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姑娘觉得魔界景致与天界相比,如何?”
突然传入耳际的清丽嗓音,将那站在回廊上兀自苦思的青染吓得浑身一颤,扭头看向来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虽不知来人身份,青染依旧努力让自己笑的和善。对着迎来的人微微垂首笑道:“青染本非魔界之人,两境对我而言自是没有可比性。”
来人无声一笑,走到青染身侧抬头望了天际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落在青染身上,“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机会来魔界的,身为天界医仙的你何其有幸?”
青染蹙眉不答,只因来人的语气已然带上几分冷意。
似看出对方的不满,来人不禁抬手掩唇笑了出来,睨着身旁那一脸严肃的女子轻笑道:“医仙何须如此提防我呢?其实身在魔界,若我真要对付你,你提防身为魔界护法的我有用吗?”
青染微有诧异,听那魔界护法之称,心中倒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魔界护法中只有一名女子那便是蓝魅。但在青染映像中,蓝魅一直是一个冷酷漠然的人物,这会儿真的见了,心里的防备只会有增无减。语气更是多了几分冷意,“对付我,又何须蓝护法动手?其实只需你们的尊主一句话,我这个来自天界的人兴许连命都丢了。”
“很有自知之明?”
“时事如此。”
“那青染仙子就甘愿在这里被拘禁?”蓝魅一直都是笑着的,但那笑并不是和善友好的。
青染微微握紧了双手,“若蓝护法愿意让青染回天界,青染自是感激不尽。”
“如果我现在放你离开,你敢走吗?”蓝魅歪着头注视着青染。
青染惊诧的回过头,迎上蓝魅那带着试探的眼神,她疑惑了,“蓝护法此言何意?”
“兴许……是不想你继续留在这里碍眼吧。”蓝魅漫不经心的拂了拂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嘴里淡淡的说着,“我找人看过你给沧岚配的药,那里面除了重台根以外,其它的药仅仅是益气养血作用,我就好奇了,尊主让你治疗的是沧岚的哑疾,可你偏偏针对的却没有这个点,那么请问医仙,你这真的是在为沧岚医治?还是只在敷衍?”
青染蓦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蓝魅双眼,只因那双眼睛着实太过锐利,“我是医者,自有我的配药方法和讲究。”
“你方法和讲究之后的目的又是什么?”蓝魅似笑非笑的说道:“还是说……你不想治好沧岚的哑疾?”
“这怎么可能!”青染断然否定,“若治好了沧岚宫主,我便可重还天界,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想治好沧岚宫主?”
“但我觉得问题就在这里了呢,治不好沧岚你便只能呆在魔界,那么留在魔界你能做什么?青染仙子,这两日你在魔界四下走动,对魔界的地形应该也较为熟悉了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青染背对着蓝魅冷冷道。
蓝魅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上前行近青染,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耳语道:“尊主对你客气,不代表你就能随意,即便你今日记得再牢,迈出魔界我依然能让你忘得一干二净。另外也请你转告沧岚,如果她想趁此时机玩什么花样,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轻轻的话语响在耳侧,却是十足的警告和提醒。也在青染脸上看到了惶恐与不安,蓝魅淡淡一笑,转身而去。
即便不能踏进无琊,却并不代表她不能关注里面的人。如今大战将近,蓝魅是不允许有任何变数的。
望着蓝魅那逐渐离去的身影,青染一直紧绷的弦这才放松,面对蓝魅的威胁,她心头倒是有几分担心,近段时间她确实借着为沧岚寻药而四下走动,其实就是为了摸清魔界的地形,本以为不会被人发觉,却没想到暗中竟然早已被人盯上。
无奈一笑,青染只叹自己确实太大意了。不过倒也还好,至少将魔殿附近的领域都记得差不多。当下她比较担心的是千夜去了无琊也好几个时辰,为何一直不见回魔殿?
还是说听了自己的建议解封沧岚的封印?
这个可能性有多大青染不敢猜测,只是想起那个人,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失落,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愿与他为敌,即使到现在也仍旧希望那个人能够回头。可造化弄人,她唯一动心的人,却是两个世界的端点,各自为主。
心中兀自苦笑,抬眼环顾四周一眼,青染只好打算先去无琊看看那二人,不管千夜是否愿意为沧岚解开封印,她此刻都应该陪在沧岚身边。
哪知青染还没走几步,回廊那头就已有一道人影正在逐渐接近,青染凝眸望去,倒是无琊外的侍者。而那个人也正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少尊有令,青染仙子为沧岚宫主将药材配好之后可前去魔殿等候,少尊不时便会前来。”那侍者站在青染面前低沉着声音说着,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青染听罢细心想了一会儿,配好沧岚所需之药的意思,可是指的配好之后便可离开了么?那千夜已经解开沧岚的封印了?
