上退掉所有剑光,亦退了女子的剑。

女子不恼,轻轻笑了,如上次一样御剑离去。终于把他引出来。原来他真的来了这里。

“贯日一剑?”凌经岚发出了惊叹,向着暗中人出手的方向问道,“阁下是烟岸阁的人?”

剑兀自退回暗处,入鞘。“在下影风。受阁主之命与皇上之赏金而来。”

——暗处男子冷冷地说完。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而后便再不出现。

“他是什么人……他……”王纱凉不禁问道。

“影风,烟岸阁追踪组织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这样看来……”

“父皇、皇兄何其本事啊,这边的异动,他们怎会不晓?”王纱凉苦笑了下。“原来那女子此次的目的是要确定烟岸阁插手了。”她又想起了清晨在武渊宫庭院瞥见的不寻常的阴影。原来那并非自己的幻觉。

“烟岸阁阁主城府极深,这影风前来,该不是只受皇上之命吧?”

“管他呢。烟岸阁也怕残晔异变、还有那个什么残琼派异变影响中原武林吧,所以至少他们现在的目的和我们一致,我们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而且,他不怕暴露身份,也救了我们不是么……呵,这该不是我父皇的意思吧……他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好。”

“纱凉——”

“回去吧。”王纱凉摇了摇头,往回走。

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回望了一眼。望了一眼那缺云山,望了一眼那百乐宫。把怀里的半月琴严严实实包好。不要沾上一点月光,不要发出一点声响。

被突然而来的事件转移了些许注意,此刻又回归了从缺云山上跑下时的心情。

是不是,你永远扬着眉嘴角带着笑意,端坐着,看似何其云淡风轻,而只有我,偷偷哭到撕心裂肺。

守望了那么多年的琴声,却在你的眼里哭泣,断绝。

一如此刻纷扬了满天,而后化成了滴滴泪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