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灯如豆。
潦黑色雕有伏龙云海图案的书案前,花非霁一袭白色织金白袍上绣着雅致的淡蓝色云海文,衣服用金丝线镶边,在灯光下更衬得无比尊贵。他一半乌丝束起,戴了羊脂白玉发簪,与身上的白衣交相辉映。衬得一张如仙般的面容更是俊美得不似凡人。
此刻,他翻阅着案头上一些族内需要处理的册宗,容颜冷凝。忽地,传来轻叩房门的脆响声。他凤眸眼角微挑,淡漠开口道:“进来。”
随即,只见玉娆身着淡紫衣裙,长及曳地,步履轻盈,珊珊而来。她将手中的雕漆托盘放下,满目温柔地望了一眼花非霁,柔情似水道:“霁哥哥,我煮了你最爱吃的莲子桂圆粥做宵夜。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该早些休息的。”
花非霁闻言,看不出表情,薄唇紧紧抿着,良久才道:“玉娆,我为何想不起琼花仙印收到了哪里?”
“啊?”玉娆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住,脸色有一丝苍白。
花非霁眼见她神色有异,目光一沉,“你知道?”
“我……”玉娆快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神色如常道:“霁哥哥,你难道忘了?琼花仙印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和天之之心一起丢失了,从此音讯全无。”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花非霁觑眸冷睨着玉娆,气势威严,令人不敢逼视。眼底神色晦暗难测。
他只记得多年前天山之心被人偷走,从此下落不明,可是为什么在他的脑海中并没有关于琼花仙姿被盗的记忆呢?
“霁哥哥不记得也很正常。霁哥哥整日为族内之事操劳,义父如今已经把大部分的事务交到了你手上,你比以前更辛苦了,记不住这些小事也属正常。”玉娆说话间,尽量让自己声音不颤,气息平稳,心中暗告自己。
好不容易天山之心让霁哥哥一觉醒来忘记了关于下天山后的记忆片段,她一定要守住所有秘密,这样霁哥哥一辈子都会只陪伴在她的身边。
“可能是最近太疲惫了吧,忘记了好多事情。”花非霁说话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花非霁总是觉得自己想不起许多事情,有时脑海里又会出现一个十分模糊的画面,似乎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的场面,可是当他想要将这抹记忆挖掘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尝试了好几次,最终都是一无所获。于是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太辛苦,所以才让他经常在脑海里产生某种幻觉。
玉娆对花非霁暗暗观察了片刻,见花非霁并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举动,这才暗暗放下心来。她见花非霁半天沉默不语,还以为花非霁仍然在纠结琼花仙印的事情,于是含笑着开导道:“霁哥哥,琼华仙印丢了就丢了,玉娆只要有霁哥哥陪伴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琼华仙印代表着天山族族主夫人的身份。”花非霁皱眉道。
玉娆从小和他青梅竹马,但是他的少族主身份,玉娆的圣女身份,注定两人是要结合在一起的。他虽然对玉娆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如今心中亦没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对于两人的婚事他没有反对。毕竟天山族的长治久安需要两人的协力。
既然他愿意娶玉娆做他的妻子,出于尊敬他应该让她得到未来族主夫人该享有的一切。于是他抿唇道:“你放心,我会将琼花仙印找回来的。它是你应该拥有的。”
此话一出,玉娆顿时变色,连声道:“霁哥哥,玉娆真的不需要什么琼花仙印,玉娆只要有霁哥哥就够了。”
此刻,玉娆心绪极乱。当初霁哥哥将琼花仙印给了岳灵惜那个贱人,若是霁哥哥一味想要寻到琼花仙印,那么一定会再和岳灵惜牵扯到一起。到时她不敢保证霁哥哥会突然记起岳灵惜,或者是霁哥哥再次爱上岳灵惜那个妖女。不管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一种,玉娆都绝度不希望发生。为了守住霁哥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霁哥哥去找岳灵惜。为了以防万一,这些天她早就安排了人手排查天山族的各个通道,为得就是怕岳灵惜到时跑来大闹婚礼。
“玉娆,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花非霁看到眼里神色不断变幻的玉娆,一脸探究道。
被花非霁的话来回神智,玉娆连忙调整神色,微笑道:“霁哥哥,我没事,只是害怕你追查琼花仙印会遇到危险。玉娆也是听说当初天山之心和琼华仙印是被一个武功非常厉害的魔头偷去的。从此这个魔头踪迹全无。”
花非霁闻言,眸光一动,唇角勾起一抹兴味道:“哦?能够跑到咱们天山族总坛将这两件宝物偷走,的确是武功深不可测。不过照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找到这个魔头见识一下他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
“霁哥哥,不可!”玉娆一听之下,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花非霁狐疑地看向玉娆,发现玉娆竟表现得如此紧张,眸里闪过一抹犀利的探究之光。玉娆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于是连忙说道:“霁哥哥,你虽然武功高强,连义父都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这个魔头的武功比你高,万一你惨遭毒手,玉娆到时该怎么办?义母该怎么办?”