想至此,青染心头倒算是轻轻松了口气。来这里时沧岚请求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忙将封印解开,彼时若非这个原因,青染早已治好沧岚。但为了能让沧岚恢复灵力,青染只能对千夜说唯有恢复灵元方能治愈。
准备这些东西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青染早已将那些需要用到的放在了固定的地方,如今只需去领回而已。当她前往魔殿时,千夜早已在那里等候。
迈步行近魔殿,直到与千夜相距不过五步之处她才停下,眼前那一身玄袍曳地的魔界尊者此刻正背对着青染,身姿站的笔直如傲松,如墨长发从肩头直至腰际,双手很随意的背在后腰,乌发因那冉冉火光而十分亮泽。
这样的背影青染看过很多次,但从来都是红衣艳冶,冷傲尊贵。如今,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再也没有曾经的那一份桀骜与清雅,仅剩下的唯有沉郁与冷峻。
青染看的入神,也全然忽略了千夜想什么想的入神。若非提着东西的手有些乏累,青染都不知道自己能看多久。
理了理神态,青染望着那背影柔声问道:“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静默的人微微动了下,但并不明显。“你可以走了。”
随意的语气却让青染诧异不已,刚刚魔界护法才来提醒自己安分守己,此刻千夜突然说放自己离开,这君臣二人如此悬殊的做法是别有目的吗?青染十分疑惑,她望着千夜问道:“为何?”
“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青染恍然间明白了过来,“你真的将沧岚宫主的封印解开了?”
“这不是你之前来找我想要的结果吗?只要解开沧岚的封印,她就能开口说话,此刻你这般惊讶,是觉得我不会答应?”微微回头看了青染一眼,很快的又将目光收回,“你准备的东西我会命人下去处理,沧岚的后续之事亦然。”
“这样吗……。”青染低垂着头想了片刻,又才道:“但我还需要为沧岚宫主做最后的一次复诊,确定沧岚宫主无恙之后,我马上离开。”
千夜缓缓回过身来,看青染的目光十分冷寂,“我说过,沧岚的后续之事我会处理,就不劳青染仙子费心。还有,自今日起,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离恨天沧岚宫主此人,今后的沧岚乃魔界尊主千夜之妻,除了尊上之外,即便称她名讳,也莫再添那宫主二字。”
“什么?”青染怔愣的凝视着千夜,在千夜那些话说出口之后大脑竟是瞬间空白,双手不觉握紧,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们……”
千夜对青染那过于惊讶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上前将青染手中准备好的东西接过来,对着其中一侍者开口吩咐道:“将青染仙子安全送离魔界。”
殿上的侍者应声而至,千夜看了青染一眼,随后才侧身往魔殿外行去,只是刚走两步又停下了,沉冷的声音在青染耳边响起:“魔界的地域你大可不必告诉天界,攻不破结界你知道那些也毫无用处。另外你也记得回去告诉澜歌,他大婚之日,千夜会送他一份大礼。”
最后一句话,表明的提醒和挑衅。随后大步离去。
青染紧紧握着的双手因为用力而使得指甲泛白,那么多年的苦心等待,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一份情愫一直还在心底萌芽,却在还没表达时就被无情的否决了。虽然沧岚来到魔界后天界也有诸多传言,可没有亲眼所见青染就一直只当做传言。
可千夜之妻,千夜之妻,那句话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果然还是要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要伤人的多呢。
“青染仙子,请。”
侍者冷冷的打断青染所有思绪,满心的情意在这里只能是一种讽刺。看着那侍者满面严肃的模样,青染低声苦笑,抬眼环顾着这一处恢弘的殿宇,这属于魔界最神圣的地方,其实根本容不下她这个天界之人。
握紧的手逐渐放松,迈着沉重的步子侧身,青染在那侍者的带领下,一步步迈离了魔殿。
烛光摇曳,空寂的寝殿安静的仿如无人之境。蜡泪顺着烛台滴落,凝固。
突然,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处,影子被外面的光线投影在地,显得十分纤细。
那人双手端着一件盖着红色的东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随了一名同样端有东西的侍女,两人将那东西放置在了桌上,侍女也就自觉的退了下去。来人在殿内环顾一周,又往里屋走了进去。
站在罗幔低垂的塌前,正欲伸手拂开,可想了想又将手放下了,只轻声开口道:“清儿奉少尊之命前来侍候,不知尊上可醒了?”
