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结构,简单的故事。不怕丢人先拿上来……
【李靖南】
那一日,泪痕斑驳湘妃竹在雨后有如少女新洗面。阳光层层叠叠落下来,在地上画出了光圈。我持剑走出这个幢幢竹楼组成的院子。
——而今看来,好像是注定。
察觉到有不速之客闯入这片竹林,我执剑抵上了她的脖颈。剑滑过片片竹叶送出一阵幽香,女子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笑道:“我来拜访竹仙。”
我告诉她竹仙不在,泪竹阁亦不是寻常人该来的地方,还告诉她若执意向前走进泪花仙阵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似通通没听见,只抬头盯着我问:“你是不是竹仙?”
“不是。”我答,“我是他朋友。”
“那我求你好吗?你既在泪花仙阵前出现,就算救了我一次,那帮人帮到底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光洁。于是,我放下剑,摆了摆头示意她跟上。
走在阵里的时候,她不仅在手上写写画画,还一直喋喋不休:“艮下兑上,咸卦?不对不对……兑下兑上……”
看着她的样子,我觉得有趣,带了几分戏谑的笑容道:“这是关后她老人家当年亲手所设,就是烟岸阁的青姑娘怕也破不了此阵。就你这丫头也想看出端倪?”
她的回应却出了我的意料。——她只是耸了耸肩道:“那有什么?我试试不行吗?”
走出阵,又回到泪竹阁,我终忍不住问:“你找竹仙到底为何?”
她的回答再度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让他教我武功。”——那一刻,她侧过头瞬也不瞬地看着我。
“你既是竹仙的朋友,还请你一定让他答应我的请求。”她紧接着道。
“竹仙绝技很多,你想学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竟不忍回绝她。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个外表柔和女子心里的执着。
她直言:“落阳斩。”
“为何是这招?”
“以我的功夫……也许学了这个才能勉强接他几招……”
“他?”我知道自己不由自主地凝了眉。
“烟岸阁的穆疏尘穆阁主。他说……接他十招,我才能加入烟岸阁。”说这句话时,我看见她黑色眸子的光尽数黯淡,黑成了一汪深潭。
“为何要去那儿?那里可不是善男信女的待的地方。”
“我才不要告诉你。”她撇撇嘴道。落寞散尽,她又恢复了神采。
后来,我告诉她竹仙尚在闭关,她想学武就必须先在这里干一年苦工。她就毅然去做——打扫劈柴做饭。
那么,是不是,我后来没有心软,至少可以和她就这么相处一年?
对了,她叫“陈苏禾”。
只是看着她的样子,我更愿意叫她“丫头”。
她撅过嘴,见争不过我,便索性放弃。
每每看着她在这泪竹阁蹦蹦跳跳的样子,心里有难得的温暖。只是,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发出疑问:“丫头,你到底是谁呢?”——是的,自己对她,不是没有怀疑的。
三月后的那一晚,月色如锦缎,铺了整个竹林的柔软。
我拿着手中的酒壶轻倚于竹楼前的栏杆。里面的酒香让我想起了许多。月夜如斯,似乎是很容易让人发愁的景致。
“你在喝酒?我也要喝酒!”——耳边蓦地传来这样的声音。我回头,看见了陈苏禾扬起眉毛的样子。
“女娃喝什么酒?尤其你这种丫头。”我戏谑道,也全当她在说笑。
“谁说我不能喝?”她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酒壶,挑眉做示威状。
她不知道,她那点武功又怎能从我手里抢走东西?只是她看似活泼的外表下看见了她眉间隐匿着的深深的哀愁。所以,我知道,她在这个时候需要酒。
我转身回酒窖又拿了一坛酒出来,对她笑道:“喂,丫头,你说能喝,那就跟我比比。”
“好,比就比。”语毕,她便拿起酒壶往喉里灌去。
只一口,她就放下酒壶不住咳嗽,呛出了眼泪,脸上、脖颈上的红晕亦在月色下绽放如花。
“丫头,喝不了啊?”