听了玉娆的这番话,花非霁的眉眼有了一丝松动,眼神渐渐缓和起来,说道:“两件宝物被偷去已经这么多年了,说明那个魔头早已经年老力衰了,还有何惧之有?或者说他已经死了呢?再者,以我现在的武功,即便不是那魔头的对手,但是想要在对方手下逃走,应该还不是问题。”
“可是……”
玉娆想要辩驳,却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只能站在那里两只玉手不断绞动着。
花非霁总觉得今晚的玉娆处处透着一抹怪异。于是暗自打量着玉娆,墨玉色的眸子像是浮起一层薄雾,难以窥明其神色。
玉娆感觉到自己今晚的异常恐怕很容易引起花非霁的猜疑。当下连忙转移话题道:“霁哥哥,你还是赶紧趁热吃了这碗莲子桂圆粥吧。这可是玉娆熬了快一个时辰呢。可不要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当下花非霁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玉娆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异样。他象征性地用了一些,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吃了这么多。若是平时玉娆给花非霁送完茶点之后,必然要在书房多逗留一段时间。可是今晚的她等花非霁用好莲子桂圆粥后,竟然主动说自己有些疲倦,先行离开了。
花非霁望着玉娆离开的身影,眸里的神色晦暗难测。良久,他抚了抚额头,忽然间他有一种直觉,那就是玉娆一定对他隐瞒了什么,而他刚好忘记了至关重要的记忆片段。
两道俊眉之间凝起极深的褶子,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什么忽然他有这样的直觉呢?而他究竟会忘记了什么?
许久,他起身,走到临窗处。入眼,花木繁复。初夏之风幽幽地滑过窗棂,吹起他身上的衣袍浮动,此刻站在窗前的他更显得俊秀颀长,宛若一把收拢的玉骨折扇,丝丝缕缕都透出光华流转。
良久,书房里只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深夜中,不曾未免的又岂止那一人。
房间里,幽香袅袅,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外的儿臂粗的红烛“哔剥”一响爆裂出了一朵烛,室内随即又是静谥一片。
岳灵惜的身影被灯光照射在帐幔之上,显得格外的萧索寂寥。此刻她双手环住双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曾经和花非霁相处的种种。眼中的神色不断变幻着。
事实上,原本她很想今晚就潜伏去找花非霁当年问清楚。可是有一句话叫做“近乡情更怯”,以前她不懂得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而现在或许这句话恰好就是她现在心情的最好写照。
明明她很想当年向花非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当初是他对自己死缠烂打,而她冷漠如水,对他的种种示好漠视不见。可是为何现在她刚刚心有萌动,想要试着接纳他,却等到的是她要和别的女人风光成亲。
想到这里,岳灵惜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在现代的时候电视上经常会上演这种苦情戏,她一向都认为十分狗血,可是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她的感情之路竟然也会变得这么狗血淋头。
如今,她想要当面让花非霁告诉她真相,可是又怕当花非霁告诉她的真相不是她希望的那样。此刻,心情纠结得简直如乱麻一样。最后岳灵惜自我安慰,明日花非霁和玉娆的婚礼上,便是她给自己定的最后期限,不管结局如何,她都会坚强面对。
拿定主意,岳灵惜重重吐出一口气。毫无睡意的她起身步到窗前,一股清风迎面袭来,顿时让她原本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此刻的她,素衣黑发,衣和发都迎风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应着房间里的烛光,洁白的皮肤隐隐泛起珍珠白的光泽,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般的光芒。
便在这时,只闻一道扑棱声,随即她便可看到一只白色大鸟向她迎面飞来。在岳灵惜的怔愣中,那只鸟竟然对她一点儿也不怯生,翩然地飞到了房间里的圆桌上。岳灵惜不由将这只鸟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只鸟通体雪白,晶莹得如同白玉雕琢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翎,一双乌黑如玛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显得无比精明灵动。
岳灵惜见这只鸟便知不俗,心道必定是有人饲养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忽地一动,莫不是这只大白鸟的主人就是花非霁?鉴于雪白的灵动在于十分通晓人性,能听懂人的语言,于是,她试探着和这只大白鸟交流。
“请问,你是不是花非霁养的鸟儿?”
令岳灵惜不敢相信的是这只鸟竟然侧头凝神,俨然像是在聆听她的问话一般。正当她惊愕不已之时,没想到下一刻这只大白鸟竟然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很显然是在回答岳灵惜之前的提问。
岳灵惜顿时喜不自禁,想了想又连忙接着问道:“那花非霁现在还好吗?”
那只大白鸟眼珠子骨碌转转,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摇头又是叽叽喳喳地在圆桌上乱蹦乱跳。
岳灵惜狐疑。这只大白鸟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只大白鸟似乎跟她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叫了好半天,可是岳灵惜完全不懂这只大白娘想对她表达什么,于是只好手扶着额头,一脸沮丧。
那只大白鸟说了半天,或许是渴了,毫不客气地自行在桌上的茶杯里喝了些茶水。随即对着岳灵惜又蹦又跳地叫了几声。忽地目光转移到了桌上一只岳灵惜常带的一枚珠钗。下一刻,它飞向那枚珠钗用嘴叼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飞转了一圈,这才展翅朝着窗外飞去。
岳灵惜半天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在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异世的动物简直个个能修炼成精。不过想到那只大白鸟叼走了她的珠钗,唇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