帐内没有半分动静,寝殿依旧十分安静。
巫女沉默了片刻,心想着可能沧岚还在安寝,便不准备打扰,回过身打算在外面等着沧岚醒来。只是刚刚迈出里屋,就在殿内一角的某处窗口前看见了那道身影。
那角落处刚好有幔帐遮掩,从外面进来是看不见那个地方的。所以巫女进来时才没发现沧岚在那个角落里。上前走到沧岚身后凝视那背影,巫女开口淡然道:“尊上怎么在这里了?”
站在那里的人只是静静的站着,而她目光正透过窗口望着很远的地方,青丝虽然只随意挽起,但丝毫不显凌乱,淡紫綾裳低垂极地,许是因为过于纤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尤为单薄。
面对巫女的突然到访,沧岚并未有任何反应,目光远远的望着窗外,放佛在看什么东西。身后的巫女不禁又唤了声:“沧岚尊上?”
沧岚微有动容,但人并未回身,“我不需伺候,姑娘还是请回吧。”
久违的声音,只是带了些沙哑。千夜离开之前将封印解开了,并且还替她运输真气调理身体,加上青染平日药物疗养的缘故,沧岚已经逐渐恢复了语言的能力,可至始至终沧岚都没对千夜说过一句话,直到目送千夜离开,再有侍女进来整理床帐。
后来沧岚又自行运气调理全身真气,那些新伤旧患需要治愈,她也害怕那失去功力软弱无力的感觉了。此刻虽不能说完全让灵元恢复如初,但至少功力还是可以自由施展。
听到沧岚说话,巫女并没有多疑惑,早在带青染来魔界时千夜就已经说过了,除非沧岚身体治愈,否则绝不放青染离开,如今青染被少尊放离魔界,那想来沧岚的身体也是差不多恢复了。低眉笑了笑,巫女对沧岚的拒绝也没记在心上,“尊上身体尚未复原,清儿……。”
“伤势我自会歇息调理,不劳烦姑娘费心了。”即便每说一个字喉咙都还有些针扎的疼,但沧岚仍努力的练习着。
巫女兀自一笑,回头望了桌上那端来的东西一眼,随后又道:“尊上若要休息,清儿不敢打扰,只是在来此之前少尊吩咐了,让清儿照顾尊上。”
沧岚不答,沉默了片刻,才回过头看巫女一眼,目光无意识的落在桌上端来之物上,低声问:“那是什么?”
“一是为尊上调理身体的药,二是少尊命清儿准备的,待会儿为尊上穿上。”
收回目光,沧岚并无打算去猜测千夜送来的是何物,转过身行近巫女面前,面容十分淡然,就连目光也平静的如同一汪湖水,她问:“千夜的噬情蛊,是你下的?”
巫女惶然,抬眼惊讶的凝视着沧岚,“尊上是如何得知噬情蛊的事?”
但问过之后巫女才觉得自己是问的多余了,只闻沧岚又道:“可有解蛊之法?”
“世间蛊毒虽然都有相生相克之理,但有些蛊毒却是没有解蛊之法的,何况像少尊那样蛊血相融的蛊毒呢,噬情蛊本乃噬情绝爱之蛊,当日为了救少尊,我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噬情蛊一旦融入血水,便是再也没有办法解蛊。”巫女淡然的说道:“所以尊上问我的问题,清儿只能肯定的回答,没有!”
“噬情蛊的特性,再无七情六欲么……”说道最后,沧岚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噬情绝爱之蛊?当时公子雪霁也是这样说的,可若真是噬情,千夜又怎会对自己如此?若真是绝爱,他为何还要让自己与他成婚?这些要求,如果没有丝毫的情与爱,那又为的是什么?无声的笑了笑,沧岚亦不再问,“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若是无事,姑娘请回吧。”
“尊上若要休息清儿不敢打扰。”巫女微微垂首,态度谦卑,“只是来此之前少尊命我为尊上好好梳洗,半个时辰后带尊上前往魔殿,怕是暂时不能离开了。”
“有事?”
“清儿不知。”想了想,巫女又道:“除了尊上之外,少尊也召集魔界诸多重要人物前往魔殿,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宣布,尊上只需自己亲自前去一探便知。”
殿内安静了会儿。许久,才轻轻想起一道声音,“我明白了。”