“谁说的?”她继续喝酒,然后,却是真的哭了。
我也不再迟疑,拿坛便灌进喉里,感受着那喉咙里火烧般的快感。疼痛与炽烈在那刻驱散了所有痛苦。胃在片刻的凉之后便燃起了烈焰,惹了人一身的暖。再抬头,陈苏禾已经醉了。她靠在栏杆上,不住呓语。我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穆疏尘”。
“丫头,别在这睡。”
看着她从栏杆上滑到地上躺着不动的样子,我无奈一笑,抱着她回屋。
躺在床上,安静了一会儿的她却又开始哭。她抓住了我的衣襟,狠狠地哭。“靖南……”她唤。那是我的名字。
“丫头,你是在为谁哭呢?”我在心里苦笑。
其实,她来了一个月后,我便开始教她“落阳斩”。“竹仙不知要闭关到何日,我便自作主张先教你罢。”——我曾这样解释。
五日之后,她已经熟记所有心法,只是内力远不够,连一层的功力都尚未达成。那一日我出泪竹阁置办货物,却在中途折返。我说过,我对她不是没有怀疑。于是,我跟着她,看着她走进洛城,一直往东,上了清桥大道,直到一个气势恢宏的大门前才停下。左右望了望,她敲响了门,待门开后她便溜了进去。
那在阳光下闪耀的匾额仿佛刺痛了我的眼睛。“烟岸阁。”——端正的行书那样写着。
当晚,我在洛城内逗留了很久。直至华灯初上才返程。一是怕她看见我先回泪竹阁而担心我怀疑她;二是心里不安稳,不想那么快回去见到她。
回到泪竹阁时,看见她就站在门口等我,面上露了些微的担忧。见到我后,她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今天怎生这么晚?咦,你买的东西呢?”
——隔阂,几乎就要融化于她那丝笑容。
我摆摆手道:“今日累了,先回屋了。”故意不去理会身后她的疑惑。
那么,丫头,你现在叫着我的名字哭,是良心不安,还是知道我将遭遇不测而伤心?我看着抖着肩似在梦里哭泣的她这样想。她去了烟岸阁而又再返回,就说明她的目的、或是烟岸阁的目的不仅在于“落阳斩”的内功心法。那么,应该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穆疏尘想吞并我泪竹阁吧。
次日,清晨,我在院子里练剑,看着她按着太阳穴从屋里走出,便道:“丫头,茶放你房里了,喝了没?”
“是吗?没看见呢。”
“呵,你什么时候仔细过?”我带着戏谑的眼神揶揄了她一句。
陈苏禾撇了撇嘴,却也不恼,笑又笑又道:“是你弄得醒酒茶吗?我昨天——”
“醉得很厉害。”
“怪你的酒太烈了啊。”
“是谁非要喝的?”我扬起眉毛。
“那我……有说胡话吗?”陈苏禾突然严肃下来,有些紧张地问。
竹林亦在那一刻静谧,莫名就有了一丝肃杀之意。
我知道自己又不禁意凝了眉:“你怕说什么让我听到吗?”
“哪有?”她忙道,“女孩子的事才不能让男的轻易听到。”
“是吗?”我心里苦笑,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这丫头醉得厉害,一下就睡着了。”
“嗯。”似乎呼了一口气后,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剑,又道,“我们现在开始练招吗?”
“好啊。”我点点头。
之后,近在咫尺,她的身影开始在清晨阳光的投射下纷飞,发出了阵阵幽香,绽放了圣洁的光。宛若游龙,翩若惊鸿,亦不过如此罢。
午后,简单吃了点食物,我又一次拿起剑离开。名义上,仍是去买些补给。
还是洛城,还是东边,还是清桥大道,还是,烟岸阁。只是,这次穆疏尘在陈苏禾刚走进清桥大道时便已牵马走出门来。
沉稳如穆疏尘,此刻眉间竟也有了焦急之色,是以陈苏禾行鞠过躬后便开口问他:“阁主……怎么了?”
——我终于肯定,她早已加入烟岸阁。之前的自己心里竟还有一丝侥幸。念及于此,我颇有些自嘲地笑了。
“无妨。这个阿青……你知道她总是胡来。”
想到人如穆疏尘也有能使之乱了方寸之人的同时,我注意到了陈苏禾眼里的落寞。
傻丫头啊。我摇了下头。谁人不知烟岸阁正副阁主穆疏尘和沈若青是江湖里公认的神仙眷侣?
“阁主……我……”丫头似乎鼓了很大勇气才开口,“那个,泪竹阁……”
“罢,那儿事儿先放一边。”穆疏尘道,而后直接掠上马便向前骋去。其实换做他心绪宁静时该是早能发现我。只是现在我也无瑕顾他,又看向了陈苏禾这个傻丫头。——她很伤心吧。
我几乎都要忍不住走上去轻轻搂住她,告诉她:“你这丫头,遇上我算是幸运至极。若是他把别的任务交给你,又像刚才那样对你不闻不问,还那么单纯的你怕必死无疑了。看看,我多好。”
——我终是没有走出去。
等到夜色已晚,我回到泪竹阁。
这一次,她坐在门口,一个人拿着酒壶,双目半阖。
“这是怎么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明知故问。
“你,也二十好几了——”她蓦地站起来就拍了我的肩膀,“老实交代,你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要是我说我喜欢丫头你怎样?”——若是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怕真的就会说这句话。只是既然已知道她的目的,这样说便是徒增了这丫头的内疚与不安。所以,我装成很严肃地样子道:“有过啊。嗯,那女子以前住我家隔壁,气质如兰,不像你这丫头啊,撒酒疯,还整天舞刀弄剑的。”
“切!”借着酒劲儿她大骂出来,“好啊。你们都讨厌我好了!我,我——”
我也没想到一句玩笑又勾起她的伤心,便上前干脆坐到她身边,“好了好了,我就当丫头你是我兄弟了,来,兄弟伤心,做兄长的来陪你喝酒。”
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转过头死死盯住了我,眼泪被那刻的月光雕琢成花。这一次,从她的眸里,我好像隐约意识到她的哭与我有关。
内疚了吗,丫头?我心里笑了下,看着她张口想说什么话的时候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丫头,你就当我不知道吧,千万不要告诉我。任务失败,在烟岸阁里会受到什么处罚江湖上流传的版本甚广,只是每一个版本,都足以让人非死即残。看来,你的的确确是个傻丫头。
她把酒壶放在地上空出手后就想来掰开我捂在她嘴上的手。我松开手,给了她一记白眼。
“你什么意思?”醉意更深,她用食指指着我,说话都有些含混。
“丫头,别喝了,还是睡吧。”不待她反驳我便又一次抱她回了房间。还是不待她开口说一句话,我再度很及时地走出她的房间,关门时又从门缝里看了她一眼,心中苦涩难明。
【陈苏禾】
睁开眼睛,慢慢恢复了些意识,我按着微痛的头下床。桌上,茶杯上腾起水雾,缭绕于室,满屋都是茶香。——李靖南又帮我准备了醒酒茶吗?
心里溢满了暖意,我又突然害怕了。——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幸而他说他是我兄长吧,幸而他对我没有别的感觉吧……反正,阁主也没说过要杀他,对,我一定让阁主留他一命。只是,李靖南若知道我一直都在骗他,又会如何呢?想到这里,我捂住心口,觉察到了细碎的疼。不明原因。
昨日偷偷去找阁主了,虽然他匆匆离去,我还是把图纸带给了阁里的红痕姐。其实,图纸早已画好,自己也不知为何拖到了现在。当日我也是故意在李靖南面前画的图纸,明目张胆,反而会更容易让他以为我只是徒着好玩来画图的。
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务。两年前,我家破人亡,阁主和青姑娘恰巧路过我家,见到我便收我进了烟岸阁。两年来我只安稳地练剑,别的本事也没学到。我问过青姑娘,青姑娘当时拍着我的头道:“这样反而好。烟岸阁里难得有你这么单纯的孩子,让你去学那些,可惜了。”——那时候,我以为,每天就练练剑,然后偶尔看到穿着玄衣的阁主纵马的身姿就够了。
直到那天阁主召见我。当时的自己心里欢喜至极。自己终于,也能得到他的重视了吗?
“苏禾尚年幼,你定要派她去吗?”青姑娘皱着眉向阁主发出质疑。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敢这样对阁主说话。阁主只道:“你错了阿青。正是因为她单纯,才能搞定竹仙。”
当时我并没真正理解他这话何意,只是高兴地答应:“苏禾定不负阁主厚望!”
是的,我早已知,李靖南便是“竹仙”。而把布局图纸递给了烟岸阁,凭着青姑娘的才智,我知一切很快就要结束。
“丫头,日上三竿了,还没起?”
——门外传来李靖南这样的声音。
“谁说的,我早就醒了。”我不甘示弱地答道,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好,那赶快去吃饭,吃完饭练武。”他道。
“今天,我不想练武——”我轻轻握紧了拳头,“你陪我……嗯,聊聊天?”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些我不解的神色。只是他笑着道:“好啊,就陪丫头你偷一天懒。”
只是,我们却少有地不说话了,只是并坐在庭院口,一直坐着,直到朝霞变成了夕阳。
“喂,李靖南,你今天怎么那么少话?不像你啊。”
“丫头,你呢?我还没见你这么文静过。”李靖南挑眉道。
“切,不说了。我饿了。”
“别忘了,为经受考验,你是要去做这些活的。唉,竟然好几次早上都要我叫你才醒!那时候我都把整个泪竹阁打扫干净了!”
“知道了,还做了醒酒茶,我谢谢你啊!”我瞪了他一眼后道。
他愤懑地摇了摇头后起身,我偷偷笑了一下,却在这时听到了箫声。——烟岸阁杀手红痕的玉萝箫。我揪心地站起,第一时间去捕捉李靖南脸上的表情。再度不解,我看到了李靖南眼里的苦笑。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心。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惶恐。
“那么,丫头,再见了。”李靖南突然对我这样说道。
“你——”
“也许有什么敌家攻上来了,这里有一条密道,我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便先从那里走了。落阳斩的心法你已经记熟,相信能接她几招加入烟岸阁的。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不是你,我走了。后悔……有期。”
我来不及回答便见他已离开。直到后来才明白,就算是最后一刻他也不愿让我知道他早就洞察我的一切。他怕我内疚。
后来,阁主和青姑娘果然攻进来。众人在竹仙阁里搜遍,没有发现李靖南的身影。之后,阁主把手掌放在了我头上,道:“竹仙早已算到,苏禾你暴露了,你可愿接受惩罚。”
——我暴露了。原来,李靖南真的早就知道。我想起了他的晚归,想起了我欲把所做告诉他时他立刻捂住我嘴的样子。
我哭了。不是怕死,而是窥到了他的情意。我也只有点头:“苏禾愿意接受惩罚。”
感觉到掌风渐渐落下,我闭上眼睛。须臾却又感到那掌风忽而消失。睁开眼睛,我看见李靖南在我身旁负手而立。
他道:“穆疏尘,你这样未免太过狠毒!”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出现不是?”
阁主的嘴角上扬,我明白了他的计。感到了有如熬了黄莲的水浇了整个心的苦涩。卑微如我,在阁主眼里从头到尾不过是枚棋。而唯一对我好的他,又是自己亲手把他逼到此种境地。
“靖南……”我不禁张口而出。
“别怕,丫头。”李靖南又挑着眉毛道完,又望向了阁主,“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我已把泪竹阁这地儿以及这里所有关于竹仙阁秘术的藏书亦留下,为何你还要引我出来?”
“你留下这些,不过是怕我为难苏禾吧?”穆疏尘道,“不过,你要知,若有什么东西变成了我烟岸阁所有,我便不允许这江湖上还有别人会用它。”
我惊了心,然后听见李靖南说:“如此说来,穆阁主是想要在下的命?”
“不错。”阁主这样说。
“求阁主……我……我终其一生都为烟岸阁效力,求阁主不要……”我急忙说了出来。
“喂,丫头,我可不要你求情。”李靖南拉起我忙道。
“阁主,你废了他武功便是。”青姑娘上前一步道。
“我早说过,烟岸阁里的人不能有情,苏禾过了这关便好了。”阁主颇有些不耐烦地凝了眉,那一刻我也看见了青姑娘眼里的一丝苦笑。
“听穆阁主这样说话,倒显得我任人宰割一样。要我命?那就来吧。”李靖南说完便出手向阁主攻去。袖子里飞出了无数竹叶,它们被内力催动以一定的规律向阁主攻去。阁主反手出剑,一招一招化去李靖南的攻势。
李靖南的功力的确是比不上阁主的。几十招下来,他已然露了败际。最后挡住阁主的逐从剑的,是青姑娘的天泪剑。
她的另一只手亦快速出招,点了李靖南的大/穴,再一掌落下,便就此废了他的武功。
那时我心里是欢喜的,有青姑娘这样帮忙,阁主定会饶过李靖南一命。我却忘记去想,李靖南是怎样一个骄傲的人。
所以,最后阁主放过他,他却也离开我了。我向前走几步想要追上他,那决绝的背影却给我一个趔趄。他愿意一直隐忍,百般为我考虑,却不愿以那样狼狈的姿态面对我。我也终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其实他早已住进了我心里。
我还是回烟岸阁了。
青姑娘搂着我对我说对不起。
我摇头:“青姐姐,原来好多事……总是跟自己最初想得不一样啊。就像,最初我以为我喜欢阁主,就像那时我以为自己可以留住李靖南。”
“苏禾,不管怎样……有什么事就来对我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愿把你当妹妹的。”青姑娘搂我愈紧。我在她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慢慢地,江湖上的人都忘记了,洛城旁有一个泪竹阁,那里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竹仙。有一天,我亦突然发现,他的样子我都记不起。
只是偶尔清晨醒来推开房间,当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目地射过来时,我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他挂着戏谑的笑执剑而立。“丫头。”——这一声呼唤,有如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